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昨夜,她被非武剑气割伤的情景, 楚孤霜还是握紧了剑柄。 非武削铁如泥, 可屠仙戮神, 砍伐区区普通草木自不在话下。 被拦腰截断的树干倒向同一个方向,江沉阁指间捻着清风诀, 将树干悬在空中。 “继续。” 一个上午,上古神剑化作砍柴的斧头,将树干整齐地劈成数块,又被江沉阁码放在一起。 “现在你对非武可有掌控之感?”霍霍了一处树林后, 江沉阁踩着满地树枝, 一本正经地的询问,看不见半丝玩笑。 光凭砍树就能掌控住神剑?楚孤霜摇了摇首。 江沉阁早有预料, “没有也是正常的。” 说罢,她又带着楚孤霜来到溪水边,日光折射在水面, 银光闪闪, 远远看去犹如一条银带, 溪水清澈见底,游鱼清晰可见, 又因此处灵气充沛,鲜有天敌每一尾鱼都被养得硕大肥美。 在江沉阁的指挥下,楚孤霜像个山野村夫将手中宝剑当做鱼叉来捕鱼。 江沉阁坐在溪边岩石上,身旁摆着一双绣鞋, 赤|裸着足在凉爽的溪水里晃晃悠悠。 他自然不会真的像山野村夫那样挽起裤脚, 而是如履平地立在水面上, 可非武倒真像是一把鱼叉,刺入水中,激起的浪花都沾染不了他的鞋履,拔出时便扎了一尾鱼。 不过一会儿,非武剑上的鳜鱼如糖葫芦一样串了一个又一个。 他侧过身,平静无波的眼向她望来,仿佛在问够了么。 “还不够,继续继续。”江沉阁回了一嘴,继续撩拨溪水嬉戏。 她若是多留意一分便能发现,他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她光裸的足上,脚踝纤细,玉足浸在水里白腻得不似真实。 楚孤霜收回目光,只觉水底的鳜鱼因没有天敌被灵气滋养得迟钝肥胖,危险悬在头上也不知躲避。 江沉阁没说停下,他便真的一直在叉鱼,若是传出去恐会惊掉一众人的下巴,那最有飞升希望的无晴道君居然不是日日打坐修炼,而是来到山间叉鱼。 叉鱼会增进修为? 叉鱼自然不会增进修为,但却能填饱肚子。 日落之后,黑夜织就了一层宁静幽谧的网,笼罩住山林原野。 溪水边升起昭昭篝火,就地取材,正好不浪费。 简单处理好鳜鱼,江沉阁直勾勾地看着楚孤霜,“借非武一用。” “你想用非武来……烤鱼?” 又是劈柴又是叉鱼,它非武乃堂堂上古遗留的神兵利器居然被用来做这些事?非武身上的白光暗淡,看起来恹恹的,此刻听江沉阁这般说,也不顾楚孤霜控制,人立在空中。 它散发出阵阵寒气,凛冽的剑光闪烁,斩断江沉阁鬓边飘飞的发丝。 “这就沉不住气了?”江沉阁接住被斩断的发丝,“在秘境中尘封三千年,每一天都恨不得出鞘饮血、大杀四方,好不容易熬到出鞘之日,却被拿来做斧头、鱼叉,很不爽是不是?” 非武身上的光辉闪烁,仿佛在质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江沉阁探手,即将触碰到它的剑身时被楚孤霜握住手腕。 他能感受到非武滔天的怒意,只怕再慢一些,她的手指就会被削断。 江沉阁也没有继续,她只冷冷说了句,“我的心头血好饮么?” 就在她话语出口时,楚孤霜心口一跳。 与此同时,非武亮如白昼,似不肯相信。 江沉阁只当楚孤霜是因非武而有异样,不去深究其中缘由,她和非武之间的账还没厘清,“刺我心脏,断我十根发丝,就算将你回炉重造也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 非武冲出光芒,直袭江沉阁面门,她手腕一转反手抓住楚孤霜的手臂,缩进他的怀里。 这一下,便如同楚孤霜紧紧抱着护住她。 非武停下,它不能伤主,更不能再近一分。 她坏心地将楚孤霜当做自己的盾牌来抵挡非武的攻势,否则她怎么敢去招惹屠仙戮神的上古神器。 江沉阁转了一圈,尖尖的下巴磕在楚孤霜的肩上,探出脑袋坏嘻嘻地看那试图诛灭她的武器。 楚孤霜像一堵墙,任劳任怨地为她遮风挡雨,他抬起手虚搂住她的腰肢。 非武飞快地刺来,江沉阁赶紧缩在他的怀里,手臂与腰肢的空隙缩小直至贴紧,纤瘦的身形与醉玉颓山般的身姿是那么契合。 江沉阁最喜欢非武想要干掉自己,偏偏又干不掉的样子。 它是神器,孕育出的器灵如同人的意识。 今日一番下来,对它来说尽是折辱,可更折辱的还在后面—— 一条条肥美的鳜鱼剖腹去腮清洗干净,被串在一根冰雪做的棍子上,楚孤霜手执棍子的一端,烘烤着鳜鱼。 江沉阁提醒,“要糊了,你快转一转。”她恨不得自己代替楚孤霜,可那非武根本不让她碰。 堂堂神器在江沉阁的撺掇下,成了烤鱼的棍子…… 晶莹剔透的冰雪棍子渗出一滴液体混合着鱼油一起滴落火堆中,像是在默默哭泣。 “好了可以了。”江沉阁撒上细盐后掐了一丝丝鱼腹放进嘴里,幸福得眯起眼。 “你不吃么?”抬眸,撞进他的眼中,里面像是藏了很多东西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将指间的鱼肉扔进嘴里,讪讪道,“算了,你和我不一样。” 她静静地望向篝火,火光勾勒出秾丽的五官,忽地他很想知道她的过去。 “我的过去?”江沉阁狐狸眼瞪大,嘴里含着的一小块鱼肉差点掉出来。 修士在入道的时候就了断尘缘,与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他的确问得过于冒失,“你若不说便算了。” 反正,她也不会说的, 她却说了,双手托腮,娓娓道来:“我呀,未入道之前就是一个风尘女子,整日在纸醉金迷中与那些腌臜人寻欢作乐,我喜欢笑,客人也喜欢看我笑,他们一笑,我就能有许多赏银。”