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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困。”莫璃随口答道, 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条热腾腾的毛巾，“擦擦脸吧。” “唔。”顾衍承愣愣的，他后背挺得笔直，任凭莫璃扶住他得后脑勺, 用温热得毛巾在他脸上揉来揉去。他有些不敢动, 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来缓解心里的紧张。 莫璃倒是有条不紊, 她给顾衍承擦了脸和手，放下毛巾便把刚才打开盖子晾好的粥端了出来。 温润的米香顿时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顾衍承眼巴巴地看着, 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莫璃似乎听到了，嘴角不甚明显地笑了笑，顾衍承耳根发热，垂下眼睛不去看她。 现在是什么情况？昨天夜里救了他的女孩子，今天早上竟然还在照顾自己。顾衍承藏在被子里的手掐了掐自己，有点痛，不是做梦。 莫璃轻轻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你受了伤，只能吃点清淡的了。” 下一秒，盛着白糯糯米粒的瓷勺便递到了顾衍承嘴边。热气熏得人眼酸，顾衍承喉节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张口囫囵地吞下了一勺米粥。 莫璃心想着：这小孩还挺乖。正要再舀一勺，却发现顾衍承低着头，眼圈红了。 “你怎么了？烫到了？”莫璃有些慌。顾衍承抿着嘴巴，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烫，但是，顾衍承没法解释自己现在这副怂样。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别人的一丁点好意就让他丢盔卸甲了吗？ 顾衍承拿过盛粥的碗，直接稀里呼噜地仰头喝下，挡住了自己发红的眼眶。莫璃以为他饿惨了，正想再给他盛一碗，却见顾衍承掀了被子准备下床。 “你干什么去？”莫璃急忙拦住他。 “我要回地下街。” 莫璃看着那双澄静的眼睛，一时语塞。 地下街多危险，各种势力盘踞、不见天日、混乱的管辖、发情的Alpha和Omega在任何场所都能结合……莫璃不想让眼前的少年回到那种地方，就像不愿看着一片雪花落进污泥之中。 “别去。”莫璃皱眉，却只能生硬地阻止，她不明白自己对面前的少年是什么感情，但她遵从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意愿，她希望顾衍承远离地下街。 面前的少年笑了，仿佛听到了一句蹩脚的玩笑：“不去的话……我能去哪呢？” “你……你可以上学考军校啊，你不想考军校吗？”莫璃脱口而出，说完后她和面前的少年一起愣住了。 莫璃微微眯起眼睛，感觉额角有些抽痛，但她碍于当着顾衍承的面没有表现出来。她脑海中依稀闪过记忆的碎片，面前的少年似乎比现在要挺拔硬朗，神情也更加阴郁，他应该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板着脸开战舰，他不再软弱无力任人欺负，一个人能打败一支海盗舰队，但是……他看起来却似乎有些孤独。 这些碎片是什么？是未来吗？莫璃不能确定。 顾衍承也很惊讶，他与女娲001不过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能如此准确地猜中自己的愿望？ 想到这个，藏在被子里的拳头便攥得更紧，指甲掐进掌心。几天前，他还以为自己一定可以考上军校，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太空军，可是……现在的他在地下街东躲西藏，差点被人当街标记！什么仰望星空的梦想，通通都被意外的发情给搅合成一团烂泥！ 都怪这具身体、都怪这没用的性别、都怪那些人给Omega强加的条条框框！ 难道Omega就只配沦为权贵的玩物吗？Omega的人生就不那么重要吗？Omega的一切都要因为性别而委曲求全、随意牺牲吗？ 顾衍承心情激动，好不容易平息的信息素再次刺激起刚刚发育完全的腺体，他感到后颈一阵阵刺痛。那灼热的腺体令他心情瑜伽烦躁，他愤恨地抬手便朝后颈处抓去！ “你干什么？”莫璃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手腕。 顾衍承抬起头，眼神不甘又愤怒，他抿了抿嘴，挣开了女娲001 的手。 “你不懂。” 一个人造人能懂什么呢？顾衍承想。她的思维是一串数据，她生来就被创造成最好的样子，她不会受到任何普通人会受到的困扰。 就像现在，他的后颈烫得仿佛挨着一块烙铁，从性别分化的第一天起就被烙下耻辱的印记，被烫得抬不起头，而女娲001不会明白。 忽然，一只手轻柔地盖上顾衍承的脖颈，他整个人一僵，忍不住要躲。 “别动。”莫璃轻轻开口。 空气中满溢着医院才有的消毒水味，显得整个空间过分清洁，因此让这满是唐突冒犯的动作也显得不是那么危险。 顾衍承后颈被柔软的清凉覆盖，他克制着本能的颤抖，侧头去看女娲001。她的眼睛不像那些训练时看到他发情的昔日伙伴们，也不像一直照顾他长大的福利院阿姨们。 她的眼神里没有狂热，没有探究，没有占有或鄙夷。顾衍承从她琥珀色的眼眸中轻易就看到了他自己，那个原原本本的自己。 “很不舒服吧？从昨晚开始，你的脖子就不时发热。”莫璃微微蹙眉。 她果然不懂。顾衍承紧握的拳头不禁松开了，有些如释重负，也有些难过，他贪恋着女娲001的温柔，像冬天靠近火柴的旅人，却又有着15岁少年的沉不住气的骄矜。 “我是一个Omega。”他垂头丧气地说，“Omega不能进军校，不能参军，因为我们有发情期，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得软弱、敏感、渴望抚慰，像这样的人是注定没有机会实现梦想的。” “怎么会呢？”莫璃不能理解，“难道你在地下街会让这些情况变得不一样吗？你为什么不去试试，不走出去？” 