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金属碰撞声突兀响起,十四的锁链一头绞紧男子的长剑,另一头已经钻到了男人的后背,无罪渊主的攻击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住的,男人自知不敌,也不慌乱,只是施施然松手,弃剑跳开。 朝灵没再进攻,十四也收回武器,站在朝灵身边,看着她双眼瞪大,不可置信。 半晌她才道:“你是藏镜宫的人?” 她曾与程月凝拆过几次招,对藏镜宫的剑法有印象,对方左手使剑,但一招一式却与藏镜宫颇为相似,这也是她会觉得熟悉的原因。 男子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半晌却摇头否认:“那倒不是,我虽然使的是藏镜宫的剑法,却是故人所授,本人无门无派。” “故人?谁?”朝灵追问。 “空尧。”
第1章 亡人 朝灵怎么都想不到,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这种境况之下。 空尧仙君性情温和,行事自有超然之风, 喜穿白衣, 作为风云剑榜榜首, 剑法更是天下独绝。 朝灵终于反应过来,白衣男子身上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记忆里的空尧,就是一身修长白衣, 笑意温润,看上去不怎么爱生气的模样,与眼前的男子多少有几分相似。 “空尧仙君现在在哪里?”从分别以后,整个仙门都没有对方的消息,如今忽然听闻音讯, 朝灵自然不可能放过。 “他已身死,魂魄就在这无罪渊底,永世不得超生。”男子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异样, 就像是提到那个名字, 都会触碰到伤痛的记忆一般。 绷带下一双清亮的眼眸, 就这么直直地望过来:“你当年太小,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一句话宛如五雷轰顶,朝灵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早有所料,隐隐约约察觉到某些迟来的真相即将揭开, 可她只是看着男子, 有些不解地问:“那你呢, 你又是谁?费尽心机把我从云间逼到此地, 又打算做什么?” “我名红遥, 是个命中孤煞之人,引你来此地的原因,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红遥又笑了笑。 心中猜想坐实,朝灵终于难以置信开口:“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复生之法,就算有……你也不可能成功。” 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根本不可能再活过来。 红遥轻轻地笑了两声,那种笑里带着说不出来的寒意,像是讥讽,又像是心寒:“你如今已入仙门,满心正道,自然不会记得旁人,我不怪你。” “我不过是想取你体内的东西一用,不会伤你性命,你自此可以摆脱它的纠缠,两全其美的方案,你又在犹豫什么?” 朝灵顿了顿,还是道:“渊底亡魂成千上万,你又怎么保证可以找到他?就算烈灼之炎能让人起死回生,空尧仙君的仙体不在,你又怎么能保证成功?此地亡魂已经魔化,倘若渊底动荡,将是十洲之劫。” “哈哈哈哈哈——”红遥开始狂笑起来,先前那点温和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恶狠狠的讥讽,“好啊,他们想杀你,你却还要保护他们,曾经的救命恩人魂魄囿于此地永世不得超生,你还在这里和我谈十洲的安定?” 朝灵张了张嘴,却又听红遥道:“如今各大门派已经集结赶往无罪渊,要对无罪渊主进行第二次讨伐,他们要取你性命,你却还在为他们的安危着想。” “季鸿羲害你父亲和空尧惨死,你居然还有心情为他们开脱?” 朝灵怎么也没想到空尧的死居然也和季鸿羲有关,已经来不及管各大门派讨伐无罪渊一事,闻言只追问道:“空尧……他是怎么死的?” 她很害怕答案,害怕真的如自己料想那般,可是红遥却半点没有犹豫,几乎是用言语把她戳出几个洞来:“他是为你而死。” 那一段混乱的往事,如今终于得见天明。 宋亦然在讨伐炎兽一战中重伤,意外得到了烈灼之炎,惨遭仙门心怀不轨者的追杀,他躲避数百年,以为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却不料造化弄人。 爱妻诞下一个女孩,女孩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却也燃着一团不灭的炎火。 烈灼之炎意外地,转移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 几个月后,怀胎十月的妻子因为烈灼之炎的侵扰,体虚力竭而死。 怀孕之时,她早就知道腹中胎儿异状,却坚持忍着痛苦,将孩子生了下来——那便是朝灵了。 发妻早死,宋亦然悲痛欲绝,为了结亡妻遗愿,他耗尽心血,用尽各种办法,打算将孩子体内的烈灼之炎取出。 这不是什么上天入地难求法宝,这是世间最不详之物,它的存在只会挑起争斗,带来分离与痛苦。 后来,宋亦然为取寒冰木之心,死在了天明谷中。 空尧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对方死前最后的传讯。 那个时候的空尧正带着红遥四处游历,他生性恶劣,总是闯祸,稍不注意就会犯下大错,空尧是个烂好人,干脆离开藏镜宫,专心教导于他。 他们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宋亦然已经凉透的尸体,还有身边缩成一团的小孩。 小孩很活泼,话很多,她尚且不明白生死,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已不在人世,见到空尧和红遥的时候,居然还在笑。 风云剑榜榜首,藏镜宫大名鼎鼎的空尧仙君,从此身后就多了两个拖油瓶。 红遥并不喜欢小孩,相反,他很讨厌爱和注意力被分走的感觉,他总是欺负朝灵,趁空尧不在的时候把人惹哭,恶狠狠地让她滚。 可是小孩子是很蠢的,不管他怎么训斥嫌弃,把她惹哭过多少次,对方却从来不告状,她只是会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粘过来,然后求自己陪她一起睡。 