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沿海地区的山并不算高,或者准确点说,应该称呼它们为“丘陵”,所以登顶也算不得是件多难的事情。比如温茵,小时候由于嘴馋却吃不起零食,便时常往山上跑,就为摘那些野生的覆盆子来吃。 不过温茵没有想到,此行除了他们父女两个,竟然还有一名带着自己外甥女的离异女人。 天气很热,温茵被女人的外甥女拉着躲在凉亭里,遥望着远处并肩而行的男女。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此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我阿姨和你爸爸般配吧?”小女孩显然很满意温茵的父亲,并且希望温茵也能欣然接受她的阿姨。 “一点也不般配!”温茵瞪着女人的背影,恶狠狠道:“你阿姨简直丑死了!” 在她眼里,这个举止粗俗、肥胖丑陋的女人完全无法和她母亲相提并论,更别提和她父亲凑做一对了。哪怕苏云珍已经再婚多年,哪怕温骐除了一张好皮囊外便别无长处。 不过小女孩也是会护短的,听到温茵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立刻将手拢在嘴前,扯着嗓子大喊道:“阿姨,温茵说你长得丑!” 漫步中的两个大人当即吃惊地回过头。女人自然是尴尬万分,而温骐则是连声向她道了歉,然后大步走向凉亭,决定好好教育一下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我没说她丑。”看到父亲脸色阴沉,温茵下意识狡辩道。“我就是说她眼睛小,鼻子塌,嗓门大,又胖又老……” 见女儿害怕地低下脑袋,生怕自己教训她,温骐不免叹了口气。“茵茵,爸爸很需要这个阿姨的帮助。” 他握着女儿细骨伶仃的手臂,循循善诱道:“阿姨很有钱的,爸爸跟她在一起后,就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我不想要新衣服。”温茵抬起头,明亮的双眼倒映着温骐英俊的面容。“我想要妈妈,想要晶晶。” 晶晶是温茵年前养的一条小土狗,十分机灵可爱,以至于温茵每天都要抱着它好一顿亲热。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温骐就趁着女儿上学的时候,把狗给送走了。 至于原因,无非是他又要离开小镇去找工作,而家里的老人讨厌麻烦,不会在接收温茵之余,还去养一只烦人的小狗。 温骐冷下脸说道:“不许提你妈,她都再婚多久了。” “妈妈她没有结婚,她只是和章叔叔住在一起。”温茵不服气地反驳道,“妈妈说了,只要我乖乖听话,她就不会和章叔叔结婚的!” 温骐冷笑一声,但也没打破女儿这幼稚可笑的希望。“行了,跟你吴阿姨道个歉,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她家吃饭。” 当着温骐的面,吴映莲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发火。只是她对温茵的态度,难免不如一开始那样热络。 但是温茵不在乎,毕竟吴映莲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她不需要一个想当她母亲的外人,来向她献殷勤。 吴映莲在离婚后一直跟母亲住在一块儿,因此温茵她们进门后,便看到沙发上坐着一名老太太,一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以及……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太太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厨房走去。“菜都还没烧呢!” “没事,现在烧也来得及。”吴映莲说道。 “乖,看电视去。”温骐也准备进厨房帮忙,于是便让女儿和吴映莲的外甥女一起去客厅坐着。 电视上原本放着一部婆媳苦情剧,见老太太总算从客厅离开,男孩子立刻拿起遥控调到少儿频道,兴致勃勃地看起动画片来。 温茵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双眼紧盯着茶几上摆放着的零嘴,尽量无视那只紧贴着她的鬼魂。 男孩子倒是一直分神注意着温茵的动静,见状便拈起一颗奶糖说道:“这个糖很好吃的,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你吃。” 温茵紧张地捏着手指,没有说话,而吴映莲的外甥女则嚷嚷道:“她说阿姨的坏话,你干嘛还给她糖吃?” 男孩子歪了歪头,问温茵:“你说我姑姑的坏话?” 温茵仍旧没有理睬他。 “你干嘛不说话?”男孩子显然不高兴了,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就向温茵砸去。 温茵挨了一下,吃痛地转头瞪向男孩。可比男孩更快迎上她目光的,却是一张痴笑着的枯槁鬼脸。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不会说话的怪物!”见温茵欲言又止,男孩子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怪物!怪物!怪物!怪……呀,奶奶,姑姑,她打我!” “不许打我弟弟,你这个坏蛋!” “天啊,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松手,快松手!” “茵茵!” 你这孩子,明明什么都没有,乱叫什么呢? 爸爸妈妈有事,没时间听你讲故事,自己到旁边玩去。 你妈妈走了,她不要你这个怪胎了。 这个小孩,奇奇怪怪又不懂礼貌,谁会喜欢她啊? 真是搞不懂温茵,宁愿看着空气发呆,都不跟别人聊天,像个哑巴一样。 不,她不是哑巴,也不是怪物,她…… 温茵猛地睁开眼睛,喘着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这才发现,枕巾居然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块。伸手摸上去,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余温。 天亮了啊。温茵转头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日光,轻轻地舒了口气。真好,不用强迫自己回到那个糟糕的梦境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解释女主性格由来的补丁。
