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碰了碰那张艳丽面庞,触手冰凉,不似活人皮肤,朝灵心下一顿,果断去摸新娘的手,却碰到一截木头圆棍。 这是一个人偶。 朝灵松了口气,凑近观察新娘子的脸,却是人画上去的。作画之人技艺精湛,一张美人面惟妙惟肖,许是天气湿阴,女子眼角的胭脂从眼下洇出,宛如血泪。 作画的材料特殊,远望和女子皮肤别无二致,房内又光线昏暗,朝灵才看走了眼。 她打量房内,见桌前摆些了针线,墙上也挂着布料,心知此处应是荆姑平日缝制嫁衣之所,人偶应该是架衣服用的。 但问题是,为什么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 大晚上醒过来,看见房间里站着个人,真的不会睡不着吗? 匆忙查探一圈,未见不妥之处,朝灵便又提心吊胆出来了,她面不改色地凑到十四身边,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贴着对方耳朵说悄悄话:“下次换我在这喝茶,你负责鬼鬼祟祟,让你也体验一把什么叫做激情。” 十四看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神飘移不定,猜想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于是抬起微凉的指节,在她的额头轻敲了两下:“收神,别紧张。” 朝灵一愣。 荆姑刚好沏茶回来,见这幅场景,眼底一道微光闪过,随后笑开:“姑娘和你未婚夫如此恩爱,让人艳羡。” 朝灵没想到荆姑会误会,下意识想解释,但转念一想又闭了嘴。 她既来选制嫁衣,旁边还跟着个俊美男子,还在人眼皮子底下说悄悄话……好像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十四一眼,看对方有没有生气。 她脸皮厚无所谓,但是十四脸皮薄,估计听了这话要生气。 然而十四却异常淡定:“她爱闹腾,让姑娘见笑了。” 朝灵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他,十四却依然很淡定。 荆姑笑意盈盈道了句“哪里”,十四便拉起身边的人,说有事须先告辞。 荆姑客客气气地把两人送走,临走时嘱咐朝灵两日后来取衣裳。 朝灵跟着十四离开木屋,两人走出老远,朝灵才恍如梦醒般回过神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厉害?撒谎骗人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十四却转过头来和她对视:“还不是跟着你学的。” “我这么沉稳的人,只是偶尔迫不得已才会骗人的。” 朝灵被他说得脸上一热,思及几日来,自己骗的人都比早课长老的胡须还多,善良单纯的小白花跟着自己,会不会被污染成小黑花? 但转念一想,小黑花也没什么,人善被人欺,十四最好变成无敌霸王花,这样想欺负他的人都会绕着走。 朝灵脑子里已经噼里啪啦规划起霸王花养成手册,她身边那朵披着小白花皮的黑心莲却慢悠悠道:“沉稳?” 朝灵点头,拍胸脯保证道:“那是。” 黑心莲又道:“比起那位季大少主来说,确实挺沉稳的。” 朝灵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扯到了季闻雪,于是顺着话题继续:“季闻雪?那当然。不过他这么呆的少主我还是第一次见,随便逗两句就炸,嘴比我师兄还笨哈哈哈。” 十四却好像兴致缺缺,只吐出两个字:“是么。” 语气听上去怪怪的。 朝灵下意识回头看十四神色,对方却像是早有所料一般对上了她的视线。 沉黑的瞳孔,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奇异的幽蓝,乍一对上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个人难以捉摸。 但朝灵总觉得十四欲言又止。 “你昨日去找了荆姑?都说了她不会教,怕咱们学会了抢她生意,你倒好,自个儿眼巴巴跑人屋里找晦气。” 朝灵闻声一顿,却见前方几个大娘围着一口大缸,在给布料染色,一边劳动一边唠嗑。 朝灵眼珠转了一圈,想都没想就凑上去听八卦。 “几位姐姐,方才听你们说的荆姑,可是对面槐树下那位?” 染布的几个大娘一顿,齐齐望向出声的小姑娘,嘴角都忍不住上翘:“我们男人都叫我们黄脸婆了,小丫头倒是不害臊,谁是你姐姐?” 朝灵笑眯眯走到缸边:“几位姐姐看着年轻,叫别的我怕叫老了,惹你们不高兴。” 大娘们的注意力便跟着过来,她们待在这里大半辈子,第一次见这么标致的小姑娘,眉眼里带笑,讨喜得紧:“一看你就是外乡来的吧,若是来镇里制嫁衣,千万别找槐树下面那个妖婆!” 朝灵面上不显,心下思量:“我方才刚找过她,她人很温柔的。” 几位大娘听完,齐齐对视一眼,似在纠结,半晌才一把拉过朝灵,悄悄和她八卦:“小丫头是要成亲是吧?她家的衣服可穿不得,穿了就要死人的,你还是带着你未婚夫换一家看看吧。” 朝灵大骇:“一件衣服而已,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那大娘却反问:“那你觉得她男人是怎么死的?听说她成婚那日,穿了自己亲手绣的嫁衣,结果第二天天一亮,她男人就死了!” 另一个大娘也接话:“就在前月,隔壁村李家姑娘出嫁,结果成亲前一晚,她丈夫就死在喜堂前面。他老妈第二天看见儿子低头跪着一动不动,上前轻轻一拍,“啪——”,人就倒了,据说死状凄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新娘子进来看见,当场就吓出了疯病!” “新娘子当晚穿的,就是荆姑亲手绣的嫁衣!” 几个大娘一聊到这个话题,兴致全都起来了,七嘴八舌:“不止呢,去年那个郑公子,不也是死在了新婚前!” “对对对,还有大牛村的铁牛!” 朝灵原先只当无事看热闹,顺便来查点情报,谁知越听越觉得不对,回头和十四对视一眼,神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那几位姐姐方才还说,她怕你们抢了生意,又是为什么?” 朝灵这个问题无异于火上浇油,几个大娘当场就骂了起来,看来是积怨已久:“我们不过是想找她学学织布的手艺,她却三番两次推脱不肯。