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南楼侯的侍从突然出声:“大人,公子在路上了。” 南楼侯看了一眼满脸凶巴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坏事的小鸟:“小祖宗,我得走了。” 珠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把人用过就丢掉,头也不抬胡乱摆手:“拜拜。” 小没良心啊。 南楼侯叹一声气,再看她一眼,忍不住摇摇头,笑着转身背手走了。 南楼侯走后,珠珠特地等了一会儿,才从假山后钻出来,心不在焉地在花丛里走着,随便找块石头坐着托下巴思考刚才的话。 这次谈话还是得到了好消息的,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好歹衡道子不是一下凡就能来抓她,失忆这个事可太好了,一下有了好大缓冲的时间。 不过她还是要抓紧,她得涅槃,得叫裴玉卿赶快动情,可她最近已经这么缠他了,他还老一副柴米油盐不进的冷淡样子……可恶!难道常规方法就不行,非得她搞点非法乱纪的?金笼子铁锁链下点在道德边缘横飞的猛料?! 珠珠一会咬牙一会摇头,胡思乱想一通,眼看天色不早了,正要站起来回后院去,就听不远处的呼喊声“姑娘!珠姑娘!” 珠珠抬起头,就见葛统领小跑过来,松口气说“总算找到姑娘您了”边拱手道:“姑娘,公子请您去前厅一趟。” 珠珠一愣。 前厅不是在议事,找她去干嘛。 珠珠摸不着头脑,不过看葛统领一脸急色还是跟着往前走。 “秦雍王遇刺,已经查出刺客出自桓王门下,京城传言秦雍王已经调动兵马,借故欲兵下西南杀桓王,这眼看大战要起,公子有意往楚郡先亲自去见桓王,调停此事。”葛统领边引路边快声给珠珠解释,不住求说:“公子身上还带病,如何车马劳累?诸位大人苦劝许久,公子却心意坚决,这是大事,公子特意开口请姑娘去听,劳烦姑娘一会儿也劝劝公子。” 珠珠本来还挺好奇,听到这话顿时就撇嘴 ——别的还好说,这种事裴玉卿要决定了,谁劝也不管用。 “公子万万不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楚郡眼看将为战乱之地,公子如何能亲身犯险,老臣愿替公子出使楚郡。” “公子,末将愿率麾下大军赶赴楚郡阻拦秦雍王兵马,请公子在岚城等末将的好消息!” 珠珠一走进前厅,屋里此起彼伏的声音瞬间戛然,众人纷纷都看向她。 珠珠扫过一眼,屋里站着七八个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谋臣,南楼侯还坐在左边为首那张椅子上,不认识她似的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喝,对面另一排椅子为首坐着那位儒雅老文士,错愕看着她。 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个原本昂头拱手铿锵说话的少年将军,扭头看见她,就是一愣,再低头看见她的裙角,突然露出无比怪异的神色。 黄大监侍立在最高处小台阶左边,裴玉卿坐在正中檀木椅上,着青白鹤绣深衫,腰佩文璧,戴一顶素莲白玉冠,珠珠少见他穿得这样正经,不由看向他,裴玉卿对她轻轻招手,珠珠小跑几步,小鹿一样轻快跑到他身边。 这是个无比亲昵的身位,而这种亲密,在这样公然场合就带出格外的意义。 