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正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宋今朝可以清楚的看见空气中飘浮着的黑色粉尘,万物明晰,不见岁岁。 宋今朝懵了,他踉跄着跑到院中的桃花树下,声声的唤着“岁岁”,许久许久,没有回应。他终于意识到,岁岁不在了,像是那个太监说的那样,岁岁被超度了。 这意味着他以后都见不到岁岁。 宋今朝揉了揉眼睛,揉出了满眼的泪水。他的视线朦胧,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只被踩得稀巴烂的草编小鸟。 ……昨晚上他竟然还和岁岁生气,明明昨晚都想好了,明天要乖一点的,可是岁岁看不到了。 遗憾与后悔长存,宋今朝再也等不到他想要的那个明天。 “岁岁对不起,我乖乖的,你回来好不好……”宋今朝茫然四顾,浑身发冷,夏日温暖的阳光也无法驱散。
第5章 “那邪祟已被超度?” 贾道长跪在下首,镇定自若的回答端坐于上首的皇后娘娘:“今日午时,贫道已亲手将那邪祟超度。” “那我儿的阴阳眼……”皇后接着问起另一件事。 “贫道可赠小殿下一道符箓,小殿下随身佩戴,可不受邪祟侵扰,邪祟亦不会再出现于小殿下眼中。”贾道长从怀中摸出一个灰色的锦囊,递给纤柳。 纤柳接过,呈于皇后面前,皇后将锦囊打开,便见锦囊内一张黄色符纸,其上由朱砂绘出艰涩繁琐的图案。 皇后收起锦囊,微微颔首:“多谢贾道长了。” “能为娘娘效命,是贫道的福气。” 贾道长退下去的同时,那嘴角生了一颗大黑痣的苏公公弓着腰踏进了殿内,面对皇后遥遥拜下。 皇后唤苏公公来,是因为长寂宫的宋今朝与那邪祟有牵扯,且看昨夜的样子,宋今朝与邪祟关系密切。皇后忧心出了纰漏,是以唤来苏公公一问。 哪怕是与邪祟关系密切,宋今朝也只是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小孩,苏公公对此不以为意,恭敬回道:“贾道长称,观那邪祟在长寂宫留下的气息,应是在长寂宫停留了两年时间。长寂宫的小殿下与之朝夕相处,也着实邪门,在贾道长超度邪祟时,那小殿下还口口声声唤着“岁岁”,意图冲入宫中。” “要奴才说,那小殿下本就命格不祥,如今更是让一邪祟纠缠两栽,迷了心智,只怕往后会酿成大祸,娘娘可要顺应天意……” 纤柳低斥:“苏公公,慎言!” 苏公公垂首,止住了话头。 皇后的注意力却在另一处:“你说那孩子唤那邪祟什么?” “岁岁。”苏公公答道。 纤柳方才还没注意到,此刻听了不由一惊,她自然知道岁岁是谁。 那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小郡主,天真纯善,活泼可爱,几乎没有人不喜欢那位小郡主,大家都喜欢亲切的唤她“岁岁”。只是那位小郡主的命,却不太好。 景顺五年的花朝节,圣都大乱,那位小郡主在紧急情况之下被两名侍卫护送出城后,却依旧惨死。 甚至纤柳还听闻,那位小郡主的尸身都是数月后新帝继位了,才被其兄长寻到。那位有着从龙之功的世子,在那年翻遍了整个圣都,都未能找到杀害小郡主的凶手,最终只能遗憾的带着父母与妹妹的尸身回到封地。 那场混乱,本不该波及到岁岁,也不知当时究竟是她运气不好撞上了穷凶极恶的叛军,还是有人浑水摸鱼痛下杀手。但那位小郡主若还活着,想必也依旧会是圣都最受偏爱的少女。 天真的少女落得如此结局,委实令人唏嘘。 皇后也有些恍惚,她垂眸轻声说道:“本宫有一故人,也唤岁岁。贾道长可有说过,那邪祟是何模样?” “未曾,但必然也是个极为棘手的邪祟。贾道长修为高深,都耗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可见那邪祟亦是道行不浅,定然不好对付。” 皇后颔首,挥挥手让苏公公下去。 “待张妈妈不会乱说话了,便让她回长寂宫伺候。”皇后起身,往紫宸宫的方向走:“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身边没个照顾的人可不行。” “是。” …… 皇后将贾道长秘密召进皇宫,自然是不许他在宫中久待的,但本该坐着马车离开皇宫的贾道长,却偷偷的换了宫中内侍的衣物,悄悄的留在了皇宫。 晨起时他尚未将超度阵法布完,那藏在树上的邪祟便被惊醒,在察觉到危险后,那邪祟惊惶失措的在长寂宫乱窜。 长寂宫虽然简陋,但面积却不小,贾道长不得不一边布置超度阵法一边对付岁岁。 贾道长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邪祟,却未曾想到岁岁竟也通晓术法,她仗着对长寂宫的熟悉,让他险些束手无策。 只是岁岁虽有仙人教的决,但实战经验太差,贾道长和她打着拉锯战的同时,布好了超度阵法,烧着了诛魂符箓,让岁岁避无可避。 最后岁岁只能选择冒着被阳光灼烧的危险冲出了长寂宫,贾道长当然不能追出去,因为皇后耳提面命,不可闹出大动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岁岁逃走。 贾道长算盘打得啪啪响,反正这宫中也不是谁都有阴阳眼的,他先去和皇后交差,然后再暗中寻找岁岁将其超度。 ——虽然直接走人也不是不行,但让一只才两三年道行的小鬼魂从手底下逃了,贾道长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出。 行至偏僻无人处,贾道长摸出一张符箓,点燃后循着燃烧的黑烟,开始搜寻岁岁的踪迹。 …… 正四季中温度最高的时节,湛蓝的天幕被金灿灿的阳光照得晃眼,落在地面,带来令岁岁分外不适的温度。 鼻翼间还萦绕着烧焦过后格外刺鼻的灰尘味,岁岁捂住嘴巴咳了好几声,身形有些不稳,微微往旁边歪了歪,滚烫的阳光便烫在她的身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岁岁的魂体本日渐稳定,如今遭逢变故,失了太多鬼气,一时间原本凝实的魂魄逐渐虚弱,下半身更是趋近于透明,她犹如一缕将要虚虚飘远的青烟,思绪随之涣散的同时,她想到了宋今朝,不免觉得遗憾。 