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抱着玉,正想开口,就听见脚步声,内室殿外传来容宁低低有些怪异的声音:“小姐…魔族的飞镰王求见。” 嗯?大半夜的,来求见她干嘛? 珠珠本想说的话被打断了。 符玉体贴说:“是不是有事,去看一看吧。” 珠珠不高兴地挠了挠头发,把符玉抓回手里。掀开她的小被子一下坐起来。 她站起身,扯过旁边衣架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才往外走去:“叫他进来。” 暖阁里,飞镰王低头跪在地上,听见门口珠帘响动,他余光就见少女身披宽大的红黑外衫,像一道冰冷的风掠过他,拂袖斜坐在罗汉榻上,懒洋洋说:“怎么了?” 她的姿态是极散漫、懒怠的,像一头趴在那里懒散晃尾巴打盹的凶兽,但你很清楚地知道,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暴起轻易将你撕得粉碎。 “你最好有大事,否则大半夜打扰我,我…” 少女冷漠的目光下落,当落在他受伤的左臂上,声音突然顿住。 飞镰王心里一阵紧张。 修为高深的强者大多有那么些怪癖,尤其是妖魔两族,性情更为暴烈残酷,飞镰王不敢说自己是个和善人,但他发誓自己真是那一群疯子同僚里寥寥的正常魔了,他性格正常、魔品正常、爱好正常,在封地收的赋税都如实上缴,兢兢业业为魔帝陛下征战办差,收的美人侍妾也都该给吃给喝从没搓磨过…所以这…这种事,他也实在是第一次干啊。 刚才跪在这里,他心里就打起退堂鼓,暗暗后悔自己只听魅女一面之词太冲动了;等小妖王走进来,他更是后背寒毛疯狂倒竖… ——可当他一抬头,就看见她澄戾含波光一样的眼睛 ……他的心又突然砰砰跳了。 飞镰王来之前故意拿镰刀在自己左臂割了一记,匆匆包扎一番就赶紧赶来求见,此刻伤口已经浸红白布,血水滴答滴答渗下来,在地上的绒毯洇开一小片。 飞镰王注意到,少女的目光落在他手臂被洇得血湿的白布处,就定定盯着,不动了。 “!” 飞镰王大喜过望。 就在这时,站在博古架边那霞丘国的世子突然开口:“小姐,飞镰王负伤请见,形容狼狈,不如请您开恩先叫他回去处理伤口。” 飞镰王:“!!!”崽种尔敢! 飞镰王立刻说:“这不过是小伤,小的无碍,小的…”他一咬牙,单刀直入:“小的确有要事求见大王,恳请大王屏退外人。” 珠珠闻到新鲜的血味。 她是妖,以前这种血腥味对她无关痛痒,不觉得香也不觉得臭,但现在不一样,这种气味在她闻起来变得非常有吸引力,就像饿了好几天的乞丐看见一盆喷香四溢的烤猪蹄。 为了减少这种影响,珠珠现在都不怎么亲自动手,就算要杀人也是一气儿干脆利落烧掉,尽量不见血……但这个魔族青年居然淌着血不知死活跑来她面前,她就很难把自己的眼神拔开。 珠珠直勾勾盯着那片血布,想象着里面伤口血水淋漓的情状,耳朵里飘过容宁和飞镰王的话。 她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说:“哦,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这…”飞镰王结巴:“也不是什么事,是…是小的新得了一件宝物…想私下献给大王…” 珠珠根本没当回事。 到了她这个修为,除非是拿把荒古神器出来,寻常的奇珍异宝对她和磨牙棒没什么差别,她耐性不好,直接说:“不用,你直接拿出来。” 珠珠说完,却没见飞镰王动,她乜眼瞧去,就见这魔族青年额角渗出汗珠,脸涨红,还在那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这是搞什么? 珠珠彻底失去耐心,想拍桌子,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符玉,赶紧把手收回来,骂道:“不拿就滚,再废话嘎了你!” 符玉忍俊不禁。 飞镰王瞟一眼那边的容宁,一狠心,从袖子里把东西取出来。 珠珠抬眼看了一下,才发现是一条长鞭,灵气平平,这算什么宝物……不过这个鞭子有点奇怪,鞭子上像长着无数根软刺。 “此物…愿献给大王。”那魔界青年窘红了脸,双手发颤高高把鞭子捧起,又突然大声喊道:“小的仰慕大王,愿侍奉大王身边,为奴为仆,为大王陪趣逗闷,为大王解忧。” 珠珠:“……” 她隐约好像有点懂了,但又没确定。 她把鞭子拿起来,鞭子通体玄黑,内筋是硬的,外面却覆着一层厚而软韧的兽类皮质,尾端还垂着一段马尾巴似的细密鬃毛,她用指腹稍微用力拨弄一下那些软刺,刺纷纷往旁边歪倒。 哦。 她这下是真的懂了。 珠珠:“……” 珠珠:“…………” 符玉噗哧笑出来。 “!”珠珠脑后瞬间一热,篷地要冒出火来。 她森森低头望去,那魔族青年还跪在那里,抬头小心翼翼望她,眼目含情,几如脉脉。 珠珠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当场杀人分尸的冲动,轻轻拍着鞭子。 “真是个好东西。”她皮笑肉不笑说:“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懂事的人,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小暴君可难得这么温和的语气。 飞镰王心喜,立刻道:“大王不必客气,小的心慕大王已久,能为大王分忧,是小的福气。” 珠珠含笑不笑的样子,问:“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飞镰王想都不想把魅女出卖了:“是魅女,她说大王最近身心不愉,小的怕大王憋坏了,赶紧来求见…想…想侍奉大王。” 