他无数次地怀疑过宋亦然家的这个小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可是相处久了,他也会下意识回头看那个走路不看路的小孩有没有跟上脚步,在对方摔了一身落叶哭鼻子的时候把人背起来。 明明一切都是完美的,父母双亡的可怜小孩,命主孤煞的扫把星,还有一个任劳任怨的烂好人,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以后的生活和结局。 直到一波又一波的追兵开始毫无预兆地出现,他们像是墙角的老鼠一样阴魂不散,他们抓住一切机会想要把朝灵从空尧和自己身边带走,就因为一个叫烈灼之炎的东西。 他们躲过了很多次,空尧的神情也越来越沉重,他那个时候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剑术也练得不好,每次遇到追兵,他只能听空尧的话把朝灵带走,然后留对方一个人在原地战斗。 他对空尧的记忆,还停留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晚。 那天晚上是他的生日。 空尧带着他和朝灵去镇上吃了一顿好的,又送了他一把漂亮锋利的长剑,他说剑不应该用来争斗,而是用来保护身边的人,保护弱小的人。他天生杀孽重,长得吓人,放进村里都会被打出来的那种,他只接受过别人的恶意,也从来没想过要去保护任何人。 可是既然是空尧说的话,那么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听一听。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可以肆意地尝遍人间烟火,漂泊虽然辛苦些,但胜在有人同行。 他看着月光下的三道人影,长剑拔|出又入鞘,难得有些兴奋,朝灵已经睡熟了,趴在空尧背上说梦话,空尧又在叨叨他有位朋友叫陆霁,现在已经是云间掌门了,等有时间带他们去找陆霁学剑。 他有些兴奋,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兴奋,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后来呢?” 回忆里全是月光和白衣男子温和的笑意,而现实只剩渊底的火海和血红的天幕。 一切都已经不在了。 “后来……没有后来了。” 他们中途被伏兵追杀,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众多,空尧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自然不可能打得过突然杀出来的人。 他不甚被某个仙门捉了去,他身上杀孽重,戾气也深,降妖除魔的仙门总是喜欢拿他开刀,他们拿自己威胁空尧,说如果不交出朝灵,就要把自己这个丑陋的妖怪投进无罪渊底。 空尧及时赴约来无罪渊救他,任凭他怎么谩骂,对方还是毫不犹豫地往陷阱里跳。 蠢货,烂好人,傻子。 命主孤煞的妖魔活了下来,而人人爱戴的仙君,从此魂魄沉睡在漆黑的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他捡回了半条命,跌跌撞撞地逃跑,他跑到空尧藏朝灵的地方,想带着朝灵一起亡命天涯,这样空尧就不会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这样对方就能瞑目。 可是那片低矮的树丛里,唯独留下一片破烂的衣角,而那个没心没肺又爱笑的小孩,再也不见了踪影。 天地之间,从此留他孑然一人。 这就是命,这就是孤煞真正的归宿,失去所有拥有过的东西,才是最符合他的结局。 “你是云间弟子,仙门正道,我是作恶妖魔,邪门歪道,这就是命。” 朝灵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对空尧的印象,只有那袭匆忙离去的修长白衣,还有对方脸上温润的笑意。 如今看来,红遥就是天明不笑生记忆里那个别扭少年,也是误闯关押十四洞窟的那个坏小孩。 所有真相,都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揭开。 昔日玩闹亲密的人,如今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可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一团布满罪恶的火。 可能她才是那个不详之人吧,父母因为自己而死,空尧因为自己而死,红遥误入歧途,苏钰身亡,云间已成众矢之的,就连无罪渊主也差点失去记忆。 她已经分不清,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因为烈灼之炎,还是因为自己。 她坚持的善恶,到底有没有意义? 恪守的正道,到底又是什么?
第1章 绝境 情绪越混乱, 烈灼之炎仿佛越能体验到主人的脆弱,不停地挣扎,迫不及待地想从这具羸弱的躯体里挣脱而出。 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灼热感又重新涌上心口, 只是这一次, 还等不到十四为她护法, 鲜血就从喉咙里涌出。 “朝灵!”十四上前一步,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他知道红遥在试图攻破朝灵的心防,二话不说就控制武器强攻过去, “你找死。” 红遥显然不是以斗争为目的,十四担心伤到朝灵,又担心破坏金乌之羽,出手自然不可能毫无顾忌:“你已到了强弩之末,不将烈灼之炎取出, 你只会受反噬而死。” 朝灵咳了一下,没说话。 “我做好了接引阵法,金乌之羽就是阵眼, 只要你把烈灼之炎交给我, 你的性命就可以保住, 你可以和沉渊帝君永远在一起,空尧也能死而复生,何乐而不为呢?”红遥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抬手一挥, 地面开始慢慢涌现出金光, 一道又一道繁复的阵法图案自脚底显现, 布满了视线可及的所有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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