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青看向莫如山的眼眸充满了恨意,他看着莫如山横在他面前的手,毫不犹豫的出掌一劈。 莫如山挨了他一掌,雄浑的内力将薛采青震开,撞坏了屋内桌案。他没去看腹部又开始渗血的薛采青,而是将薛采翎扶起,和她一起离开。 薛采青就这样被困在了这里,郁结于心,伤口愈合的速度缓慢,由此落下了病根。直到宋修尧登基几个月后,大局已定,薛采翎才再度来看他,并告诉他,她已经让人去通知孟祐年,为岁岁收尸。 “收尸?”薛采青满目嘲讽:“阿姐,岁岁去世时是春天,现在已经冬天了。” 无法离开安国将军府的每一个日日夜夜,薛采青都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绿草枯黄,覆上皑皑白雪。 薛采翎闭了闭眼,冷声说道:“小青,这件事便烂在你的肚子里,岁岁已经死了,你应该不希望阿姐也死吧?” 薛采青没吭声,大步离开。 他站在圣都的城墙之上,看着远处正往北移的一队人。少年失去了父母与妹妹,带着他们的棺椁,回到封地。 薛采青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了。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眼前一阵模糊,呕出了一口鲜血。 自此之后,曾优秀的少年,彻底变成了一个阴郁的病弱公子,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再不出府。 薛采翎担忧他,偶尔会喊他入宫作陪,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是每每看见薛采翎,薛采青只会更加难受。 薛采青痛苦了整整十七年的时间,如今终于能够尘埃落定,他只觉得快乐与轻松,但在看见岁岁时,压抑在心中的悲伤与思念,溃不成军。 他看着正在认真聆听的岁岁,大颗泪珠不停滚落,无尽的愧疚让他崩溃:“岁岁,我想过无数次,你还活着的模样。我想过当初在你出城前我先找到了你,我想过当初是宋修竹找到了你,我想过当初我打赢了莫如山保护了你……我做出了许多个错误的选择,让我永远的失去了你。” 过往十七年的孤寂时光,俱是对岁岁的后悔与愧疚,他后悔他没能救下岁岁,他愧疚他不能为岁岁报仇雪恨。 薛采青最终选择将岁岁的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仿佛这样,才能安放他无处可去的愧疚。 这样浓烈的愧疚,变成了极度扭曲的情感,让薛采青变得越发阴沉。 只是在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少女时,他眼中的阴霾依旧会被温暖的微光驱散,他呢喃着,仿佛是在解释什么。 “……今日在大殿上,我说的话都是假的,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唯一的幸运。我只想保护你,让你永远快乐幸福,那也是我的幸福,但我没有做到。” “抱歉,岁岁。” 这的确是个非常悲伤的故事,岁岁眨了眨泛红的眼眶,她朝着薛采青伸出小手,对他说:“不要感到抱歉。” “小青哥哥,你的幸福,不应该是我幸福。”岁岁非常认真的说道:“幸福本就应该只与你自己有关,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就已经很幸福啦。” “我们都被那一刀贯穿了身体,当初我应该是很想活下来的,但我死掉了。可是你还活着,你要珍惜这条命,当初死了一个岁岁就够了。” “你说你对我感到非常愧疚,那就将这份愧疚,补偿到你自己的身上,对自己好一点。” “明天在宣政殿上,实话实说,好不好?” 薛采青迟钝的握住岁岁的手,她的手冰凉而柔软,交握时,却传递给他无尽的温暖与力量。 …… 从楚水阁出来时,已经很晚。岁岁觉得有些疲惫,但今晚还没有结束。 薛采青至今都不知薛采翎为何要派出刺客刺杀她,他当初在城门口也只是看到了追随她出城的刺客,所以跟来而已。岁岁还得去一趟蒹葭宫,查清楚薛采翎的动机。 这是岁岁第二次前往蒹葭宫,她记得去的路。蒹葭宫灯火通明,代表薛采翎还未曾就寝。 岁岁正欲穿墙进入薛采翎的寝殿,便有一阵灼人的金光,险些刺伤她的灵魂,她连忙往旁边一避,才堪堪躲过。 是宋修尧竟然在蒹葭宫,他为天子,身上自有真龙之气庇佑,寻常鬼魂不可近身,不过这难不倒岁岁。 岁岁用鬼气将自己笼罩起来,将这金光隔绝在外,飘了进去,便见寝殿中,宋修尧坐在榻上,薛采翎与之对坐,本是最亲密的关系,在时光的磋磨中,形同陌路。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是已经吵过一架了。岁岁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薛采翎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刺客是我派出去的?” “十七年前,在你因为良心谴责,夜不能寐,选择找道士除邪时。”宋修尧神情冷淡。 “那么早……那么早啊……”薛采翎哈哈大笑,满目嘲讽。 “为何要派出刺客刺杀岁岁?” 薛采翎神情古怪:“你不知道吗?” “说出原因,朕才能为你开脱。” “为我开脱?”薛采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乐不可支:“你是为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被孟祐年抓住了把柄,焦头烂额,你只是不想再失去定国将军府罢了。” 宋修尧神情冰冷。 薛采翎渐渐的收敛了笑意,她说:“在你决定趁着乱军作乱,与犬戎联手的那年,我听到了你与幕僚的对话。” 在十八年前,宋修尧在议事厅中午幕僚促膝长谈,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从乱军入城、番邦入朝,再到大势所趋、宋修尧登基,到最后大局已定。 