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与北单山仅差一字,样貌却是天差地别。 长风所见之处,满是玉石堆砌而成的宝山,山峦挺拔俊逸,背面不见日光本该幽深厚重,可因玉石相互映照,反倒不见一丝暗影。 山峦中栽着奇花异草,驱散了冷玉的清冷。 她酸了。 仙鹤领她飞上山峰,停于凉亭外,“主人,长风公主已到。” 长风作揖说道,“小辈长风有事求见圣母。” “过来吧。”声音不似其他仙子那般娇滴,语调很是浑厚飒爽。 长风抬头往前走去,凉亭中,北山圣母席地而坐,裙摆曳地,仿若白莲由地而生。 她轻轻抬头,两支步摇微微而动,不闻声响。面庞秀美,端庄大气,与长风记忆中那位在马上叱咤风云的北山圣母全然不同了。 当年她的母亲驻扎在魔界,北山圣母在神族边界,两军并不多见,偶有情报才会碰头。 所以长风见她的次数不多,但也不能说生分。 北山圣母温声,“一别多年,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长风看看仙鹤,对,方才它说过。 她说道,“小辈多年未来拜见您,圣母还记得长风。” 北山圣母看见她便想起她的母亲,不由想提及,念头刚起就压下心头,她温温笑道,“过来坐吧。” 长风盘腿坐下,话还没说,对方便说道,“你爹日前来找过我。” 长风心头一个咯噔,“爹爹怎么来了?” “我想,你要除的魔,与他要护的魔,是同一个人。” “……” 北山圣母抬眉看她,缓声说道,“六界中,我敬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母亲,一个是你父亲。” 长风默然片刻,“所以圣母的意思是,您愿意听他的话去护魔。换而言之,是助那魔族二殿下一臂之力,夺夜魔君之位?” 即便少女强忍了质疑的语气,但北山圣母仍是听出来了。 她轻叹道,“长风,一味的抵抗与进攻,我们已试过。既然无用,为何不换别的办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夜魔君与其弟争斗,我们坐山观虎斗,为何你要忤逆你父亲的决策?” 长风默了默,摇头说道,“魔人无一例外,皆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护他上位,却也难保他不是第二个夜魔君。” 北山圣母继续劝道,“即便他又将是神族劲敌,但他若要上位,定会与夜魔君起争斗。既是内斗,定会内耗,我们要的,就是他们互相残杀。” 这个道理长风不是不懂,只是将神界大门敞开,让魔二代自由进出,她总归不放心。 谁知道是不是里应外合的伎俩呢? 这个亏连她的母亲都吃过。 若非当初母亲信了那潜伏在神族数千年的魔族俘虏,又怎会中计离世? 她永远不会忘记魔人的这种伎俩。 她说道,“我本以为您会义不容辞除魔,绝不允许魔族利用我们,可长风没有想到,您也没有了除魔的意志。” 北山圣母说道,“你年纪尚小,思虑不周全,你不信我,不信天帝,可总该信你父亲。长风,没有人比你爹更憎恨魔族,他们可是亲手杀了你母亲的人啊。” 长风心头一刺。 “但凡可以不与魔族合作,他也绝不会走到那一步,你可明白这个道理?魔族何其阴险狡诈,何其危险无情,但帝君愿赌,你父亲愿赌,这便足矣。” 长风愣了神,想到她那憎恶魔族的父亲,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 北山圣母又叹道,“你父亲说你不愿继承衣钵,也不愿好好地做神族公主,非要自暴自弃做个小山神。可如今你这般上心,可见是你父亲误解了。” 长风摇摇头,“我只是不愿母亲的心血被魔族践踏。” 北山圣母深知她在想什么,她跟她的母亲一样倔强,可并不像她母亲那样以大局为重,仍是个小姑娘。 她怜惜这个聪慧机警的孩子。 若是花无神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她又说道,“你之所以反对,大抵是因为不甘心,厌恶魔,因你母亲的事,你恨他们。” 母亲永远是长风心中的软肋,她心头微震。在此之前她有除魔决心,可长辈接二连三的阻拦让她不得不压下这个念头。 除魔心思未尽,但却也无除魔的决心了。 她承认,她动摇了。 兴许她确实是错的,长辈与魔族的博弈并不会输。 兴许是个转机。 兴许她不必继续抗争,躺平助魔便好了。 她轻轻点头,“长风明白了。” “长风,若你母亲仍在世,她也会这么做的。” “嗯。”长风起身说道,“叨扰您了,小辈先告辞。” 北山圣母看着告辞离去的少女,轻轻叹气。仙鹤问道,“主人在忧心何事?” 她轻轻叹气,“不过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想起了那少女的母亲。 那时她们同在书院,像花无神那般有天赋又聪慧又杀伐果断的神族子弟,她再也没有见到第二个。 可惜了。 长风从北山回来,去时感觉自己肩负重任,回时觉得自己是傻子一个。 她有几斤几两重啊,替天帝操这个心。 她自以为她看透了全局,可在天界大能眼中,她兴许只是个捣蛋鬼。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做好本分就是。除魔大计,轮不到我来插手。”长风如此安慰好自己,这才踏入山中,边走还边念叨着回头给他修个好房子,弄好床和被褥,给他铺个舒舒服服的窝。 