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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就是有缘，这个魔文就送给你们了，”他说，在黑铁矮人们欣喜如狂的感谢声中，随意地摆了摆手，“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能再见面。” 他这样说着，很喜欢黑铁矮人幼崽的手感，忍不住想再伸手摸一摸，只是还没来得及附身，动作就忽然一僵，耳边响起魔王的嗤笑声。 “我还以为你会吓到躲在魔域边缘瑟瑟发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义勇为？”他玩味地说，“看来我给你的印象还不错，你甚至都愿意去拯救其他魔族了。” 沃伦脸色煞白。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顾不得去关注黑铁矮人们关切的询问，低喃一声“魔王”，迅速消失在原地，准备去面对自己此生最可怕的梦魇。 黑铁矮人们站在原地，还没从刚才的大悲大喜中反应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半晌，一只黑铁矮人弱弱地说：“刚才救命恩魔说的是魔王吧？他是不是在魔王麾下干活？” 黑铁矮人族长想了想，觉得救命恩魔肯定就是这个意思，重重点头：“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锻造，等锻造术大成就前往魔王宫。” 大家赞同地齐声应是。 他们一定能锻造出最强大的魔器，绝不辜负救命恩魔对他们的帮助！ …… 八百年前，一头傻乎乎的暗夜魔龙跑到魔王宫索要进贡。 魔王勃然大怒，跟暗夜魔龙大打出手。 在沃伦看来，魔王的实力要比魔龙强大太多，问题在于魔王早就习惯了碾压式的打法，在战斗时压根就不动脑子，而魔龙的种族能力决定了他皮糙肉厚，格外抗揍，于是一场本该很快结束的战斗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两天，魔王宫被战斗波及，成了一片废墟，使魔死伤无数。 作为魔王费尽心思得到的、尚未勘破秘密的异世灵魂，沃伦被他关在脑海的灵魂囚笼里，并没受到任何损伤。而在魔龙的反击使得魔王受到不小的伤势时，沃伦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之前偷偷学习的灵魂魔法、冒着直接死亡的危险和锥心蚀骨的疼痛吞噬掉名为诅咒本源的魔器而获得的诅咒魔法，一瞬间全部爆发，成功地在魔王的灵魂囚笼中破开一个碗大的缺口。 趁着魔王分身乏术，沃伦从缺口处钻出来，啪叽，落在了金碧辉煌的龙巢里。 魔龙万年来换鳞期积攒的龙鳞全都在这里，里面是浩瀚庞大的魔力。 沃伦两眼放光。 这是两百年以来，沃伦唯一获得的逃跑机会，他完全顾不得衡量自己灵魂的承受力，就像是饥饿数十日的人终于看到了美味的汉堡包，发疯似的吸纳着魔力，顺便把整个龙巢的珍贵魔器一点点挪走，藏到魔龙和魔王都找不到的地方。 等到魔王赶跑暗夜魔龙，终于发现自己关押的灵魂逃脱时，沃伦已经离开了龙巢。 “喂！喂？你还好吗？” 被身体的震荡感唤醒，沃伦睁开眼睛，看到一只身材魁梧的巫妖正在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 他条件反射地后仰，满心恐慌在一瞬间爆发，汹涌的魔力直接把巫妖冲击得翻了个跟头，迅速化作黑雾，才避免了摔成狗啃泥的下场。 “恶心的魔族！”沃伦声音尖锐，“离我远点！” 巫妖有点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是我长得不好看吗？”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可是我在族群里明明被称作最帅气的小巫妖！肯定是你的审美有问题嘛！” 沃伦没吭声，警惕地盯着他，手指下意识抓握地面，想找到辅助战斗的工具。 “好吧，别这样，大家都是掉进深渊裂缝里爬不出去的魔族，何必互相残杀，”巫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思，显然不想跟沃伦打架，“要不这样，如果你真觉得我很不好看，我拿泥土把脸糊住？反正我们过几天就要死了。” 沃伦依旧不说话，盯着这只笑嘻嘻的巫妖，肩膀不易觉察地放松了些。 “你叫什么？我叫，呃，”巫妖顿了顿，叹口气，“好吧，我现在没有名字，巫妖族把我除名了。真是的，明明巫妖本来就很弱小，居然还要为了族长争斗这种事情，波及我这个无辜的幼崽！” 打量了他几眼，沃伦终于开口：“幼崽？” 巫妖理直气壮：“一百年前是幼崽，现在怎么就不能被叫做幼崽了呢！巫妖的寿命很长的！” 沃伦嘴角微抽。 他被魔王抓到魔域后，就一直困在灵魂囚笼中，偶尔被魔王拿出来像玩具似的摆弄，研究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打开魔域边缘的屏障，除了偶尔能从魔王的视野中见到的使魔外，从没接触过其他魔族。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魔族都是能千百年的长寿种——不过饶是如此，一百多岁的巫妖管自己叫幼崽，未免有点不要脸了。 他这样想着，脸色却缓和了不少，紧紧扣着地面尖锐石头的手指也放开，清清嗓子：“你刚才说这里是哪里？” “深渊裂缝，摔进这里的魔族从来没能回到地面，”巫妖耸了耸肩膀，“你是怎么掉进来的？该不会是脚滑吧？” 沃伦眨了眨眼睛。 其实真正的情况跟脚滑也差不了多少，由于短时间吸收了大量魔力，又逃跑得格外匆忙，他在半路晕了过去，想来是晕倒时不小心掉进了这里。 看在巫妖好奇的目光，他含糊道：“有魔族在抓捕我。” “哦，那难怪你看起来一惊一乍的，”巫妖恍然拍手，然后晃了晃尾巴，笑嘻嘻地安抚他，“放心啦，这里可是深渊裂缝，就连血狼族的族长都不敢往这边跑。而且这里对魔力有压制效果，如果那个魔族是凭借魔力波动追过来的，他很难找到你——当然，你要是能把魔力波动尽量收敛一下就更好了。” 