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这才意识到什么, 心里涌起阵阵后怕,但仍是嘴硬道:“怕什么, 他本就是魔,还说不得了?难不成他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九星派掌门还在这里呢!” 程初没有理睬他们, 木然地抱着徐若昭往外走。 孟天宁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带她去哪里?”对上程初没有一丝光彩的目光,他的眼里闪过几分不忍, 但还是无情地道出了事实:“徐姑娘已经没救了, 她的五脏六腑承受了远超本身能够承受的修为,已经尽数碎裂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程初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我不相信。”他一字一句道:“我当初亦是根骨经脉俱碎, 如今一样活得好好的,我可以, 她凭什么不行?” 孟天宁不忍道:“你入了魔, 难道她也愿意入吗?就算她愿意, 你当初根骨经脉俱碎, 也只是沦为了普通人,五脏六腑还在, 能够借以魔气活了下来, 可徐姑娘不同, 她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徐若昭身上的生气流失得很快,最多只能再撑一炷香的时间,这样的身体,又怎能抵挡得了魔气入侵。 程初一字一句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他的语气很平静,眸中却藏着无尽的疯狂,为了复活徐若昭,他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即使将徐若昭变成和他一样的魔物。 他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一只纤细的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徐若昭低不可闻地开口道:“阿初,我不想走了,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脆弱又坚定。 程初茫然道:“姐姐?” 徐若昭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程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想变成魔,也不想挣扎了,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接受了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她的语气是那般坦然,全然没有考虑过被她留下来的他将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苦涩地站在原地,闭上了眼,良久才艰难道:“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徐若昭立刻摇头否认,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太累了,她虚弱道:“阿初,没用的,我得走了。” 程初怔在原地,片刻后,咬牙道:“不行,我不让你走,谁也别想带走你。”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朵花来,用半诱哄的语气急切道:“姐姐,你吃下它,你吃下它试试看好不好?”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脸恳求地看着她。 徐若昭勉力睁开眼,便见一朵同心花映入眼帘,她不解道:“阿初,这是……” 程初嘴里泛起苦涩,艰难道:“姐姐,你吃下它,试一试好不好?” 这是他们从北漠得到的同心花,若是两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各自服下一半花瓣,他们会互通心意,若是早已心心相印的一对眷侣服下同心花,则可以平分一半寿命。 程初艰涩道:“姐姐,你就试一试好不好?” 徐若昭神志逐渐浑噩,她不太理解程初的行为,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已经不允许她思考太多,但她愿意满足他这点小要求,她配合地张开嘴,吞下一半同心花。 程初见她顺从地服下一半同心花,心里却无法涌出丝毫喜悦,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不舍、有疑惑、有心疼,甚至有对这世间的眷恋……可唯独没有爱意,半分也没有。 她不爱他,这五年相伴,她始终没有爱过他,她自始至终把他当成弟弟。 他还没来得及让她爱上他,她便要永远离开了。 程初怔怔地看着她,同心花没有在她身上起半分作用。 徐若昭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很重,可这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轻得好像不属于自己,轻得好像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了,她明白,这是因为自己时间不多了,她竭力抬起手,向从前那般抚上眼前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阿初。”她听见自己说,“我要走了,别太想我。” 程初怔怔看着她,好似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半晌后,才喃喃道:“你不准走,姐姐,你不准走。”他发了狠道,“我不许你离开我,不许!” 徐若昭微微蹙起眉,好看的眉梢上尽是心疼:“别哭,阿初,别哭。” 直到对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脸,程初才意识到泪水正从自己的脸上源源不断流出来,他怔怔地感受脸上的泪意,哽咽道:“我没哭。”他喉头微动,嗓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我才不会哭,你答应会陪我一起飞升上界,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话不算数,我才不会为一个失信之人而哭,我没哭。” 他很久没有这般孩子气了,徐若昭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你没哭,是姐姐不好,姐姐失信,姐姐确实不值得你为我哭,这样也好。”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好。” 这样她才能走得更安心一些。 好什么?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把他当什么! “你做不到你曾许诺过的事,我之前答应的自然也就不作数了!”