江沉阁目光晦暗,“我刚入青楼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总是犯错,妈妈便打我骂我,关我进柴房,有一日我实在饿得很,便将水池里的观赏鲤鱼捞起来偷偷烤着吃,你不知道那又腥又生的鱼肉有多么美味,到现在我都还记着……” 江沉阁一面说着,一面观察他的神色,他静如寒潭的眸中闪过怜悯,很淡很淡,但还是别她捕捉到。 “噗——”一下没忍住将嘴里的鱼肉都喷在他的侧颜上,“哈哈哈……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楚孤霜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后悔,迅速与她拉开距离,极其厌恶地擦拭脸上的白点。 “对一个女子生出探究欲对你们修无情宗的人来说可不是好事。”江沉阁掏出丝巾擦了擦唇。 楚孤霜拿起非武就要走,江沉阁脸色一变,“诶,说好的教我无情宗功法的。” 他背对着,看不清神色,但声音冷冽如料峭寒风,“前提是你能让我驾驭非武,如今荒唐了一日,不过是陪你胡闹。” “胡闹?荒唐?”江沉阁扯唇,“我劝你最好试过再说。” 楚孤霜尝试着与非武建立起感应,那晶莹剔透的烧烤棍顿时幻化成利剑的样式,握在手中温驯了许多。 江沉阁敛了笑,与他擦肩而过,被握住手腕。 “我教你。” * 破晓之际,篝火已经完全燃烧熄灭,一缕轻烟飘向半亮的天空。 江沉阁吐掉嘴里的鱼刺,再往旁边阔叶摸索时,发现空空如也,而身后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鱼骨。 楚孤霜尽心尽力,即使她边吃边听,他也未曾有半刻停歇。 他闭目盘膝而坐,“……无情宗的初级和中级心法我已悉数教于你。”能不能运用就看她自己了。 “啪啪……”江沉阁拍了拍手里的灰尘,整理好坐了一宿而压得褶皱的衣裙,连句“多谢”都未说便率先离开。 他们之间本就是交易关系,她帮他驯服非武,他则教她无情宗的功法,交易完成,何须道谢。 走开几步,江沉阁清丽的声音伴着潺潺的溪水声传来,“道君,能不能杀我证道,就看你的修炼速度了,我可不会停下来等你。” 她还有事要做,一边修炼无情宗的功法一边去找寻三千年遗落的焚身之剑。 回到原先的花草屋子,她本打算一走了之,但这间屋子是从聚宝树上掉下来的法器,深得她心,便回来收拾好再走。 江沉阁离花草屋子还剩三丈时,便深感不对劲。 花草屋子在不断颤抖,随着野兽的一声咆哮而被撕碎,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形,黑衣紧紧裹住丰满的身材,妖妖娆娆地侧骑在一头赤豹背上。 竟敢毁她心头好……江沉阁先发制人,指间掐诀,无数灵光朝女子直射而去。 忽地,她脑袋一痛,又是挥之不去的天道音在不断重复,她分心默念清净咒却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发出的攻势很快被女子化解。 女子素手一挥,身下赤豹便凭空消失,下一刻撕裂空间,陡然出现在江沉阁身前。 “吼——”野兽的獠牙几乎要触碰到她鼻尖,因头痛之故,江沉阁躲闪变慢。 一柄雪色寒芒的剑刺入赤豹心口,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吼……吼……”赤豹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死去。 “赤豹!”妖娆女子惊呼出声,忿忿地看向江沉阁,可江沉阁没给她继续用眼刀剜人的机会。 江沉阁抓住机会使用瞳术,迷惑了她的心智,“你为何要杀我?” “……大人下令,若是能杀了你,便帮我找到他……” 她逃出瑶山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天界的人知晓,“那你又是如何找到我?” 自从出了流殇秘境后她低调做人,不惜隐居于思过崖下,连那四个纠缠的男人都找不到,缘何又能被这样的小角色发现踪迹? “大人给了我一样东西……” 江沉阁在她身上翻找出一个罗盘,这个罗盘不同寻常,上面雕刻着各个宗门的名字,她只要一动用合欢宗的功法就会被寻到。 她将罗盘纳为己用,这种东西是上古留存下来的宝贝,就算毁了他们不会只有一个。 江沉阁见她神智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就算撤去瞳术也会变成一个疯傻之人,索性抬手给了她一个了断。 一朵血花在空中盛开,女子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汩汩流出,江沉阁撤出瞳术时,不经意看到她的前半生。 她身着石兰香草做的衣裳,腰间系着心形的杜衡叶子,手里捧着一束兰花,站在山石上眺望远方。 她在等一个男子来接她。 她本是山中精魄所化,初为人形便在山野之间与那个危在旦夕的男子相遇,他怜她孤苦伶仃便说等伤好之际就要带她离开。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巫山,她采来百种草药,人参、灵芝、雪莲不计其数,为了可以减轻他的痛楚,她不惜用自己的精气为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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