沃伦歪了下脑袋，本来想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无知，然而很明显地失败了：“魔力波动是什么？” 巫妖大为震惊：“你居然不知道魔力波动？” 不知道是不是在深渊裂缝里憋得久了，这只巫妖分外话痨，哪怕沃伦只是偶尔给他一些很简短的回复，他也能兴致勃勃地说上一整天。 他先是热情地把魔力波动、魔族分布这些魔域最基础的常识讲给沃伦听，然后又开始抱怨起巫妖族内部乱七八糟的斗争，最后还想教给沃伦几招他会使用的黑暗魔法，然后在沃伦尝试着复刻时，震撼地意识到这位神秘的魂体居然是个实力堪比魔域四大族族长的大佬。 深渊裂缝中暗无天日，他们两个在黑暗中摸索求生，找到不少掉下来的魔族或魔兽的骨头，把它们雕刻成骨刀，砍掉裂缝石崖里植物的根茎，用火焰烤熟了分着吃掉。 极偶尔的时候，还会有魔兽从外面掉下来，虽然摔到裂缝深处时基本都已经血肉模糊，但对沃伦和巫妖来说，已经是一顿丰盛的加餐。 每到这时，巫妖就会快活地欢呼着化作黑雾，围在沃伦身边转圈圈，催促沃伦烹饪像之前那样的烤肉、煎肉或者根茎炒肉。 沃伦很少会跟他一起闹腾，但看向巫妖的目光总是愉快的，拍拍手，用出逐渐得心应手的火焰魔法，一边烤肉一边跟巫妖讲起自己曾经吃过的美食。 火锅、炸鸡、小蛋糕，可乐、甜茶、西瓜汁…… 巫妖被他馋得直流口水，忍不住捂脸呐喊：“我好想离开这个该死的深渊缝隙，到地面去大吃特吃啊！” 一个月后，在巫妖再次嚷嚷出类似的话时，沃伦盯着他看了几秒，点头：“好。” 巫妖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会帮你离开这里，”沃伦说，语气是一贯的稳定，从怀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册，那是他在吞噬了诅咒本源后，用自身魔力和灵魂力量凝聚出的诅咒魔书，“我观察过了，巫妖族的魔法波动本质就是扩散和凋零，很适合学习诅咒魔法。如果能把这本书的诅咒魔法融会贯通，你的力量就足够回到地面。” 接过诅咒魔书，巫妖盯着沃伦看了一会儿，向来乐乐呵呵的表情难得的严肃：“所以你其实是可以回到地面的？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呆着？” “我说过了，”沃伦淡定地收回手，“有魔族在追杀我。” 巫妖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很清楚，以他现在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帮上沃伦的忙，甚至连个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与其追根问底，不如努力提升自己。 于是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他都捧着那本诅咒魔书，日夜不休地解析着里面的诅咒魔法，到了吃饭的时间，就跟沃伦一起去找植物根茎，有一天居然还幸运地抓到了一窝藏在石缝中的地鼠，当即兴奋得手舞足蹈，一直到沃伦烤好了地鼠肉，还在他耳边快乐地吧啦吧啦。 那串地鼠肉其实并不好吃，干柴的肉质混合着土味和缝隙里的血腥味，但沃伦啃着肉串，看着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是怎么发现这窝地鼠的巫妖，还是不易觉察地弯起了唇角。 两个月后，巫妖郑重其事地放下诅咒魔书。 他的天资很高，以至于巫妖族长都忌惮他的魔法才华，将他陷害到深渊裂缝中，再加上巫妖族的确与诅咒力量十分契合，又有沃伦在旁边指导，掌握诅咒魔法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而在这两个月里，他的实力一日千里，收起诅咒魔书，一鼓作气地在岩壁间攀爬，很快就没了影子。 坐在不远处角落里的沃伦始终保持着沉默，半小时后，听到最上方传来的快乐欢呼声，释然地舒了口气，后背靠在岩壁上，转而思索起自己最近在修习的魔法，以及摆脱魔王灵魂烙印的更好方式。 他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把对于这里沉郁、黑暗而寂静的环境的恐惧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正要起身去给自己找个能够在泥土中划拉着做计算的树枝，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要不是感受到了巫妖的魔力波动，他差点就要挥着骨刀打过去了。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巫妖欢快地问，“我觉得我现在力大无穷！绝对可以帮上你的忙了！” 沃伦绝不承认他的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 “你什么也帮不上，”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固定在冷漠的模样，伸手打出一道魔力，把巫妖生生往后推了数米，“你的力量比真正的强者要差得太远了。既然已经能走，就赶紧离开，你不是说一定要好好教训下巫妖族长吗？” “那当然还是你更重要了，”巫妖笑嘻嘻地凑过来，身体散成黑雾，很赖皮地在沃伦身边打转，让他没办法把自己再次推开，“我之前发过誓，谁能把我从这个深渊拯救出来，谁就是我的主人，你看，现在你成了我的主人，不能反悔啦！” “你什么时候发过这种誓言了！”沃伦恼羞成怒，“别以为胡说八道就可以蒙混过关！” 巫妖欢畅大笑，重新聚拢为人类形态，这次正经许多，直视着沃伦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光芒：“我不会独自离开的。如果你要在这种鬼地方度过余生，那我就跟你一起，至少我们的灵魂不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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