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她这么弱,果然没有蹭够仙气的资本。 岁岁在心中叹息,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让她清醒了些许。虽然岁岁现在非常丧气恨不得直接真成青烟消散,不过该跑还是要跑的,毕竟跑了不一定能活,但不跑肯定要被那个凶狠的臭道士打得魂飞魄散。 那道士的道行实在高深,岁岁一开始还能捏着决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但她很快体力不支,已是强弩之末。 “本道长还是第一次遇见修为这等低却这么会跑的鬼魂。”贾道长看岁岁模样,这下子倒是从容了,不紧不慢的追在岁岁的身后,犹如猫戏老鼠。 岁岁气结:“你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不放,我不坏的!” “你这邪祟徘徊于此,害人只是早晚的事。”贾道长冷漠回答。 “我是受仙人指点来此!” 贾道长微微抬手,自袖中抽出一柄桃木剑,直指岁岁毫无防备的后心:“死到临头还花言巧语。” 岁岁避无可避,桃木剑直入后心,自卫的本能让她将体内鬼气倾泻而出,震得贾道长手脚发麻。她仓皇的拔出桃木剑,眼看着就要被避入烈日之下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入废弃的宫殿中。 贾道长捡起掉落在地、泛着黑气的桃木剑,刚想推开这座宫室的门,在瞥见宫殿名字之时,犹豫了一瞬。 此乃椒房殿,先皇后所居。因先皇后喜静,椒房殿便也建在皇宫幽静处,自先皇后故去后,这座宫殿便由此废弃。 虽说贸然闯入有可能会冒犯先皇后在天之灵,他们道士又讲究因果循环,但贾道长更想除了岁岁,不除岁岁,他颜面扫地。 贾道长踏入椒房殿。 与此同时,岁岁诧异的看着拉了她一把的女子,一时惊喜不已:“鸢尾!” 他们死后的鬼魂形态会定格在死亡的那一刻,同为鬼魂的女子穿着一袭深蓝,腹部被破开了一个大窟窿,一眼望去,空空荡荡,颇为骇人。 岁岁每晚去御膳房的路上会到处溜达,偶然结识了守在椒房殿外的鬼魂鸢尾。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有椒房殿外一丛不起眼的鸢尾,成了她的名字。 鸢尾初见岁岁是非常诧异的,因为他们鬼魂一般要么与尸身常伴,要么徘徊于执念之地,唯有岁岁,可以满皇宫乱飘。 “嘘。”鸢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说道:“当心那个道士。” 岁岁已经非常虚弱了,她几乎就要消失:“他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该拉我的。鸢尾,我就要支撑不住了,往后若有可能,烦请你帮我照顾我的那位小殿下……” 鸢尾握住岁岁的手,冰冷的气息萦绕在岁岁周身,意图留住岁岁:“别呀,你还要和我玩的。” 这块地方只有鸢尾一只鬼魂,最是无趣,岁岁偶尔过来玩,是她唯一的乐趣。 岁岁瘪瘪嘴,看着要哭:“我也还想继续和小殿下玩……” 想想岁岁还是觉得非常遗憾的,她没能好好的长大,留在宋今朝的身边后,便想看宋今朝好好长大。她未曾长大,就连见证宋今朝的成长,也不能如愿。 世上果真还是遗憾居多,她来这世间走一遭,还不知长大是何种感受呢。 鸢尾抱着岁岁越显透明的魂魄,两只鬼魂抱头痛哭之时,一道落水扑腾的声音传来。岁岁反应过来,拉着鸢尾过去看。 椒房殿的一处凉亭下,飘满了绿藻的池水浑浊不堪,如今漾开层层涟漪,露出碧绿的池水。涟漪的中央,隐约可见一团散开的白毛,正在沉入水中。 岁岁跳入池水中,提起仅有的鬼气,捏了个触灵诀想将那白团给捞起来,指尖才触到那团白色,鬼气便消耗殆尽。 初死的纯洁躯壳牵引着岁岁纯洁的灵魂,魂魄将要消散的岁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睁不开眼,全是水,一睁眼就特别难受。 岁岁诧异的发现她竟然感觉到了窒息,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拎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提溜起来,放在了地面上。 ……嗯,后脖颈?? 鸢尾左顾右盼,最后大惊失色的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小白猫:“岁岁?!” “喵?”岁岁懵懂,只听见了一声绵软的猫叫。紧接着,她垂首,看见了四只比长寂宫宋今朝还短的腿。 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第6章 已是午后,亦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娇弱的小白猫浑身湿漉漉的沐浴在阳光下,一双玲珑剔透恍若蓝宝石的竖瞳,正满眼懵懂的盯着近处树荫。 相对阴凉的树荫下,鸢尾同样懵懂的盯着变成小白猫的岁岁,一时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很快她又有些高兴的说道:“岁岁,你的魂魄虽然非常虚弱,但找到了暂居的宿主,就不会灰飞烟灭啦!你可以等把魂养好了再脱离这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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