程初的泪水滴滴掉落在徐若昭脸上,他恶狠狠道:“我不要飞升上界,也不要重塑筋脉,我要入魔,我要杀许多许多人,杀许多许多好人,我要让你就算离开也不能安心,你若是敢走,我必定杀尽天下人,让这世道彻底大乱!” 程初的话听起来很是孩子气,可徐若昭知道他做得出来,他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是因为她才勉强收敛自己,可若是她离开,他一气之下或许当真敢杀尽天下人。 “不行。”徐若昭拼命摇头,“阿初,不行,你一定要飞升上界,否则我做得这一切将毫无意义,阿初,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你难道连我最后的愿望都不愿替我实现吗?” 这已经不仅仅是天道的愿望,更是她的愿望,她希望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少年能够一路坦途,走上通天大道。 程初冷冷道:“不愿意。” “阿初。”徐若昭的声音早已低不可闻了,她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你听我说,我是上界之人,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她太累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说话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只要你废除魔身,重塑筋脉,好好修炼,待到了上界,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在上界等你,好吗?” 他从没听说过在下界身死之人还能在上界复活,程初闭了闭眼,“我不相信你。”他通红着眼,眼眸深处是看不见的无边黑暗,“你骗了我,我不会再相信你。”她说过她不会离开他的,可现在她还是要走了。 “阿初。”徐若昭轻轻喊了一声,低不可闻道:“你相信我。” 程初面无表情道:“姐姐,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你能在上界复生是吗?” 徐若昭没有回答,他太了解她了,若是她当真能在上界复生,不会直到现在才将这件事说出来,她之所以到关键时刻才选择用这种方法救他,之所以到他决定入魔才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在上界复生。 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复生的说法,这一切都是用来诓骗他的。 “姐姐,我不相信你了。”程初紧紧将徐若昭抱在怀里,“姐姐,求你别骗我,求你别离开我,姐姐。” 他难得有这般真情外露,徐若昭心里酸涩不已,她喃喃着,发出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听见的声音:“阿初,让我安心地走,好吗?” 程初静静看着她,双眼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温度,没有半分情绪,只是瞳孔深处却仿佛藏着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徐若昭久久没有听到回答,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她才仿佛从记忆深处听到了一个字:“好。” - 程初走了,他带着徐若昭的尸首一起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是在几日后,南望城传来消息,埋葬历任城主的陵墓里丢了一具空的水晶棺,南望城长老大发雷霆,发出悬赏令,要求立刻将盗贼追捕归案,但悬赏令只发出了不到半月便又撤除了,听说盗贼还是没有抓住,是新上任的城主亲自下令撤除了悬赏令。 后来又听说,北漠出现了一名背着水晶棺的少年,水晶棺里是一名长相清丽绝美的女子,她恬静地睡在水晶棺里,像一只落入凡尘的精灵,又像不谙世事的天上仙子,但凡见过一眼的人,便不会忘记她的面容。 程初走了很多地方,他们相伴这五年走过的所有地方他都再走了一遍,那些一点一滴的回忆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就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他也曾找过许多许多人,许多或是世上有名的,或是不出世的大能,但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能救回他的姐姐。他本就不抱多少希望,这五年走下来,一颗心早已波澜不惊,他已经接受她离开的事实,但偶尔经过同样的风景,他又恍然觉得她又好像一直陪在他身边。 从南望城出发前往北城的路上,他遇到了傅成萱。 此时的傅成萱已经不是当初那名连只熊妖都打不过的少女,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单枪匹马穿过妖林而不在话下。 傅成萱瞧见程初时,满眼都是惊喜,当初他走得那般突然,这几年来毫无音讯,她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想到还会在相同的地方再次遇到他。不管当初两人有多不睦,一起同患难的情谊是真,即使这份虚假的情谊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计,看在徐若昭的面子上,她也会时不时关心一下程初的现状。 她本想同他打招呼,但当她看见他背后的那副水晶棺,以及脸上平淡到无欲无求的表情时,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虽然没有表情,可傅成萱能看出来,痛苦已经被他刻进了骨子里,此刻的他,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麻木地带着过往不停地往前走。 傅成萱忽然觉得很悲伤。 - 五年之后,南望城旁的魔障入口里。 一身黑衣的魔族静静看着湖泊,平静道:“你来了。” 程初平静道:“你还在这里。” 魔族眉眼轻敛,“她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 程初:“你可以带她走。” 魔族道:“她是南望城的城主,一生都献给了南望城,我知道她想永远看着她的城民,看到她的城民在她的努力下过着幸福安康的生活,我又怎么忍心带她走。” “所以你就甘愿画地为牢?” 魔族笑了,侧目看他:“你不也在画地为牢?”他看见了程初背后的水晶棺,淡淡笑道:“果然,我就知道这副水晶棺是被你偷了。” 程初却笑不出来,他静静看着魔族,片刻后,将自己的来意道明:“我想废除魔身。” 魔族眉眼轻敛:“你试过了吧?失败了是吗?” 程初坦然点头:“嗯,我废除不了。” “魔身赋予了你第二次生命,如果不是魔身,你早就已经死了,你和魔身已经融为了一体,除非死,否则魔身会跟着你一辈子。”魔族无情道,“别再想着废除魔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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