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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你告诉我，你听见了什么？” 欲念之森是西幻大陆的禁地。 这里的瘴气蚕食来者的意志，不断收集着亡者和生者未尽的夙愿，辅以浓厚的暗系元素，万年来试图闯入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丧生在黑暗沼泽之中，或者变为林中白骨，恶灵的餐食。 传说，这里并不属于任何一位神的管辖。 娜塔莉的小腿微微颤抖。 她克制着内心的恐惧，试探着闭上双眼，凝神倾听身侧恶灵邪恶的低语。 那声音无比美妙，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塞壬海妖的歌声，吸引着渔人前仆后继地坠入海中，缓缓述说着她的故事。 “噢，我爱上了一位少年，他是那么英俊那么迷人，可是他竟然是我那愚蠢又一无是处的妹妹的未婚夫，更可笑的是，当我放下身段去引诱他时——” 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情人间的私语。 “他告诉我，他爱她。” “爱，多么诱人的字眼，哈哈，可笑。爱有什么用呢？我使唤我那富有魅力的仆从引我的妹妹走向堕落，再让嫉妒的女人毁了她的美貌，然后——稍用手段捣毁少年的家族。” “你猜怎么着？昔日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竟然跪倒在我脚下求我爱他。” 恶灵发出尖锐的笑声，为自己的丰功伟绩洋洋自得。 “因为我比我那妹妹更夺目的美貌，因为我手中掌控着的滔天权势。” “我天生邪恶，可我仍然能够被爱。” “所以，小姑娘，你愿意用你那微不足道的躯壳，不值一提的灵魂，和我交换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吗？” 恶魔抛出了交易的筹码。 不知何时，由光系元素织就的气泡消失了。 娜塔莉的双脚看看落在泥沼之上，她眸中一片空白，失神地望向空中一团躁动着蝌蚪一样形状的黑雾的地方。 白衣负剑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她随意地抱臂靠在一棵六人合抱那么大的枯木上。 老树的枝干突然吱吱呀呀地伸长变粗，垂下自己覆盖着粗粒树皮的枝桠，轻轻落在少女的头上，就像是在欢迎久未归家的孩子。 “回来了呀。” 它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阮卿嗯了一声，眸色沉静地望着不远处一点点陷入泥沼的娜塔莉。 铺天盖地的回忆如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入阮卿的脑海中。 决明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阮卿，他打了个寒战，不由得在识海里面担忧地问道：“卿卿，你还好吗？” “别担心。” 少女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回家了。” 决明剑打了一个颤，悄悄环顾四周。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够生活的地方。 无边无尽的欲望幻化为古木，他们恣意地在林中生长，枝桠密密麻麻交错扭曲，甚至贯穿另一棵古树的庞大身躯，如同穿着铠甲的士兵矗立在森林边缘，将每一个贸然的闯入者吞没。 “可这不是剑宗。” 决明剑小声地说道。 他并不太喜欢这里的氛围。 “是啊——” 少女的笑容愈发诡异：“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从前断掉的回忆在她踏入这里的时候终于如同愈合的肌肤一样被丝丝缕缕地接上。 剑宗的师兄师姐们猜的没错，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在拥挤着无休无止的欲望的森林里面，有一天竟然诞生悄无声息地诞生了一个生命。 恶灵们纷至沓来，他们簇拥在新生命的四周，转动着眼睛，惊喜地打量着这个不住啼哭的白团子。 他们感受到了这个软乎乎的生灵身上可与神媲美的力量。 渴望使得恶灵们们身上缠绕的欲念不断加重，几乎要将这个白团子整个包裹在其中。 但是恶灵们很快就发现，没有白团子的许可，他们始终无法靠近她。 他们日复一日贪婪地注视着她，思考着究竟是吞噬她、占有她、还是——给予她爱、给予她希望，然后—— 对，就应该是这样。 给予她无穷无尽的爱。 这真的是一个新奇的想法。 恶灵们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黑雾包裹着几段残缺的森森白骨，组成了恶灵的模样，他们扭动着躯体，亢奋地发出乌鸦叫声一样刺耳糟糕的惨笑。 “我的小宝贝，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 有一天，恶灵向白团子伸出了手。 “快，让我来抱抱你。” 白团子眨巴了一下眼睛。 恶灵们陪着白团子慢慢长大。 “我们是你恩人。你活着的目的，就是终有一天回报我们。” “亲爱的，能将你的力量展示给我看吗？没错，就是这样。” “对，签下这个契约，我们就能共享力量。” “天啊，你怎么能够这么蠢笨，这样简单的法术你都不能完成的话，你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呢？” “我们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要永远记得，是我们给予你生命。” 