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要麻烦你去给我问个清楚,”他手一伸,突然把流离拉到了自己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她喂下了一颗丹药。 流离呛咳几声,想吐又吐不出来,急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是肠穿肚烂的化骨丸,”寂行逼近她,手在她下巴上一搓:“你可要听话,听话才有解药吃。” 流离看着他近在迟尺的一张脸,虽然俊美非常,却仍吓得她额头丝丝沁出汗来:“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到两千年前的真相。” 流离推他:“你先把我放开!” 寂行盯住她的眼睛:“小丫头,你师父是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不如跟了我,做我徒弟吧?” “你做梦!”流离又去推他:“我再说一遍,放我下来。你不是想让我替你去找两千年前你入魔的真相吗,你放我下来,我替你去找。” 寂行勾唇一笑,手上的力气松了松。她趁机推开他,从他腿上跳了下去。 “要想知道过去的事,不如去阎王殿偷生死簿。”流离说。 “生死簿?” “是。两千年前你应该还是个凡人,生死簿上肯定有记载,到时候一看就知你一生功过。” 流离笑看着他:“不如我们一起去偷!你法力深厚,一定可以偷出来的。” 寂行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花了两千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从那里逃了出去,你一两句话就想让我自投罗网?” 流离道:“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我看你也挺可怜的,杀了人,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杀人,糊里糊涂被关在火山地狱里两千年。要是我,我肯定也要出来。即使整个天下跟我作对,我也要出来。” 寂行在她的话里沉了目光,心口处有异样的情绪闪过。 他默然片刻,很快掩饰了目中情绪,说道:“去烧水,我要沐浴。” 流离拧眉道:“你还活在古代啊,洗澡水也要烧。我就算还做凡人时,家里再怎么穷,也从来没干过这种苦力啊。你要洗澡,你自己用法术把水烫一烫就好了!” 寂行抬眼看她:“你去不去,若是不去,我现在就催动化骨丸。” 流离撇了撇嘴:“我去!” 她很识时务地认怂,走去了净室那边。本是准备使法术往浴桶里运水,岂知寂行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封住了她的灵力。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使不出任何术法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往寂行禅房的方向瞪了一眼,一边骂他一边去院子里一桶一桶地提水。好不容易拿柴火烧开了,又一桶一桶地倒进浴桶。 “过来吧!” 她调好水温,没好气地喊寂行。 寂行从禅房里出来,见她累得满身大汗,一张小脸微微泛着点儿红,很是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不如流离姑娘跟贫僧一起?” 流离嗤笑一声:“怪不得都叫你妖僧,果然是个妖僧。” 她转身出了净室,关上门,捶着自己累得酸疼的胳膊,坐在院子里头的菩提树下。 此地离天空好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星星似的。 寂行在净室里待了很长时间,等得流离昏昏欲睡。 他换好僧衣出来时,看见月亮下一个小小的剪影背对着他。 那模样竟是十分熟悉,似乎自己以前曾经见过。可再往下深想时,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了。 流离在寺院待了五天,每天都烧水,劈柴,做饭,洗衣,伺候寂行那个杀千刀的。 总算一日午后,寂行算到阎王上天庭述职,便把流离叫了过去,解了她身上禁制,说道:“去把生死簿拿来,记住,我给你吃的确实是化骨丸,解药只有我这里有。如果你不信,去找你那位师父告状,我便立刻让你毒发身亡,连捧灰都留不下来。” 流离连连说:“我信我信,你放心,不就是一本生死簿吗,我会拿过来的。” 她本想让寂行解了寺院结界,等出去以后好看看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孰料寂行只是衣袖一挥,瞬间将她送去了黄泉入口。 阎王虽不在,可判官与黑白无常都在府中。见她来,判官远远地道:“小流离,跑哪儿野去了?你不在这几天,过路客栈的账本真成了一本烂账了。” 流离提着去软玉楼买回来的几坛子女儿红,笑道:“近来人间红叶开得好,我去赏景了。” 她把酒放在一方小石桌上,打开瓶盖深深闻了一口,说道:“果然是好酒啊,跟判官你的春风度相比,别有一番风味呢。不知这是用什么酿的,我跟老鸨打听了好几回了,她都只是卖关子,不肯说。难道一个青楼里的酒方,能比你堂堂判官的还要金贵吗?” 判官一听来了兴致,过来拿过另一坛,也凑上瓶口深深闻了闻。 他不屑道:“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多加了一味嫩柳而已,美则美矣,可惜过妖。” 流离附和道:“对对对,这玩意儿也就在青楼喝喝,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不像判官您的春风度,一壶下去保证就倒了。” 抱着酒坛跟他的酒坛碰了碰:“来来来,咱把这些都给他喝了!” 判官也实在有些馋了,便与流离对饮起来。 期间黑白无常闻香而至,也过来喝了一坛。 酒里有流离下的昏睡咒,很快三个人就在她面前栽下头去,趴在石桌上睡得跟死猪一般。 