第15章 改造 男鬼一直没有回来。花栗鼠表示,对方肯定是托梦成功,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对此,温茵不免有些惆怅,毕竟她难得遇到一个不将她当做储备粮的鬼魂。 “大学我想读宗教学。”温茵背上书包,对花栗鼠说道:“等到毕业了,我就可以去某个寺庙或道馆工作。这样,我就不用再被你们纠缠骚扰了。” 温茵说这话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她还在乡下的时候,由于奶奶长年礼佛,她便也经常跑到庙里去蹭斋饭。 大概真有神明庇佑吧,那些鬼魂完全不敢追进寺庙。就连奶奶平日里在家诵经,都能让一些道行尚浅的鬼魂退避三舍。 因为这个缘故,温茵有一段时间也似模似样地抱着佛经背诵。可她虽然深受鬼怪所扰,但却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所以到头来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得了吧,就你这样六根不净的家伙,还想去出家?”花栗鼠躺在吊床上,掏了掏耳朵说道:“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这体质,不出两年就能被破。” “你明明说的明明是‘很快’。”温茵嘟哝道。 “你活了十七年,如果不出意外,还能再活个六七十年。不过是两年而已,对你来说难道不算很快吗?” “……我去上学了。” 出门前,苏云珍还特意叮嘱温茵,晚上回家的时候要小心一些。毕竟早上新闻才报道说,附近街区有犯罪分子专门抢劫落单女性。虽然温茵身上没有什么钱,可架不住她的模样好看,要是歹徒见色起意那就糟糕了。 “算了,我到时候去公交车站接你。” 期中考迫在眉睫,负责早自习的老师早早就抵达教室,板着脸坐在讲台上,监督学生们朗诵课文。 应扬依旧是枕着胳膊在打瞌睡,他似乎每天都很困。但温茵却觉得,他更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一样,只能借睡觉打发来时间。 其实,温茵从没在早自习上听过对方开口过。可只要应扬清醒着,英语老师就必定会抓住机会,点他起来诵读文章。 因为也不知道应扬是怎么学的,竟然能有一口纯正的伦敦腔。英语老师曾让他跟全班同学分享自己的学习经验,可他只说了一句“多听BBC广播”,然后就又倒头睡了过去。 这副拽样,难得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温茵转头看了眼应扬那头似乎有些扎手的短发,以及轮廓日益硬朗的侧脸,不由地在心里吐槽道。 朱蕾今天没来上学,估计是借着脚伤的由头躲在家里休息。但到了中午大课间的时候,教室里又响起了对朱蕾的议论声。 林茜拿着手机来到最后一排,指着上头的一则视频对温茵说道:“你看,救朱蕾的那个男人的母亲。这视频是她早上发的。” 想到男鬼昨晚刚回家托过梦,温茵便不禁猜测起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关联。于是她连忙接过手机,想看看视频里头都说了什么。 女人的气色仍然不佳,但目光中却重新带上了对生活的希望。而她发这个视频的目的,只是为了告知公众,他们一家人并不怨恨朱蕾,所以也希望大家不要再打着“正义”的旗号,去谴责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我的儿子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救回这个女孩子,可你们却要用舆论压力逼得她再次无路可走。这种事,我决不允许。” 视频下面的留言已经有近万条,大多数人都在检讨自己先前的过激言论。就算还有一小部分人骂女人不知好歹,也很快被其他网友反击到无话可说,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个人主页抱怨两句。 “这样子,朱蕾应该就可以安心出门上学了。”温茵把手机重新递回给林茜。 林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们班这群幼稚鬼才不会那么听话呢!”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老师还让我盯着大家,让他们不要再欺负朱蕾。我哪有这么厉害,能让陈峰那几个混世魔王听我的话?” 温茵捏着手指,目光无意识地在几名揽镜自照的女生身上扫过。“要不然我们改造一下朱蕾?” 林茜忍不住笑道:“怎么改?带她去整容抽脂吗?” “减肥是势在必行的,毕竟太胖了对身体也不好。她的体育成绩好像经常不及格吧?高考前咱们可还要跑八百米呢!”温茵撕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下“减肥”两字。 见温茵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思考起改造朱蕾的可行性。林茜便也收了笑,从其他同学的位置上搬来椅子,在温茵旁边坐下。 应扬已经醒了,看到林茜挤到他和温茵中间,便默默地往过道挪了挪,但一双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仔细聆听着温茵的计划。 “我们每天都盯着她跑上一千米,然后监督她不许吃高热量的食物。”温茵说完,又在第二行写上“改掉恶习”。 “不爱卫生!”林茜立马说道,“这点必须改掉。你有注意到吧?她经常把垃圾存个把星期才扔。其他东西就算了,食物可是会发霉的!真的,这点太恶心了。” “含胸驼背这点也要改。”温茵用笔抵了抵下巴,“这种姿势不但难看,而且保持久了,容易越来越自卑。” “咦,我才发现。”林茜转头看着温茵,“你平时似乎就算低着脑袋,但腰背还是笔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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