步入北单山穿过防御墙时,一股冷风从背后拂来,长风不由抖了抖,“哪来的阴风……” 阴风? 长风顿时警觉,猛然回头,虽说心里有所准备,可那抹艳红映入瞳孔中时,还是吓了她一跳。 不待她张嘴,司徒深已伸指朝她嘴边一划,双唇顿时似封了胶,张不开了,就连腿都似被封印在了原地,迈不开一步。 长风睁大了眼看他朝自己走近。 “这灵力墙布置得十分精巧,我往返多次都没有发现,这定不是你一个山神所能办到的。”司徒深自顾自说着,似在深思,“倒像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所设,哦,对了,君天临。” 长风凝神屏气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魔都进来了,那些巡逻守卫跑哪去了。 再不来就真有人要除掉烬了。 先前她希望他死,可无人动手;如今她想他活,他倒是一脸要被灭口的样子了。 司徒深笑道,“带我去找他,不要耍什么心机,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山神,我可以在弹指之间将你的山全部移平,让你灰飞烟灭。” “……”长风只能点头。 司徒深的手指又一划,长风动了动嘴,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害怕?” 我害怕个屁。长风满脸错愕慌张,唇齿怯懦得发抖蠕动,已经是满脸欲哭的模样,“害怕!” 看她如此害怕,司徒深很满意。他笑笑,拍拍仙女的脑袋,温声,“别怕,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 长风噙着泪问道,“你是不是要找那个魔头?我可以带你去。” 见她如此配合,司徒深略一顿,反倒犹豫了起来。他想起了人间的一个计谋——欲擒故纵。 他问道,“为何你要带我去?” 长风讶然,“不带你去难道要我以死抵抗?为了一个魔头送我性命,我可不是傻子。” 司徒深哑然失笑,有道理。不过神族不惜布阵保护的人对他们而言肯定不同寻常,可这小山神却贪生怕死,将烬的行踪出卖,倒也是个小人。 “你带路吧。” “您请。”长风急忙在前面带路,心中已有思量。 司徒深是魔族大将,长风即便发挥十成功力可能也打不过他,那带他去见那个刚被妖兽胖揍一顿的烬,只怕烬真的会被他当场杀死。 这可怎么办。 长风边走边想对策,随后人便往山谷中走去。 司徒深见过不少的山,大多物产丰富,产金产银,再不济也是绿树成荫群兽蛰伏,可这座山……好像只有韭菜。 而且气味感人,令日常熏香的他十分不适。 “你要带我去何处?” “山谷呀,那里有个秘密通道,我们天君将他藏在了那里养伤。” 司徒深抬眼盯着少女的背影,“他受伤了?” 长风说道,“受伤了,他硬闯神界要见我们的大将军,结果与护卫交手负伤。”她回头说道,“他到底是谁呀,明明很弱的模样,连我们护卫都打不过,却被我们大将军奉为座上宾。” “你好奇?” “好奇。” “会死哦。” “……不好奇了!” 长风大惊失色,俏美的脸蛋唰地一白,看得司徒深又笑了起来。 简单的对话中他还有一个发现——烬如今很弱,而且受伤了,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抓他回魔界复命的好时机。 少女在狭隘的一线天通道中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穿过这里就是那魔头的住处。” 司徒深问道,“你不进去?” “啊?”长风为难道,“我若进去被天君发现了可如何是好,那就是背叛神族了呀。” 见她如此扭捏,司徒深反倒放下心来,听起来确实很让人为难,所以他说道——“进去。” “哦!”长风纠结了一番,这才走入一线天中。 司徒深随之跟了进去,可刚踏入里面,脚下石子便微微颤动,刺着他的鞋底。 他往前看去,已不见前人踪影。 这时,一线天两侧巨石轰然倒塌。 司徒深一顿——法阵。 他竟被个菜鸡小仙女给坑了。
第二十四章 蛤蟆蛋蛋 烬还在石屋里疗伤。 神族是试炼之地名不虚传, 所关押的恶兽甚至比那断手崖的还要凶猛。他不过是迎战三只巨兽就受了伤,那日后如何赢夜魔君? “咳。”烬胸口一闷, 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抹去唇边鲜血, 手至眼前,那血红的牙印显而易见。 “狗牙。”他看看屋外,那脾气差劲的山神还未归来, 也不知去了哪里。 “烦人魔, 烦人魔!”长风从法阵中跑了出来便直飞石屋,一股脑冲进里面,还在疗伤的烬差点没被自己一口气给憋死。 “你突然闯入做什么?!”烬的语气中带着怒气,他真想宰了她。 连君天临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天帝也与他约法三章,她一介山神凭什么屡次冒犯自己。 长风“啪”地就往他脑门上一拍,抓了他的手往外扯,“还装什么大爷, 等会司徒深找上门你就成孙子了。” 烬看她, “司徒深怎会找上这里?你们神族的法阵如此鸡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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