白团子就像是一张白纸。她纯洁无暇，单纯又善良，和自私又狡诈的恶灵们格格不入。 但他们又意外地生活在一起数千年。 转眼就到了白团子的分化期。 就选择变成人族吧！ 白团子吧唧一下坐在恶灵的身上，睁着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声音又软又糯：“为什么是人族呀。” “因为人族拥有着最接近于神的形态。” 恶灵的欲念化为手臂，一遍一遍轻抚着白团子的头顶，耐心的解释道。 “我亲爱的小宝贝，你一定会成为神。” 而我们，也一定能成为神。 在白团子看不见的地方，恶灵们发出了桀桀的冷笑。 只需要一点廉价的真心和不足挂齿的耐心—— 然后，花一点点时间等待。 就如同，[神]告诉他们的一样。
第45章 、045 娜塔莉沉浸在恶灵编制的梦中 她行走在漫长无涯的黑暗之中, 唯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指引着娜塔莉的前路。 脚下是磕磕绊绊的碎石，空气中弥漫着如缠丝般无处不在的冷气，冻得娜塔丽瑟瑟发抖。 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束光照了进来。 娜塔莉顺着那束光走出洞穴，她深吸一口气, 憋住喉咙里汩汩冒出的喘息，眯着眼睛适应外界刺眼的强光。 然后娜塔丽瞪大眼睛。 [神]站在无边无际的稻田中， 那是一位拥有着砂金色短发，穿着一身利落的骑士服的小姑娘。微风拂过, 她齐耳短发就掠起麦浪般的弧度, 露出少女精灵一样尖尖的耳朵。 “娜塔莉。” [神]张开双开双臂微笑着：“好久不见。” 是娜塔莉日思夜想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水汽蒙住娜塔莉的眼睛, 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用手捂住嘴巴, 挡住脸上的失态，可那露出的长长眼睫轻轻一颤，如同蝴蝶振翅, 卷起雨水，少女脸庞上就划过一颗颗珍珠一般晶莹圆润的泪水。 “是您……” 娜塔莉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 她提着裙子, 跌跌撞撞跑进麦田。 “噢, 我亲爱的宝贝。” [神]的声音仁慈而怜悯。 [神]原本坚毅肃穆的面颊上晕开一层层笑意, 如同月光驱散云层，而那逐云的光就是娜塔莉虔诚的眼神和她胸腔中灼灼燃烧着的、从未熄灭的、独一无二又至高诚挚的爱。 她等待着将喜极而泣的少女揽入怀中。 可娜塔莉所过之处，金黄色的麦浪潮水一样渐渐褪色。 四周的天色暗淡, 就像是画家用黑色颜料重重染上一层层的阴影, 将这一副绚烂之极的金色油画一笔笔残忍决绝地割裂开。 象征着丰收的麦田下被恶灵埋下重重的荆棘。 少女的脚踝流着鲜血。 荆棘肆意生长, 如同巨大的藤蔓, 毫不在意又满怀恶意地刮伤娜塔莉娇嫩的脸颊, 少女殷红的红唇，修长的脖颈。 [神]离她越来越远。她露出贝齿笑着，就像八月午后泼墨的阳光，用她温柔的嗓音一遍遍呼唤着，然而和[神]的嗓音相应和的，不是赐予贫瘠土地生机的麦浪，而是泥土里面长出的、缀满尖刺的荆棘。 [神]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娜塔莉，我的宝贝，你让我失望了。” 这是[神]最后留给她的话。 娜塔莉跌坐在荆棘里面哭泣。尖锐的荆棘刺破肌肤，大刀阔斧地挑开少女脆弱的血管，贪婪地吸吮着美味的血液。 膝盖上的鲜血凝聚成花朵，以娜塔莉为中心一朵朵向着外面铺开。 “娜塔莉。” 恶灵在她耳边低语：“你爱她吗？” “她是我唯一的光。” 娜塔莉抽泣着：“可我真是愚蠢，我怎么能留住一束自由自在，漫游天地的光呢。” “亲爱的，用你的脑袋想想，为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我们编制无穷无尽的黑暗，就永远能够追寻光的脚步。” 恶灵邪恶地狞笑着。 “光明在黑暗之中无可遁逃。” “这是什么意思？” 娜塔莉停止哭泣，抽抽嗒嗒地小声问道。 “哈哈哈，亲爱的，留住一束光，你愿意付出多少的代价呢？” “光普照万物，可不曾在一处停留，如今你却妄想成为她无法摆脱的重量。” 黑雾伸出触手，慢慢向上蔓延，然后一根一根抽出五指，抚摸着娜塔莉的脖颈，绕到她的锁骨，轻轻向下。 “让我看看你多爱她，愿意给出多大的筹码。” 娜塔莉怔怔地[神]消失的那一处，呢喃道：“我没有筹码。” “噢，你有。” “比如，那个带你来这里的人。” …… 在沼泽漫过娜塔莉的锁骨一刹那，阮卿长腿一迈，伸出手将少女从恶念沼泽里捞了出来，丢进早已准备好的金色的泡泡球里面。 光系元素铺天盖地和娜塔莉身上的暗系元素相抵消。 明明没有溺水，娜塔莉却坐在泡泡里面揪着衣领发出剧烈的咳嗽。 “很不错。” 阮卿抱着手臂赞赏地说道：“第一次来欲念之森能够坚持半个小时，你的精神力相比较同龄人已经是出乎我意料的优秀。” 曾经不少人妄图寻宝擅自打扰恶灵们的清静，他们有着一颗因财宝而格外坚定的心，却不过几分钟就淹没在恶念沼泽中。 但是—— 阮卿拉过娜塔莉的袖子，皱起鼻子嗅了嗅。 “你身上，有着让我熟悉的味道。” 娜塔莉呆呆地看着少女，她失神的瞳孔渐渐聚焦，凝为厚厚的阴影，显然刚刚才从恶灵的诱惑中缓过神来。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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