珠珠这下是真的好奇了,托腮问:“我这样你们不觉得很可怕吗? 飞镰王大着胆子膝行往前,更近距离望着少年妖王神异美丽的面孔,几乎目眩神晕,嘴巴不着五六就开始突突:“大王万不要妄自菲薄,您为北荒大君、又为妖王,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小的们沐浴大王荣恩,当然要想办法叫大王舒心。”他甚至已经顾不上站在那边的容宁,恨不得把心肠刨出来:“大王高兴,小的就高兴!为博大王一乐,小的死了都甘愿!” 容宁冷冷看着他,这俊秀瑰丽的青年世子眼神不知何时变得可怕起来。 容宁以为小妖王会直接把人打杀了,却听见旁边一道骤起的大笑。 “哈哈哈——” 容宁和飞镰王都错愕望去,看见少女仰头大笑,抱肚笑得东倒西歪。 飞镰王有点懵,赶紧随着一起笑,又忍不住问:“大王何以发笑。” “没什么,只是你的话,忽然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珠珠真的挺感慨。 珠珠拍了拍自己笑酸了的脸蛋,边回忆着边说:“那时候我还没有涅槃,还只是北荒少君,嫁给南域太上元苍为妻,他看不惯我嚣张跋扈,总训饬我,每当这时候,所有人都会赶紧劝我压一压脾气、体贴一点,说太上对我已经多么多么好,求我别惹太上他老人家生气。” “我那时候不爽,觉得不快活,但我也说不清我真正不快活的点在哪里、又究竟想得到什么,我只本能觉得我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珠珠看着手里的鞭子,拍了拍:“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拥有强权是这种感觉,原来我一直渴望的是这种随心所欲的自由和权力。” 珠珠伸出鞭子,抬起飞镰王的下巴,看见这个有几分英俊的魔族青年瞬间激动得颤抖泛红的脸。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哪怕她让这个男人趴在地上摇尾巴,他也一定愿意乖乖冲她摇尾乞怜 ——这就是强权。 她苏珍珠原来已经成为这样的大王,拥有这样动辄掌握别人命运和荣辱的权力。 这个终于迟来的认知,像一记重钟敲在她心头。 少女的手攥紧,手心浸出无数热汗,紧紧攥着清凉的赤玉,几乎像要把玉璧浸染成和她一样的温度。 符玉并未出声,它始终用一种十分宽容的目光温柔望着少女。 它看她真如看爱极了的孩儿。 她这样年少,偏偏又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和地位,权欲是最好的养料,会日益将她滋养得更峥嵘而美丽。 可她在它眼中是这样的可爱,以至于连她的贪婪和欲望都只让它觉得怜爱,没有一点不心软纵容。 珠珠的目光盯在飞镰王脸上。 她的眼底渐渐染上一点发红的血丝,看起来残酷又亢奋,甚至看着像要杀人。 妖的爱欲和食欲从来都是如此鲜明又外露,交错纠缠,让人一目了然。 殿内两个男人的神色都是一变,飞镰王是狂喜,容宁却是一下攥紧手,只觉得自己脸颊被抠掉鳞片的伤口又开始撕痛。 容宁的心几乎也抽疼起来,他觉得不应该这么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没有杀了这个男人。 明明是他先来的 ——是他先侍奉在这年少暴戾的妖王身边的。 这魔族人能愿意做的事,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声音在脑海喋喋不休,几乎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容宁甚至冲动地要走出来,但就在那一刻,却见榻上的少女突然闭眼 等少女再睁开眼,眼底的欲色就都收敛起来,她的神情很快重新变得乖戾而冷漠,低头对飞镰王说:“你想得不错,我的确有点兴趣了,不过我现在刚苏醒不久,还没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力量,我暂且还不打算让自己失控。” “你挺有胆量,也挺有想法,所以这次我不杀你。” 少女并不看飞镰王从喜变惊又变成恐惧的表情,自顾自说:“但你敢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作为一个该一心干活赎命的工具,很不老实,我必然得给你一些教训。” 话音未落,不等谁反应过来,她一脚踹在飞镰王胸口,这魔族青年瞬间满口喷血,整个人横飞出去。 刚迈出一步的容宁:“……” 刚兴冲冲跑进来的阿蚌:“!!!” 阿蚌捂脸尖叫:“小姐——” 珠珠充耳不闻,拿着手里的软皮鞭颠了颠,往旁边一抽,抽出一道劲风,鞭声凌厉,又有与寻常武器不大一样的滞闷感。 珠珠不由想象这鞭子要是抽在人的皮肉上会是什么触感。 一定要是男人白皙的、光华的、又柔软细润的皮肤,包裹着温软的肌理,被抽中一下,瞬间勒泛出青筋,红肿的痕迹微微破开肉皮,在雪白的皮肤轻颤起伏,鲜得像血和花汁浓杂的颜色。 “……” 她嘴巴里唾液不自觉开始分泌,好像连虎牙都不自觉挤尖了一些。 一个清柔定容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是符玉在有点嗔地柔和笑言:“你也未免太凶了,人家讨好你,你反倒把人踢出去。” 珠珠心念一动,说不清怎么想的,突然把玉挂去鞭子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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