周亭川愕然,还待再问,就见前面这人侧过头来,眼尾勾起,似笑非笑地点了点他的唇瓣:“小大人,再问可就烦了。” 冰凉的指腹轻拂过去,带走了他唇上温热,可下一瞬,她拂过的地方就飞快地发起烫来。 周亭川脸色渐红,后退半步结结巴巴地摆手:“不,不问了。” 她满意一笑,笑意却在回头的瞬间消失,漠然抿唇,推开门回了自己的厢房。 纤细的背影比秋雨还清冷。 雨声逐渐嘈杂,周亭川觉得自己胸腔里的撞击声,比瓦檐上的动静还热闹。 “回神。”有人淡然提醒。 猛地一个寒战,他连忙快步回到沈歧远身边,略显愧疚地摸了摸后脑勺:“大人,我……” 沈歧远看也没看他,只道:“不管是山贼贩夫还是世家贵胄,她都只当逗乐子的东西而已,从前是,现在也是。你若当真,便只有焚心碎魂的下场。” “大人怎么这么说柳姑娘,她刚刚才救了我的命。”周亭川嘟囔。 顿了片刻,他才觉得哪里不对:“大人以前就认识柳姑娘?” 沈歧远略显厌烦地闭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整个临安都浸在一片朦胧之中。 沈歧远坐在屋内,拿到了如意马车里扎着的那枚梅花镖。 临安会制这种精巧暗器的铁匠铺子不会超过十家,他的证据又多了一项。只是,若不能活捉人证,就始终还差对那人的最后一击。 他不由地看向对面的厢房。 黑市卖家对她起了杀心,那她自然是最好的诱饵。也只有她能从危险中全身而退,不会搭上性命。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响起她说的话。 “大人不觉得吗,你我当真相配呢。” “谁家姑娘敢看尸体还替你找证据呐,也只有我了。” 话说得暧昧,眉眼里却满是恶劣的捉弄之意。 他拧眉,手指骤然收紧,将桌上宣纸捏成一团。 亥末时分,天上突然起了雷。 沈歧远更了衣袍正将就寝,窗户就突然被人敲了敲。 他横眉:“谁?” 一颗脑袋挤开窗扇,笑吟吟地问他:“大人,你一个人睡冷不冷?” 沈岐远:“……” 这是一个官家女能说的话? 他沉下脸,起身走到窗边,毫不留情地将她脑袋推出去,啪地将窗户上了拴。 真是没半点体统,也亏得他不是个爱写折子告状的宗正,不然她早被拖去受鞭刑了。 卷着怒气回到床上,沈歧远给自己裹好了被褥。 一道惊雷震碎苍穹,外头甚至落下了闪电,动静之大,惊得远处几户孩童都啼哭起来。 沈歧远突然睁开了眼。 他翻坐起身,出神片刻,猛地扯了披风往外走。 如意正贴着墙根慢慢挪动,好不容易挪到周亭川的厢房外,刚想去钻窗户,就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衣襟。 她回头,就见沈歧远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闪电在他身后劈开天幕,逆光将他勾得如同鬼魅。 她眨眨眼,牙齿根都发紧,却还是笑道:“你也怕雷声呐?” 发梢已经湿透,水珠一颗颗滑落下来,砸在她的肩窝里。她眼里没什么情绪,甚至有些满不在意,指节却是苍白得没有血色,一节节的冰凉刺骨。 沈歧远看了她两眼,扯下披风扔过去,略显不耐地答:“谁都怕吧。” 银灰色的兔毛披风,暖和又柔软,还带着一股浅浅的薄荷香。 如意稍稍放松了些,察觉到他在拽着披风,便就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你睡这里。”他指了指外间的小榻,又将旁侧的屏风横过来,隔断内外室。 如意捧着热茶,总算恢复了些气色,忍不住翘起眼梢:“大人不必这般防备,我又不吃人。” 沈歧远没理会她,将橱柜里的被褥抱出来放在榻上,淡声道:“作为收留的报答,烦请姑娘再替我办件事。” 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如意哼哼两声:“若是不犯险之事,小女二话不说也就帮了。可若又是今日那般要命的,大人这点恩情怕是不够用。” “你还想要什么?” “简单。”如意道,“我如今离了太师府,得罪的权贵又不少,想请大人做一做靠山,好让我那些个铺子能继续顺利地经营。” 沈歧远皱眉:“大乾律法严明,君主宽仁,只要是合法的营生,何须我来做靠山。” 一看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孩子。 如意啧啧两声,伸手想抚他的下巴:“这世间险恶着呢,大人。” 他动作敏捷地躲开她的手,盯着她的指尖,像在盯什么脏东西,眼里满是嫌恶。 她倒是不在意,手指一拢就揣回来,继续喝热茶:“大人若是点一点头,明日我就替大人去做诱饵,抓大人想要的人。” 沈歧远莫名有点心虚:“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眼前这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子里又带了些促狭:“想必这便是心有灵犀。” 就知道不会有什么正经的回答。 他恼得背过身去:“成交。” 烛火熄灭,屋子里安静下来。 如意看着窗扇上映出的闪电亮光,依旧是手心发汗。不过也许是因为屋子里多了个人,她也没先前那般恐惧,闭住耳目,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天地混沌,有人站在不远处的悬崖上,玄袍如风,倏地飞过来缠住她的咽喉。 “当真要走?”他寒声如刃,刀刀刮骨。 “当真啊。” 她依旧是漫不经心地答,眼尾飞翘,毫不留情。
