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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逢鹤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人，他轻声道：“浮银，其实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挠了挠头，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不像平常那样冷冰冰的，那样有距离感。” “其实你平常也不是一个冷淡的人，你细心，善良，外冷内热。” 高逢鹤掰着指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蹦出来那么多夸浮银的词汇，十个指头都数不完。 木头一样的浮银只顾着无神地盯着天空，一点回应也没有。 知道浮银不会做出回应，高逢鹤索性打开了话匣子，他絮絮叨叨道：“浮银啊，其实你这一点也不好，我们相识这么久了，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也不相信我们，连煎水被抓，你受伤也不要让我们帮忙。” “你要试着相信别人，也要试着依赖别人，不要害怕连累他人，万一，他心甘情愿呢？” 高逢鹤想到浮银受伤的那一夜，那日浮银虽然不让他跟着，但他心里放心不下只偷偷跟在浮银身后，既要防着周围晚上出来作乱的妖邪，也要小心不让浮银发现。 在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到脚下传来奇怪的触感，眼前擦开一抹亮，高逢鹤才发现浮银所来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守明山，而是黑月崖。 没等他细细考虑，他就发现躺在黑月崖边浑身是伤的浮银了。 肩膀上的伤还未好透，动一下便会穿来锥心的痛楚。 木头浮银还是不说话，高逢鹤这时倒是不期望浮银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说她的不好了。 高逢鹤是个直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弯弯绕绕的打哑谜，一旦心里积压的太多，他就会六神无主。 索性，趁这个机会，高逢鹤心想，全都说出来吧。 他的眼珠一动不动注视着浮银，他庆幸着此刻浮银不够清醒，庆幸着她不会做出反应也不会离开。 “我，高逢鹤，插科打诨，吊儿郎当，一辈子没有高远的理想，只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守好慈院，还有慈院里的孩子。”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唯有丸子和花娘二人。” 高逢鹤的眼睫颤了颤，“浮银，那日你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我之前也想过很多遍，我想我为什么放着逍遥的日子不过，不怕死地黏在你一个妖类的身后。”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 不死树的树冠还是呈现银白色的模样，像是落满了雪。 这是没有开过花的不死树。 浮银步步靠近，不死树空荡荡的树冠上正缓缓落着羽毛一般的白色树叶，一落在地，便化作沙尘流入地底。 不死树旁边那块大石头一切如旧，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变幻成青要女，浮银心中愈发警惕。 越靠近不死树，不死树下的一个身影就愈发清晰。 浮银心存芥蒂，难道这是青要女，她竟在心魔幻境里的这一层等着她。 浮银手中慢慢握上菩提月，寒光衬托指尖如玉。 眼前树下的人影随着她步履渐近而愈发清晰起来，浮银没来由地心跳剧烈，握着菩提月的手紧了紧。 “浮银。” 眼前的人影传来一声声音。 浮银的眼睛一定，原本紧绷的手慢慢松弛下来。 迷雾散尽，一切迷障与匿迹潜形的招式都破碎。 高逢鹤站在树下，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这是浮银从未在他脸上看过的表情，冷漠，无情，还有，猜忌。 无声中，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写下，一个未知谜底的秘密正在悄然解开。 浮银不解，高逢鹤怎么会出现在心魔为她创造的幻境里。 “高——” 浮银半个字还么说出就被高逢鹤冰冷的目光哽住。 “浮银，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高逢鹤望着身后的不死树，声如冷泉。 浮银声音颤抖，她移开目光，“我不知道……” “你知道。”高逢鹤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不死树之花，你拿了不死树之花！” 几乎在他话语落地的一瞬间，身后的不死树脱去银装，慢慢抽处绿色的嫩芽，嫩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抽条，最后在绿叶之间生出点点红色，最后绽放出热烈如火的鲜花。 “那是小兔的命催生的不死树之花，那是一条命，浮银，你就这么拿走了。”高逢鹤蹙眉，神色冷酷之际。 浮银感到一阵寒意，她慌乱，勉强稳定着心神，想要解释：“高逢鹤，你听我解释……”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高逢鹤的手，却像触及到高逢鹤身上的一根紧绷的弦。 高逢鹤躲过她的手，漠然的眸光淋了浮银一身。 在浮银怔怔的目光中，高逢鹤举起长剑，那柄长剑的剑尖发亮，直指这浮银的面门。 “高逢鹤。”浮银呆呆地唤了一声高逢鹤的名字。 对面的人不为所动，像是个陌生人一样。 “浮银，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你的执念，你什么都可以牺牲。”