裴公子抵着唇咳了咳,对众人介绍珠珠:“这是珠姑娘。” “我去楚郡,此意已决,不会再改,我走后岚城若有不决事,就由珠姑娘暂且裁定。”裴公子取下腰间玉璧,放在珠珠手中,道:“我不在,见她便如见我,她说话同我一样,诸君不可有违。” 众人大骇。 珠珠看着手里的玉壁,是一块剔透的青玉,上面刻着条栩栩如生的四爪盘龙,很厉害的样子。 “公子,怎可——”有人下意识起身阻拦。 那谋臣话音还没说完,却见布政使大人正好放下茶杯,望向公子笑道:“听说这位姑娘曾救过公子性命?” 公子对布政使微微颔首,看一眼身边的珠珠,和缓道:“她年岁小,却不是胡来的人,做事都有分寸。” 这样的语气…众人心里咂舌,一直传言公子身边有位极受爱重的姑娘,是以前清平楼时的旧人,府中宫人都恭敬如侍奉夫人,如今看来,又何止传言!连盘龙佩都给了她,掌握生杀大权,已然同主母有什么差别?! 布政使笑道:“公子既然如此说了,我等为人臣子,自当从命。” 对面的詹和同老先生欲言又止,见状也只得长叹口气,拱手道:“老臣遵命。” 众人都低下头去。 裴公子微微点头,说:“此去楚郡,晏大人与我同去,詹老先生年纪大了,就留在岚城,杜将军也留守岚城,无我手谕,三军不可妄动。” 众人不敢有异议,只得拱手:“是。” 珠珠一直憋着没出声,直到议事散了,回去后院屋里没外人了,立刻叫道:“我不待在岚城,我要和你一起去!” 宫人正为他解开头戴的玉冠,裴玉卿一手撑额阖目坐在榻边,苍白面庞隐约有些倦乏,他才睁开眼,就见漂亮的小鸟蹭到身边,一把环抱住他胳膊。 裴玉卿缓缓拨开她缠上来的爪子,小鸟被拨拉开,顿时恼羞成怒,发飙挠他,裴玉卿被她胡挠乱抓,也不理她对黄大监道:“把那柄凤尾琴取来。” 黄大监一愣,罕见露出极惶恐的神色,也不敢说什么,亲自往库房去。 珠珠已经扑到裴玉卿怀里咬他,正坐在他腿上打滚撒泼,无意间余光就见黄大监小心翼翼抱着一柄典雅的古琴回来,那古琴尾端翘起,形如鸟尾,又有焚烧的痕迹,焦痕融进天然木质的纹理,显出奇异的残缺之美。 珠珠小狗一样叼着裴玉卿的手,好奇看过去,嘴巴不由渐渐张开,裴玉卿这才得以把手抽回来。 他怀里抱着不安分的小鸟,一手抱过凤尾琴,在它尾端拨弄几下,也没看清几个动作,就取出一枚白玉玉玺。 那是一大块极纯质的白玉,珠珠也就在九重天见过这么好的料子,绝对是人间的极品,而且白玉块上面刻了好几条龙,都是五个爪子——凡间皇帝都很爱蹭龙族的热度,把自己叫“真龙天子”,而且这些龙都是五个爪。 珠珠忍不住把之前的玉璧拿出来对照,这个才是四爪的,这块白玉比这青玉璧还厉害? 珠珠扒着裴玉卿的脖子好奇问:“这是啥?” 裴玉卿语气淡淡:“玉玺。” 珠珠:?!(*vO) 珠珠声音忍不住扬起来:“玉玺?你们凡间皇帝老儿手里那种玉玺?” 裴玉卿没回答,珠珠从他手里把玉玺抢过来,好奇地摆弄,旁边黄大监顿时一脸快吓窒息过去。 裴玉卿放任她玩两下,才拿回来,珠珠没玩够,探手闹着还要玩,裴玉卿不理她,把玉玺又放回琴里,原模原样封好,才对她道:“我走后若出什么差池,你用盘龙璧调遣部将,若盘龙璧都已无济于事,你把这琴劈开,拿出玉玺,保全自身。” 珠珠本来很不乐意,就听他这么说,想法顿时变了,哼道:“你干嘛一副托孤的语气,说得好像一去不回似的。” 她一张嘴就是胡说八道,裴玉卿也并不恼,静静看着她,说:“大乱之世,谁也说不准来日死生,我若出事,消息传回来,你拿着这玉玺离开——” “呸!呸!”珠珠不等他说完就大声打断,伸手去捂他嘴巴:“不许说,你才不会死。” 裴玉卿被她捂住嘴,垂着眼眸凝望她。 “…好吧好吧,我留下来,我给你守着你的地盘。”珠珠不高兴地说,凶巴巴说:“你要快点回来,多带点人,看情况不对,赶快跑回来。” “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珠珠憋了憋,突然恶狠狠咬住他耳朵,咬牙凶戾说:“我就把你的坟挖出来,把你挫骨扬灰,让你死都别想死安生。” 裴玉卿推了推她,自然是推不动的。 小鸟在怀里小兽一样爬上爬下啃咬,不世的公子清冷阖眼,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却渐渐分明抿出一线笑意。 珠珠本来已经琢磨着搞点脖子以下不能写的邪恶东西,但突然冒出这么个事,裴公子要去拯救世界,她也不好往人家脚脖套奇怪的链子,只好捏着鼻子不情不愿放他走了。 送裴公子走的那一天,小鸟很不高兴,送了一程又一程,送出二十里地去还磨磨蹭蹭不愿意分开。 最后还是裴公子心肠硬,把扒在身上的小臭鸟撕拉下来,放到地上,然后把门和窗户都紧紧闭上,车辇滚着轮子快马加鞭先跑了。 小臭鸟追了几步,没追到,差点原地爆炸。 大批兵马追着主公的车架而去,杜赞少将军留在城门处遥望,正要回头,就见最后的布政使勒马停下几步,那刚才还黏着公子不放的“珠姑娘”居然小跑过去,拉着他的缰绳仰头凶巴巴说话。 杜赞浑身一震,僵立当场! 杜赞眼睁睁望着,为了迁就站在地面的少女,布政使大人甚至低下头,露出有些无奈又纵容的表情,不得不连点几下头,仿佛在说“好,好,好。” 少女这才满意,松开手,布政使大人又开口,像是再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她臭着脸哼一声,扭头就往回跑,布政使大人失笑,望了望她跑开的背影,才重新牵起缰绳,转马在亲卫侍从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杜赞看着这一幕,脑袋如被晴天霹雳轰正着,不由咬住牙。 布政使大人……竟然真与公子夫人有私情! 更可恨这少女,得公子如此爱重,竟然还不安分,与公子麾下重臣暗中勾结不清,丧心病狂!恶毒浪荡!焉有良知? 少年将军攥紧拳头,心中顿时下定决心,不行,公子不在,他要盯紧这个女人,定不能让这奸女胡作非为! 珠珠依依不舍送走裴玉卿,还不忘凶狠威胁一通南楼侯,警告他保护裴玉卿,否则要是裴玉卿嘎了,她就把他一起嘎掉!等南楼侯答应了,才算完。 珠珠跑回几步,才扭头看,望着大军队伍远去的尘烟,恨恨地跳了跳脚。 可恶!可恶! 裴玉卿,铁石心肠的王八蛋! 等他再回来,她一定再不心软了,要狠狠把他酱酱酿酿让他爱上她! 裴玉卿带着许多谋臣、还有几万精锐兵马走了,珠珠暂时升级成岚城老大,懒洋洋开始走马上任。 其实没啥她干的,自从裴玉卿遇刺后,黄大监和晏流吟把这些年积累的势力都往岚城迁,大动干戈,短短时间就把岚城经营成裴公子江南势力的大本营;这次离开,裴公子也都都周全给她留下了人,文有曾官拜太子太师的詹老先生,武有军武世家天纵将才的杜少将军,珠珠就是挂一个名,只需要偶尔出来拿玉璧晃一晃盖个章。 詹老先生是很儒雅随和的老人,对珠珠也很客气,唯独那个杜少将军有点奇怪,时不时恨恨怪异地瞪她,像不敢相信、又像咬牙切齿,总要阴阳怪气刺她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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