第9章 鹊踏枝 翌日,如意睁开眼,外头已经放晴,晨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 她翻身坐起来,发现沈岐远正在外间的圆桌上用膳。 这人吃粥都能没有一丝声音? 她啧了一声,又笑:“大人不愧为宗族表率。” 沈岐远头也没抬,只将另一碗粥端过来放在她跟前,收回手就继续翻阅桌上的卷宗。 如意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看的还是会仙酒楼那桩案子,荣掌柜的遇害现场已经被找到,是二楼最南边的雅座,凶手的确是将尸体拖到冰窖存放一日半后再放去的三楼。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门窗都上着栓的房间,凶手是怎么把荣掌柜的尸体放进去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岐远将卷宗一合,漠然抬眼:“快些吃。” 如意觉得稀奇:“大人难不成在等我?” “亭川今日有事。”他慢条斯理地道,“你待会儿出门,乘我的马。” “哦。” 两人正吃着,外头就进来个紫帽拱手道:“大人,有柳姑娘的信。” 如意好奇地放下碗,接过信展开,不由地就笑了一声:“你看,我就说这世间险恶着呢。” 沈岐远不解地抬头,就瞥见“供神街”、“成衣铺”、“封条”这三个词。 “大人随我去一趟?”她笑问。 堂堂宗正,为这一家商户出面,传出去岂不叫人说他徇私? 他正想拒绝,面前这人就凑近了些,低声道:“正好钓一钓大人想要的那条鱼。” 话到喉间又咽了回去,沈岐远顿了顿,起身去取了一顶玄色纱帽。 两人从后门出发。 如意站了片刻,就看见沈岐远骑着马过来,朝她伸出手。 她眉梢吊得老高:“大人要与我共骑?” 上回不是宁愿走几里地都不愿挨着她么。 “少废话。”玄色纱帽不耐烦地动了动。 如意莞尔,抓住他的手,裙摆一扬就坐去了他身后。手腕一勾,恰环抱他劲瘦腰身。 前头这人僵了僵,又故作无事地放松了下来,策马便走。 如意左摸摸右捏捏,凑在他耳后道:“大人的腰倒是比周小大人的硬上不少。” 沈岐远没吭声,只狠狠一甩缰绳,骏马当即跑得飞起来一般,颠得她险些掉下去。 如意不觉可怕,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搂着他稳住身子。 供神街眨眼便至,两人下马的时候,成衣铺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郝掌柜正与旁边的官兵求情:“大人,小的当真是老实本分生意人,您行行好,别断了这十几个人的活路。” “闪开闪开,封既已落,要再开店就去司商衙门要文书去。”官兵粗暴一推,郝掌柜踉跄两步,直往前倒。 如意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他,转头看向那官兵:“封人铺面,也不给个说法?” 官兵打量她一眼,不屑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这也是你该问的吗,快闪开。”他作势又要推搡。 双指作钩,倏地扣住他的手腕,如意捏着他的脉门,力道加重,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奉谁的命啊?” 官兵吃痛,惨叫出声,凶狠地道:“你个小娘皮,光天化日之下敢对官爷出手?再不松开,我抓你去坐大牢!” 一块令牌从人手上坠到眼前,黄铜铸就的牌面上刻着一个“宸”字,瞬间止住了官兵的叫嚣。 如意侧头,就见沈岐远顶着玄纱站在她身侧,一句话没说,身上透出来的气势却是携雷带风,莫名压人。 “大,大人饶命,小的是领了司商衙门的命令来的。”官兵这会儿老实了,哆哆嗦嗦地道,“这家铺子说是违了规矩,所以……” “哪条规矩?”他淡声问。 官兵嗫嚅着,答不上来了。 这城中商户都归司商衙门管,那些大人有的是名目问罪封店,一直以来就是如此,谁细问过呀。 “将门打开。” 那官兵连滚带爬地就去拆了封条:“您请,您请。” 沈岐远不是个偏听偏信之人,他进门先自己查验了一遍,从铺子所售货物到柜台上的账目、连后院的水井都查看了一遍,确定当真没有丝毫问题,这才沉声道:“让朱监查去宗正衙门一趟。” 官兵面如土色,哎了两声。 如意笑道:“甭请他了,那就是个拿人手软的,大人若要问呐,不如去问一问宁远侯府。” 沈岐远皱眉:“你若无证据,便不可诽谤勋爵。” 哼笑着去扶玉簪,一扶扶了个空,如意这才想起自己的玉簪昨儿掉了,不由地撅起了嘴:“不说那晦气玩意儿了,来都来了,大人不如给小女挑些衣裳首饰?” 两人又没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沈岐远抗拒地后退了半步,却被她挽住了手,强行往二楼上拽。 这家成衣铺子可是不小,一共三层,二楼上就有一排首饰柜台。 郝掌柜眼瞧着躲过一劫,忙不迭地亲自上来与她拿好东西:“东家看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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