第30章 我喜欢你 高逢鹤怔怔看着浮银眼底的月色，终是开口：“我也是这一刻才明白。” “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浮银。”高逢鹤顿了一下，随即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眼里柔软许多， 浮银，我喜欢你，我是一个普通人，我的喜欢也很普通。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喜欢你烦扰时深深蹙起的眉头，喜欢你的眼睛，甚至你手指蜷起微微突起的骨节我也喜欢。 我不知道喜欢该是什么样，但现在，我想一个普通人的喜欢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高逢鹤揉了揉两边脸蛋，有些泄气地趴在栏杆上。他知道现在的浮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懂，可是正好，他也没有勇气在清醒的浮银面前说这些。 月色依旧，秋意料峭，两人的脸上都起了一层薄汗，像是结了霜。 …… 浮银心中轰的一声如雷贯耳，她抬起眼睛，无望道：“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而这一切的一切的背后有太多她无法顾及的部分，这恰好也是她内心最想粉饰的部分。 浮银失语，她的确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拿不死树之花，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要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持剑的高逢鹤嗤笑一声，身后的不死树上鲜红的花朵悄然从枝头断裂掉落，在落下的过程中慢慢枯萎，花瓣卷曲焦黄，落到地上时已经深黑一片。 高逢鹤看着浮银震惊的神色，眼里的冷漠更甚，他满脸不屑的开口道：“浮银，你从来不肯承认你的无能。” 又是这句话，浮银开始喘息，不定的心神如同潮水淹没着她，几乎要将她溺毙。 “你做不到的。”高逢鹤慢慢靠近浮银，在咫尺距离之处停下，漠然凝视她。 “你的花，已经枯萎了。” 他垂下目光，指引着浮银。 浮银愣住，高逢鹤的话如同一支利箭，从长空而来，直中浮银眉心。 浮银一阵眩晕，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支离破碎。 “你什么意思？” 眼前的景象不断后退，高逢鹤的模样模糊又清晰，一层浪打过，接着便是无边的蓝与泛起的白沫。 咸腥味迎面扑来，浮银睁大眼睛，显然，这里不再是守明山。 “这里是万生长河。”高逢鹤看着她，为她让开一条可以看清的道路。 而浮银的眼前，浪打过之后，她瞳孔中映下的不过是一条干枯的河道，与平常无异。 “不可能，”浮银喃喃着，六神无主地跌坐在地上。 万生长河枯涸了，复生之术的最后一味药没有了。 “你的河，干了。”高逢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浮银倒吸一口凉气，她的呼吸变得迟缓，动作变得迟钝，指缝间满是干枯河道的黄泥。 “你的烛火，也灭了。” 浮银闭上眼睛，她颤抖着拿出藏在身上的长生烛与不死树之花，长生烛燃尽最后一点光芒，永远陷入了归熄。 而那多鲜红的不死树之花慢慢浮上半空，在浮银眼前卷曲枯萎，顷刻间化为乌有。 浮银怔怔，就这么站在干涸的万生长河中，她无措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后知后觉传来，几乎将她摧毁。 她同一时间既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高逢鹤仍然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浮银，你后悔吗？” 浮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空洞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她干裂的唇瓣开合，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像是在以自己说的。 后悔吗？ 从最开始，从九重天水云涧那声微弱的呼吸开始。 浮银按着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她闭上眼。 问心，有悔。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同近乎鬼魅的声音，高逢鹤停在她身后不远处，凝声道：“你什么都做不到，这是注定的。” “还有一样东西你永远也拿不回来——” “啊！”浮银怒目圆瞪，嘶吼起来，她手中的菩提月朝前刺去，直直捅入面前高逢鹤的胸膛里。 也是在那一瞬间，高逢鹤的身影便成幻影消散，连同周围的景象。 浮银感到自己在坠落，她呼吸一滞，无感全失，整个人落入深渊。 高逢鹤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下意识护住眼前的浮银，要说的话在他口中截成一半。 鲜血淋漓，他顾不上疼痛，握住了浮银拿着菩提月手，慢慢地说话，似抚慰道， “浮银，你怎么了，快把刀放下。” 浮银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像是经历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 高逢鹤赶紧抓住她的手，胸口的疼痛让他身上不住地冒着冷汗，浑身都僵住。 “浮银，浮银？”高逢鹤注视着浮银的眼睛，想要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是浮银的心魔作祟才会让她出手，高逢鹤忍着疼痛细语道：“浮银，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浮银的眼睛依旧空洞，下一瞬她闭上眼睛，整个身体软下去。 菩提月落在地上，化成一道光影。 高逢鹤眉间皱起一个川字，在浮银倒地的那一瞬赶紧扑过去将她护在怀中，两个人一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高逢鹤胸口的血糊了浮银一脸，他来不及关心浮银有没有受伤，就疼得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程轻舟看到他醒了，眼里有半分欣喜还有半分担忧。 “高公子，你醒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程轻舟将大夫来开的药煎好递给他，赶紧坐到窗边问。 高逢鹤低头吹着滚烫的药汁，答非所问道：“浮银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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