若不是镇上的人对她宽厚,她哪还有今天?我看这妖婆啊,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朝灵听着,忽然想起之前客栈老板就提过,荆姑的嫁衣布料是一顶一。 两人方才所见,那些嫁衣制式漂亮,布料颜色艳丽如血,确实和其他地方摆着的不太一样。 她若有所思地伸手,在染缸中轻轻一搅,手上就沾上了鲜红染料,还带着股说不出的怪味。 两人拜别几个大娘,在大娘们一声声“别靠近那个妖婆”的嘱咐声中回了客栈。 季闻雪三人分头到镇内查看,此刻都还没回来,朝⑨SJ灵和十四就要了壶茶,坐在大堂里等着。 朝灵喝着茶,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荆姑,在镇上风评不太好。” 十四“嗯”了一声。 朝灵又道:“可惜委托书当在季闻雪那里,我有些猜想,需要证实一下。” 虽说不该听风是雨随意相信八卦,但毕竟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这荆姑实在奇怪得紧,但身上毫无灵力波动,是普通人无疑。 朝灵见十四似乎不太在意,只能顺手把话头递给他:“那十四呢,你怎么看那个荆姑?” 十四从方才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闻言只淡淡道:“凡人之躯,行止却如妖魅。” 朝灵一顿,随即愣愣举着茶杯,边沉思边碎碎念:“古槐周围阴气重,懂些风水的人都知道那地方不祥,容易见到脏东西,她独自一人,非但不怕,卧房里还摆着那种人偶……她的反应也太淡然了,让人分不清真假。”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回忆那个披着嫁衣流着血泪的新娘人偶,脑子里全都是新娘的脸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为什么那么逼真那么吓人。 浑然不觉一口烫茶已经被她送进嘴里。 十四就见朝灵自顾自倒了茶,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往嘴里送——然后一口喷了出来。 朝灵只觉得嘴巴里像是放了块烧红的炭,火辣辣地疼。喉咙痒得厉害,她弯腰惊天动咳了一阵,咳到眼泪直打转,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舌头却仍是烫的,忍不住转向身侧的人。 “水……咳…咳——” 她眼泪汪汪求着十四给她倒水,小狗一样,一点湿红小舌微微吐出,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十四一愣,一双沉目紧盯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不住眉头一跳。
第1章 蜘蛛 十四沉着脸出去倒了水,朝灵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大口饮尽,顿时感觉喉咙里一阵清凉,不痒也不难受了。 她抬手擦了擦唇上的水渍,看了一眼打翻的茶杯。 蠢死了,喝个茶也能呛。 在心里骂完,又转头回去,想接着方才讨论,眼见十四的神色,却愣了一下。 “怎么了?” 十四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不太好,他沉下脸时会有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让人莫名不自在。 十四很少不高兴,至少朝灵认识他以来,他除了对人冷淡些,脾气一直很好。 “下次不准这样了,”十四表情严肃,说完又补充:“尤其是在旁人面前。” 朝灵也知道当着别人的面呛茶确实不礼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次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十四继续补充:“在我面前也别这样。” 朝灵这回也不懂了:“可是我们这么熟,喝茶呛了求你递个水,这样也不行吗?” 十四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这不是水的问题。” 他知朝灵做事随心所欲,举止天真烂漫,并无多少暗示意味,但若有下次,她这么眼泪汪汪求别人,他就觉得心里一堵。 她那副样子,根本不能给旁人看见。 他见过学宫里那些隐秘的视线,知道那些视线里都藏着什么龌龊念头,肃清宗那三个人说到底只是其中之一。 就像刚绽放的幽夜之花,荧白色泽,带着点点流光,明明她只是照亮了暗夜,却无意中挑起了那些觊觎者的欲望和贪婪。 偏偏她还毫无所觉。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出于对一个小孩的袒护,还是只是单纯的占有。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受不了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 朝灵看着十四的表情阴晴不定一阵,随即迟疑着重复:“可我和你都这么熟了。”不至于这么嫌弃吧? 十四又一顿。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罪渊里那些天生没长耳朵,听不懂人话的怪物们,都比朝灵好沟通。 和各大门派打架都没输过的沉渊帝君,第一次认了败:“那就除我以外。” 这边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儿,出去调查的三人却掐准了时间一般,忽然破门而入。 苏钰和程月凝搀扶着一个昏迷的人,均是神色凝重,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季闻雪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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