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安知道这样一个门派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那时他因椋朝收下泠沅为徒,负气躲入黄巍山中。因为他的暴动导致山林中野兽遁走,后来他才知晓有不少野兽侵入附近的山村人家,好在天星阁之人在附近相救才没造成更大的伤害。 之后天星阁来人进山里探查,发现修士的痕迹,于是便寻到了他,这也是洛无安初次见到康行的时候。 那时的洛宁精神状态极差,日夜不停地与野兽搏斗,激烈的情绪使他修为灵力不断增长,直到再没有可以交手的野兽,空虚和愤恨占据他的心灵,令他人不像人,浑浑噩噩度日。 某一日清晨露重,洛宁躺在灌木丛中,他已好几日未进食也没喝过水,身体的异样令他醒来,舔着干涸发裂的嘴唇,头顶上叶片掉下的露珠滴到他的唇边,本能驱使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体内灵力散开,将周围的露珠全都震至半空,露珠凝聚一起,形成一个水泡,飘至他头上,流入他的嘴里。洛宁这才感觉舒畅,转了个身继续昏睡。 他这边的动静引起进山搜寻的康行的注意,他将手下置于山涧外,独自寻来,发现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衣服已是破烂不堪,可以看到有血迹已经凝固,而那人也是邋遢模样,头发散开,像是大陆中逃难之人。 不过康行不会仅凭这样做出判断,他看人自有一套,更何况眼前的人是个修士,甚至有能力将山间野兽驱逐,实力不容小觑。 他朝躺着的人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又再次喊他,仍是一样。康行走近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怀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而他的手正紧紧抱住。 康行想了想,伸手去拿那个东西,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洛宁忽然发出一道凌厉的灵力,使得康行不得不跳着后退了一大步。 康行勾起嘴角,手中出现一只银色的铁爪,在铁爪的张合处连接着一根细细的银丝,这是他常用的银丝铁爪武器,只要铁爪抓住的东西,没有不能到手的。 他想要激起洛宁反抗,于是发动灵力,银丝变得更为灵巧,铁爪像是人手一般扭动起来,在康行手中直朝洛宁怀中而去。 洛宁感知到灵力袭来,目标是他怀中的弓.弩,他不得不起身应对,左手握住怀里的弓.弩,朝后一滚,躲开了康行的攻击。 康行一击未成,手中银丝舞动,铁瓜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无论对方躲去何处,都不停跟上。没一会,灌木丛附近绕着的几颗树旁,肉眼可见银丝如同蛛网张开,在清晨阳光下闪着银光,将洛宁围在其中。 洛宁并不想出手,所以只是不停躲避,随着围抓,眼下能够让他躲避的地方越来越少,他终于抬头望向那个来者不善的人,一双眼睛在乱发后,发出幽幽的暗光。 康行与他的目光对上,不由感觉一颤,不过多年来在大陆行走的经验使他表面不动声色,他咧嘴笑了一下,抬手做出投降状,道:“这位兄台,我没有恶意,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洛宁的视线仍锁定在他身上,快速打量他一番,康行身穿黑衣,长脸高鼻,眼睛狭长,像是眯着眼,一副狡猾模样。 身陷此地的洛宁没有心思计较他所言真假,他瞥了一眼缠绕的银丝,冷哼了一声。 康行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道:“不知兄台名讳?”他边说边将银丝铁爪收回,“你看,我这便收回武器,你我既然都是修士,又无深仇大恨,何必如此对峙。我只是略有好奇,想与你好好谈谈。” 洛无安见周围银丝退去,原地坐了下去,靠在树旁,闭上眼不再理会康行。 康行见状有些无奈,看来眼前之人性格固执,不是那么容易套上话,他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道:“既然兄台不愿说话,那我也不能勉强。”说罢,他缓缓退去。 洛宁没有睁眼,不过从声音动静上可以听出,那个人果然离开了。他已经许久未见过人,心中所念之人不会见他,他这样一副肮脏污秽模样,根本无人在意,长时间孤独一人,令他精神萎靡,生无可恋。 经过方才那人的刺激,洛宁心性又发生了一丝微渺的改变,他抱着弓.弩,想起几年前在他生日的那一天,椋朝忽然神秘兮兮地叫他,原来她竟托付人打造了一支黑金弓.弩赠予他。 一想到往事他心头一痛,扔下弓.弩,握拳击向身旁的树干,树木一震,簌簌落下叶片,飘至他周身。 手上传来的疼痛丝毫比不上心中的难过,洛宁低头望着那支静静躺着的弓.弩,低吼出声。过了半晌,他还是伸出手,将弩轻轻拿起,拂去掉落在上的树叶,用袖口将沾上的一点泥泞仔细擦去。 可是他的衣服同样不干净,袖口一碰,反而将泥泞沾到一旁,越是用力擦拭,越是留下污浊的痕迹。洛宁红着眼眶,不甘心地反复擦拭,一滴泪珠滴落在弓身上,他终于忍不住,埋头低低啜泣。 不知过去多久,洛宁站起身,身体颤颤巍巍地朝附近的溪流走去,远远看去,他走得非常不稳,身躯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洛宁还是顺利走到溪边,他的一只脚踏入溪水中,在身上找了半晌,终于扭扭曲曲撕下稍微干净一些的布条,弯着腰将布条浸入水中沾湿,再起身擦拭弓.弩。 等弓.弩完全擦拭干净之后,洛宁才从溪水中走出,冰冷的溪水像是寒冰刺入骨髓,但他并不在意,他看着重新恢复原本光鲜模样的弓.弩微微弯了嘴角。 从溪边走上灌木丛时,他的余光才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人,身穿黑衣,正是去而又返的康行。 