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宵禁,回不去青云学府。 时绒因为道侣跟着,不方便住广仙居,外头的旅舍又打烊了,一行人便理所应当地跟着游磊去了游府。 马蹄声规律,晃动的车厢内,程金金和宴安头靠着头睡着了,鼾声震天。 时绒挑开车帘,看着马车驶入侧门一路进了游府,感慨道:“别说这游氏的势力不大,这府邸建得还真是走心啊,阵法齐全。若不是走明路,怕是很难不被人发现,悄无声息地偷摸进来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时绒放下帘子,看回来:“师尊?” 白亦垂着眸,心不在焉地盯着晃动的车帘:“恩?” “您这是困了?” 白亦应得飞快:“没有。” 时绒:“……” 又隔了片刻。 白亦自个先憋不住话了,转过眸来,幽幽道,“你才说过同我没有秘密,这么快就藏了心事了?” 时绒听着这个语气,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 忙道:“什么心事?我没藏啊?” “那沧海水,巫山云的事儿,从前没听你说过?” 时绒:“……” 她不知为何心一慌,明明游磊问的时候,她还能处之淡然的:“那、那就是我随口一说,游掌柜的自己多想了吧!” 她矢口否认,但神态明显是发虚的,甚至还支吾结巴起来。 白亦心尖一凉,无止境地沉了下去。 恰逢马车停稳。 时绒立时不客气地将睡得香甜的两人摇醒,转移话题道:“你俩戒心也太低了些吧,在外头和刚结识的人喝酒,还真放纵自己喝醉了?” 宴安睁开眼,发蒙地揉揉头发:“游氏的主事我早便知道了。游磊他除了贪财爱钻营些,就是唯青鸾族马首是瞻,与咱们又无冤无仇的,动咱们干什么?” 程金金:“害,你放心,朝城之内的本土势力,谁敢动青云学府的学生?那不是自掘坟墓么……” 时绒:“……” 行吧。 宴安说着想起来了:“说到这,十余年前,这游氏还真动过青云学府的人。” 程金金:“恩?” 宴安:“好像还是间接的关系。是一个青云侍的儿子,让游磊的儿子给失手打死了。就因这,游氏最赚钱的几门灰色生意被青云学府给斩了,还被驱逐去了朝城的外围。直到近两年,因为有青鸾族从中周旋调和,又让游磊那个犯事的儿子离开了朝城,他们一族才重新搬回来。他们是受过罚的人,哪里敢犯第二次?” 程金金:“嚯,还有这种事呢?” 时绒:……不愧是你,这种事儿都能晓得这么清楚。 程金金和宴安喝了不少,挑了两间厢房,倒头便睡了。 时绒和白亦因为道侣的身份,被分到一间客房,等人走后,待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时绒吹灭了蜡烛,鬼鬼祟祟地摸到窗口,“师尊,咱们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游府里头探一探?” 游氏与汪右淳有杀子之仇,虽说受到了青云学府的制裁,汪右淳却未必肯轻易放过他们,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白亦淡淡说不必:“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找着了。”
第56章 时绒随着师尊七拐八绕, 避人耳目地来到一处无人的荒院子里。 院子久不住人,门窗紧闭。 庭中草木杂乱无人打理,落叶满地, 显得萧条凄凉。 白亦蔫耷耷地抬手指了指院中一株生机盎然的楠树:“你原身的魂牌就在那下头。” 时绒:“!!!” 大宅院里头, 什么藏污纳垢的龌龊事没有,怕给人瞧了去,便在府内精巧地布置下各类的阵法。或是遮掩隐蔽气息,或是阻碍人的窥探。 若非游磊自己一路将他们领进游府客居, 恰好离这荒院子直线距离不过百来步, 属一个法阵,方给师尊察觉到了不对。否则那么大个游府,法阵叠合, 还真不好找呢。 时绒掏出铲子开始吭哧吭哧地挖土,一面喃喃道:“原来汪右淳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箭双雕, 好毒的计策!” 汪右淳需得要在夺舍之前, 将炼制而成的魂牌脱手, 不能带在身上。 若送到青云学府,恐怕会有被沧明镜一眼察觉的风险, 送都送不进来。而游氏这么大个宅院, 法阵无数, 正好能帮他隐藏一段时间。 就算日后被人发觉,也是游氏院子里多出一生魂魂牌这样的邪祟之物。 游氏被冠上夺舍的帽子, 辩解不得, 如何在朝城立足? 到了那时, 若汪右淳夺舍成功, 明殊不知女儿已死, 以为她还在云隐仙府好好待着,便根本想不到这魂魄会是自己女儿这头上。 夺舍失败,明殊知女儿失魂而死,加上与游氏早有旧怨,听闻此事定然心生疑虑。 明殊就算再同那个私生女没感情,也会趁着墙倒众人推,和游氏不死不休。 无论如何,汪右淳对游氏的仇都可报了。 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游氏被青云学府制裁,终于不在猖狂,夹起尾巴做人,处处谨慎小心。 这么一魂牌大喇喇地埋在他家院子里,竟然整整十年都未能给人翻出来。 时绒从土里挖出个不起眼的木牌。 上头寥寥勾勒了数笔,就着月光瞧着,隐约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色来。 