在谈话的尾声,幕僚拟出了一份名单,建议宋修尧与之结交,增进关系。待到登基之后,各家小姐也可选入后宫为妃,稳定朝堂。 薛采翎那时候多爱宋修尧啊,她听见宋修尧未来要去娶别的女人,她怎能甘心?她以威胁那名幕僚的方式,拿到了那份名单。 名单上各家府邸的小姐,正是后来被宋修尧纳入后宫的。而在名单的最上面,镇北王府孟祐岁的名字,赫然在册。 对于那时的薛采翎来说,别家的小姐都不需要担心,唯有岁岁。镇北王府在大盛的地位极高,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安国将军府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更遑论,宋修尧常去镇北王府找孟祐年,待岁岁也是极好。 薛采翎绝对不允许岁岁嫁给宋修尧,这件事困扰她多时,她说给了一直保护她的侍卫莫如山听。 莫如山面无表情的说:“大小姐忌惮谁,我便去杀了谁。” “不可以!”薛采翎下意识的反驳:“岁岁她……是很好的小姑娘。” “可她让大小姐不开心了。”莫如山有些疑惑的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大小姐真的想让王爷,娶镇北王府的小郡主吗?” 薛采翎当然不想,莫如山干脆的话语,释放了薛采翎心中的魔鬼。一念之差,造就了岁岁的悲剧。 等到她终于记起来要后悔的时候,已经迟了。 宋修尧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荒诞的理由,他一时不该说什么,半晌才说:“你觉得她有可能嫁给我吗?别说孟祐年不会同意,便是我也不会娶,她才十三岁啊。” “她会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薛采翎倏的看向宋修尧:“后来看见你因为她死在花朝节,甚至连你儿子的生辰宴都不参加;歌儿出生,你偏疼她,何不是她天真纯善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岁岁?” “岁岁死在十三岁,可这之后的十七年,我有哪一天没有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你登基之后又做了什么?广开后宫,纳了无数宫妃,偏宠与我不和的花月来!在这之前,你可曾记得,你在娶我时,向我承诺过此生唯我?” “现在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为了你这样一个男人,去杀了会如小青一般充满信赖的唤我阿姐的岁岁!” “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我是帝王!” “为什么二皇兄就可以?” “所以他才登基了五年,就死了啊。”宋修尧怪笑一声,然后不留情面的说:“承认吧,薛采翎,你的后悔分文不值,更没有必要认罪,因为已经晚了!” “我的后悔的确分文不值,但你对岁岁的愧疚,与我的后悔一样廉价!你那么早就知道了我是凶手,却视若无睹,每年还可笑的装模作样去祭拜岁岁!”薛采翎脸寒如冰,她骂道:“宋修尧,你恶不恶心啊?” 宋修尧拍案而起:“放肆!” “我要为自己当年的错处付出代价了,你也一样。”薛采翎冷冷的说:“我会认罪。” “你认罪了,那我们的儿子呢?”宋修尧嗤笑:“我不好过,你以为他未来能好过?” “孟祐年不是你,他不会赶尽杀绝。” 宋修尧终于笑不出来了:“你当真要这样?” “是。” “也罢,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宋修尧深呼吸一口气,说:“宋修竹在岁岁之死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是意外。”薛采翎平静的说道:“我也是在御花园中,看小青与宋修竹偶然碰上,从他们的争执中得知,当年宋修竹曾与小青交手。” 宋修尧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你好自为之,皇后。” 薛采翎的身子陡然软了下来,她瘫在榻上,泪流满面。 而在门外的宋修尧,给了德公公一个眼神,德公公心领神会,朝着宋修尧点了点头。 岁岁躲在一边,有些纳闷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她跟上去一看,便见德公公准备了有毒的茶水,骗纤柳端给皇后。 岁岁讨厌薛采翎,但薛采翎这时候还不能死,她死了,会让宋修尧平白得利!趁着德公公离开,纤柳去送,岁岁偷偷的换下了有毒的茶水。 …… 翌日。 岁岁同宋今朝在长寂宫中,等待凶手最后的审判。岁岁将昨夜的所见所闻,如同讲故事一般告诉了宋今朝。 宋今朝听得脸色冷沉,他说:“岁岁,血债血偿,他们会有报应的。” 上天不会给他们报应,但宋今朝会。 岁岁闷闷的点点头,她只希望薛采青能够平安。 傍晚时分,孟祐年才带来了新的消息,薛采翎原本被赐了毒酒,是幽居于府中的安国将军,用兵权保下了薛采翎的性命,将薛采翎带回家中幽禁。 薛采翎被废了后位,安国将军府也失去了兵权,元气大伤。 而那兵权,最后落在了宋修竹的手中。 宋今朝问:“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但薛采翎杀我妹妹,报应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孟祐年扯了扯唇角冰冷的弧度:“我会让她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岁岁觉得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宋今朝和孟祐年怎么都这样说? 关于薛采翎的报应,她并不关心,只是或许是因为生前的一大谜团解开,她心中执念消散,带来了更多的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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