洛宁警惕地盯着他,他竟然没有发现那里有人,也不知道他在那已有多久。然后他听见对方道:“我叫康行,”说话间朝他走来,“你别总是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一定在想我怎么又回来了是吧?” 洛宁皱起眉很是反感,但康行似乎根本没看见,仍是自顾自地朝他走来,走到几步外时才停下。他微微一笑,眯起眼睛更像是图谋不轨。只见康行从身后拿出手,手里举着一坛酒,也不知从哪弄来,像是向他讨赞。 “表情别这么严肃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坛酒的,虽然不似大城里桃花酿那般好酒,但也是附近有名的黄粱酒呢。” 康行颇为得意地晃了晃,另一只手又掏出两个酒杯。 康行寻了一个平整的大石块,找了个适合落脚的地坐了下去,将酒杯摆在石块上,从酒坛中倒了满满两杯。他举起一杯递向洛宁,道:“世间忧愁何其多,不若席地饮一杯!” 洛宁看不出他究竟要做什么,但自身本就颓废痛苦,不顾他好意还是恶意,走过去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康行大笑出声:“好!痛快!”说罢拿起另一只酒杯尽数喝下。 二人便这般一杯接着一杯,直至将那一坛黄粱酒全部下肚。 洛宁的酒量并不好,没多久便脸红发热,身体内仿佛有一团烈焰在燃烧,似乎要将许久以来的所有不痛快全都烧尽。 “师傅……椋朝……我的师傅……”他喃喃道。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洛宁酒醒时天已经暗下,他睁开眼,只觉头昏脑胀,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何事。直到余光瞥见火星,在暗夜中仿佛红色的萤火虫在飞舞,他坐起身,朝火星飞来的地方看去,有人在不远处升起火堆。 洛宁揉着头走过去,闻道一阵烤肉香味,他看见火堆前坐着一个人,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身体,洛宁终于想起来,他是康行。 “你还在。”他道。 康行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树底下盯着他看的洛宁,笑了笑,道:“你醒啦。我没想到你酒量不好,如今睡了一觉感觉如何?正巧我烤了兔子肉,吃吗?”说着他将火堆上架着的兔子肉举起递过去。 洛宁抵着头部走过去,在康行身侧坐下,问道:“你为何还不走?究竟想做什么?” 康行耸耸肩,道:“我这人吧,跟你一样,性格固执,认定了一件事便要去做。眼下我定要与你结交,你赶不走我。” 洛宁感到无奈,态度终于有了点松动,拿过他手上的兔肉,咬下一口,道:“烤得不错。” 康行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道:“看来我的手艺仍在,得你一句夸赞,不枉费我费了功夫在山里寻了许久,才捕到这么几只野兔。” 洛宁侧眸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康行倒是说个不停,见洛宁没有表示反感,更加滔滔不绝。 洛宁多日未曾进食,眼下吃了一口兔肉,饥饿感被挑起,这才感觉肚子空空实在难受,不由大口吞咽起来。 康行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觉一笑,道:“兄台这是饿了多久?看来我这几只野兔还不够你吃的。只可惜附近山中的走兽都被什么吓得遁走,不然抓只獐子或是角羊足够你饱餐一顿了。” 洛宁停下啃肉,瞥了一眼康行,道:“你话里有话。” 康行微微一顿,道:“有吗?” 洛宁放下剩余的兔架,擦了擦嘴巴,道:“附近的野兽是被我打跑的,你不是想知道这个?” “我进山确实是为此而来,不过现下不一样了。”康行收敛起神情,“你说得不错,我只是好奇以兄台的实力,为何藏于山中,如此糟蹋自身?” 洛宁沉默下来,寂静笼罩着山林,他的脸在火焰中忽明忽暗,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你知道被人抛弃的滋味吗?”洛宁道,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康行转过身注视着他,虽然他表面上是脏兮兮的模样,但可以看出他年纪不大,却露出一种强烈的孤寂感。 康行缓了半刻,才道:“你为何有此一问?”他挠了挠头,道,“这真是让我为难了,我该怎么回答你才会觉得我怀着好意……” “算了……你不会懂,没人会懂……” 洛宁收回视线,他问出的问题并不想得到什么见解或许安慰,他只是心中憋闷了许久,想要倾诉,至于听的人有什么反应他根本不在乎。康行是个不错的倾听者,虽然他似乎有所图谋,好在此时此刻并未带给他任何压力。 康行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洛宁,但他谈及至此时,他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变化,有一瞬间康行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柔和,但很快被怒意取代。 康行在大陆上摸爬滚打多年,各种经历不少,对于洛宁这样的人并非没有见过,不过他却有些与众不同。常人通常会因为怒意控制不住自身,将一切归咎于他人,而洛宁的选择是独自一人避世,因而也造成了自身的压抑。 康行开始有一点欣赏他了,于是他又道:“我虽无法体会你的心情,但你又如何笃定一切像你所言那般糟糕?我这人一生了无牵挂,过去发生的事就当烟消云散,若陷入痛苦记忆之中,肯定无法走出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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