时绒拿帕子将木牌擦干净了,才递给自家微洁癖的师尊,站在土坑里头仰望着他:“您瞧瞧,可是这个?” 白亦唔了一声,说是。 时绒闻言嘿嘿笑了两声,将铲子收起,双手在土坑边缘一撑,轻松从里头翻了出来。 白亦:“……” 她这挖坑和翻坑的姿态都利索得很,收放自如,有点儿举重若轻的轻盈从容之感。 飒是挺飒的,就是不像个姑娘家。 白亦想了一路,她这混小子的样式,不像开了窍。 若真有心上人,他俩朝夕相处的,必然瞒不住。 要么,是心动而不自知。无心之言,方泄露了一丝自己也未能看透的真心。 要么,是那人已经不在眼前。或是故去,或是已经不在一个位面。 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些。 绒崽不愿提及此事,多半是觉没了可能,在心口烙上了一块疤,不欲人知,自然埋得深。 想到这,白亦心底说不上是泛酸还是心疼。 默默拉过她沾了泥的手,垂头仔细替她擦了擦。 时绒不知刚才还心事沉沉,魂不守舍的师尊怎么突然又好了。 但总归还是高兴的,笑嘻嘻道:“这便找着了,也太顺了吧!想办什么事都是超简单模式,这就是准天道亲闺女的待遇吗?” “什么闺女不闺女的?你可别胡说气我了。” 白亦幽幽瞪她一眼,有心上人不同他说也就罢了,还到处认爹! 时绒无辜地眨了眨眼:“?” 白亦瞧她沾了泥的爪子重新变得白净起来,才撒开她的手,仔细着问,“你方才握着魂牌,可有别的异样?” “异样?” 时绒闲不住,刚站了会儿又去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轻松道,“没有啊。” 白亦微微皱起眉,沉吟着道:“原身的魂魄若尚且还有一丝意识,便该会与自己的躯壳有丝缕的感应。此番状态,想要转世也难了。” 魂魄处于混沌的状态,就算转世成人,也会成为痴儿,至少历经几世才能慢慢恢复,寻回一丝清明。 时绒拍着裙子的手一顿:“啊?那怎么办?” 白亦淡淡:“我会将魂牌带在身边,养上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助她慢慢恢复一些意识,之后再放她转世。” 小姑娘身世凄苦,瞧着可怜。 不管怎么说,绒崽占了她的身躯,是欠了她一份恩情的,这份因果需得偿还。 时绒不懂这个,自是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点头应好:“辛苦师尊了。” “既然要把魂牌留下来……我知你心思,会想给这小姑娘讨个说法。” 白亦难得严肃,切切嘱咐道:“但未免节外生枝,魂牌的事万万不能泄露了出去,万一被人误会……夺舍之事可非同小可。” 要提也会等到原身转世离开,魂牌不在,明殊捏不住证据的时候。 时绒在心里补充了这一句,嘻嘻哈哈:“师尊放心,我不是那等头铁莽撞的人~” 白亦:“……” 行,你说是就是吧。 “不过你方才说得也有道理。” 白亦拿着魂牌,心神不宁,变得话多起来,“咱们一步步推进如此之顺,基本论证了你日后会是气运之子之一的猜想。只是这个小姑娘的魂魄一日不转世,你身上的炮灰命格便一日不得解,咱们自可拿这一点再试试。” “魂牌归于混沌而重新滋养出意识,一则需要机缘,二则需要少说百年的时间。若天道真的铁了心地要选你,自会给这孩子一点机缘,让她快些好起来,这对她而言也是一场造化。若反之,魂牌没有动静,那也无妨,咱们留在身边多养一养,总归会有好处。” 这确实是个对三方都有益的测试法,时绒更不必担心师尊会为她卜卦而折损了寿元。 白亦忧愁道:“最好的结果,是天道能够就此放过你……” 大厦将倾,白亦自不会独善其身,愿意顶上。 但天道要抓壮丁,不能放着那么多养尊处优的老妖怪不管,非逮着他家十六七岁的崽子下手吧?这叫他如何舍得? 咸鱼时绒当即拍着胸脯表态:“师尊别担心,我往后一定低调行事,再不和他们卷了。” 三日之后,演武场上。 轰然一声闷响。 龙濉一拳将时绒锤飞了数十米。 时绒接连撞到了场外几棵树才停下来,倒地之后半晌没个动静。 “时绒!!!” 这一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纷纷收剑朝倒地的时绒跑去。 就连张痕也变了脸色,迅速上前查看情况,扶起时绒:“怎么样?没事吧?” “……没,哇!!!” 时绒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靠在树桩边上,艰难地喘息着:“没事,没事的先生,我还能练!” 张痕:“……” 龙濉吓傻了。 局促地收着两手,被四面八方谴责的目光盯得手足无措,冷汗直流:“我、我以为她能躲过去的……” 张痕给时绒喂了一颗丹药,助她疗伤。 冷着一张脸:“练什么练?你是人族,不比龙族抗揍,龙濉这一下恐伤到了你的内脏,需要静心调养几日才行。” “若是静养,岂不会落下课程……” 时绒坚强地摇摇头,“我、我同龙濉对战已经逐渐吃力了,若再休息两日,岂不会被他远远甩开?” 那小脸煞白,受伤还要坚持上场的模样看得张痕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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