流离确认他们一时不会再醒过来,赶紧拽了判官腰间钥匙,避开鬼差,偷偷去了地府书房,翻出了生死簿。 准备离开时,外头却赫然走进一个人来,迎面碰上了她。 许泽略怔了怔,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怀里又紧紧抱着生死簿,不由得担忧道:“你在做什么?” 流离只以为他是在为难自己,不得不出手打开了他,抱着书往外逃。 许泽故意让开了路,扭头看着她的背影在自己眼前转瞬消失了。 也并没有提步去追她。 流离一路狂奔,不回头地跑出了黄泉。 寂行早已在外头等她,看她出来,一言不发地上来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回那所不知名的寺院。 两个人进了禅室,流离把生死簿交给他。 寂行拿过来翻了看,可书里密密麻麻,每一页都写满了字,且越往后翻越翻不到尽头。 流离也着急要知道他入魔的缘由,便清了清嗓子冲着生死簿喊一声:“迦叶寺僧人寂行。” 生死簿应声而动,等翻到了记载着寂行的那一页,停住不动了。 寂行看着上面的字,一张脸却是倏地变了。 越往下看,他脸上就更深地涌动出了复杂莫测的情绪。他彷如探知了什么无比可怕的真相一般,整个人沉默得吓人,两只眼睛慢慢变得通红。 流离看他情绪不对,不知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你想起来了吗?两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寂行手里的书低下去。 他就看见了,在他眼前站着的,被他忘记了千年的女孩的脸。 “流离……”
第67章 已记不清何年何月,何朝何代,只记得那村子叫善来村,住着两百一十四户人家,村子里种满了梅花,一到冬天银装素裹,红色的花朵上落一层白色的冰雪,美得恍然不似人间,吸引城里的富户也前来观看。村民们以农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挣个温饱倒也不是问题。 一切往前追溯,或许是要怪那年的雪太大太多,一入春天冰消雪融,上游的小河里冲下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来。 春寒料峭,那孩子穿着单薄的粗布麻衣,手脚早就冻得僵硬。她顺水而下,流经善来村时被岸边一支断梅勾住了衣裳,停下不动了。村民们只以为她死了,聚集过来远远看着,谁也不肯先上前一步。 最后是从城里卖货回来的程姓夫妻两个跳下牛车朝女孩跑过去,给她身上裹了御寒的棉布,把她带回了家。 女孩倒是命大,竟然还有气息。程氏夫妻请了村里的大夫来,给女孩灌下去两服药,在当天深夜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女孩脸上满是尘灰,头发也乱糟糟的,程家娘子司荻给女孩洗了澡,换上新买回来的小衣裳,疏了可爱的发髻。 打眼一看,是个软糯漂亮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满溢灵气。 程氏夫妻两个成亲数载,至今仍无所出。见这女孩可怜,一问之下又得知她与家中亲人走散,剩了一个人流落在外,夫妻两个便动了收养她的心思。 只是见女孩脸上并无一丝苦意,看着他们时也落落大方,毫不畏缩。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司荻就问女孩:“你不想自己爹娘吗?” 那女孩脆生生说:“他们说生个女孩是累赘,除了多吃家里一口饭,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们只喜欢我阿弟,逃荒的时候也只给我阿弟吃馒头,让我吃草根。后来还打算把我卖给一个人牙子挣钱花,我听见他们说话,就趁夜里偷偷跑了。” 程氏夫妻两个听得心疼,程晏问她:“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女孩说:“我吃草吃得多了,知道哪种草能果腹,哪种草不能吃。只可惜跑没几天他们就追上了我,我一着急跌进了河里。” 脸上一笑,灿然若冬日里凌霜傲雪的白梅:“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没命了。” 在地上跪下来,给他们磕了个头:“多些叔叔婶婶。” 程氏夫妻忙忙把她扶起,抱到炕上坐着。司荻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说:“好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认我们做爹娘。我们家里不怎么富裕,可也总能健健康康地把你养大。” 女孩开心地笑了笑:“真的吗,那我又有爹娘了!” 程氏夫妻两个也是高兴得很,程晏问她:“你可有名字吗?” 女孩点点头:“我叫流离,程流离。” “程流离?”司荻念了一遍,虽然知道有点儿不祥,可还是笑着说:“嗨,就是个名字,叫什么都一样。你既有了名字,就还叫这个名儿。” 程晏附和地点了点头,又笑道:“你还跟我是本家呢,咱们俩都姓程,可能上辈子我就是你爹爹呢。” 流离开心一笑。 司荻把流离抱进怀里,点点她的小鼻子:“流离,小流离。” 流离就被逗得咯咯直笑。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不觉又是一年冬天,红梅白雪装饰得整个村子如世外桃源。 流离在程氏夫妻精心照顾下长到了十岁,出落得愈发灵气逼人。 因这几年距离村子不远的后山上的迦叶寺里来了一位得道高僧,寺里的香火愈发鼎盛,去过的人都说那里的佛祖很灵,村里的人就也常常买了香烛果品过去拜祭。 流离跟着爹娘去过几次,一来二去摸熟了那里的地形,常常在山上山下乱跑着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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