顾衍承看了她一眼，鉴于她那拙劣的人造人编号，原谅了她的无礼，他好脾气地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如果我在地上活动，就一定会被交错遍布首都星的信息网捕捉到，如果我因此被孤儿院捉回去，你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日子吗？” 莫璃歪了歪头，满眼不解。 不知为何，她这个动作让顾衍承无端想起雨夜里陪伴在身边的小狐狸。他再度叹气，摇头：“算了，不想告诉你。” 少年拥着洁白的被子朝莫璃笑：“总之，地下街才是更适合我的地方，你不用替我担心了，欠你的钱我……我可能要慢慢还给你，但我一定会还的。” 莫璃看着这样的顾衍承，心底愈发蔓延起难言的酸涩，似乎有一股冲动在催促着她给他一个拥抱，但莫璃只是微微抬起手臂，又放下了。 “你怎么还？”她情绪低沉，“像你说的那样，你没有自由选择未来的机会，只能沉沦在地下街，你拿什么还？去抢？去偷？还是……用其他更珍贵的东西去换？” 顾衍承一怔，忍不住瑟缩起来，他知道莫璃的用词已经十分委婉了，一个失去庇护的Omega在地下街可以用什么来赚钱？人们难免会朝那方面想，可是顾衍承却从来没有想过，他逃离孤儿院不就是为了逃离这样的命运吗？ 可是，女娲001的话却令他惊醒了，这世界，哪是他想如何就会如何呢？ “我……我……”顾衍承语气哽咽，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神迅速灰暗下去，整个人都几乎面红耳赤地缩进被子里，他甚至有些埋怨莫璃，为什么要揭穿他的尴尬和窘迫，为什么要让他清楚地知道，未来的人生只会有一片黑暗？ 难道分化成Omega就是他生来背负的罪孽吗？ 突如其来的，女娲001送给了顾衍承一个拥抱。顾衍承一惊，本能地想要躲避，可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很淡却令人迷醉，令人安心。 他不动了，小心翼翼地接受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拥抱，他心底五味杂陈，在经历同伴和阿姨们因为性别而产生的背叛后，顾衍承再次试探着拾起被自己丢弃的、对萍水相逢之人、对陌生的善意的信任。 他看向抱着自己的人，眼前的少女明明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但似乎十分可靠，眼睛总是认真又单纯地注视着他。 让他忍不住相信她、贪恋她的温暖。 莫璃看着顾衍承一点点放松下来，心里仿佛融化了一汪蜜水，她不舍得看到他这样小心戒备，这样惴惴不安的样子，似乎在她的印象里，眼前的人应该更加强大才对。 “顾衍承，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莫璃隔着被子，仿佛抱着一个软乎乎的玩具熊，她声音还带着少女的稚嫩，一些话几乎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如果你实在觉得亏欠的话，不如好好做你自己。” “做……做我自己？”顾衍承懵懂地问。他可以吗？作为一个Omega，他能有机会成为一名太空军，在星海中实现梦想吗？ 莫璃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稍微拉开距离，认真地看着顾衍承的眼睛，“没错，一切外物都不是阻止你前进的理由，有梦想就要去追，有想做的事就要去做，你要爱你自己，接受你自己的一切，努力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从今天开始每晚九点日更到完结，请各位监督（抱拳。 感谢在2019-12-10 05:07:13~2019-12-22 08:2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奶奶奶奶奶渣 8瓶；鲤鱼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036 眼前的少年微微睁大眼睛, 莫璃却感到有些恍惚，就像听见顾衍承提起鬼星和狐狸的那天一样，同样的情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仍然是那个战舰, 顾衍承衬衫和头发都有些狼狈, 他站在那里, 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漆黑的眼瞳深处流露出一点缱绻的眷恋, 然后……他说了刚刚莫璃冲口而出的一模一样的话。 就像破碎的玻璃杯被一块块拼成原样，遗失的拼图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莫璃一直隐隐作痛的额头也有了短暂的安定。 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她渐渐确定, 看向顾衍承的眼神更多了一层爱护和心疼。 他应该是我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 他好像不认识我。莫璃没有声张, 只微笑着揉了揉顾衍承睡乱的头发：“放心去做吧。”她心里悄悄地想：我会帮你的。 少年的脸颊顿时涨红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他猛地别开视线, 又掩饰性地按了按自己头顶乱翘的头毛，他盯着白色的被子发呆。 顾衍承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一个像女娲001这样美丽温柔的人这般怜爱地对他说话。他被揉过的发顶仿佛压着看不见的巨石，他只能垂着头, 那触感久久不散。 但这不算什么, 最令顾衍承手足无措的, 是女娲001的那番话，那番好像只要他愿意踏出一步，整个世界都会为他让路的鼓舞。 接受自己分化为Omega的事实, 去做想做的事。那片曾在他脑海里被云翳遮住的夜空再次亮起了星星。 顾衍承激动到手心出汗，深邃的瞳仁中终于又恢复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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