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片区的学子零星喊出“激动”和“不激动”夹杂的回话。 “你们也太可爱了嘛。”主席台上的学姐笑了起来。 笑够之后,学姐才接着讲:“我之前的班主任喊我回来给大家煲点鸡汤——说起来,他叫摩尔庄,这外号还是我们那届取的,听说现在还在喊?” 被摩尔庄带的高一三班同学会心一笑。 “然后, 我当时就跟他说,我能有啥子鸡汤哦?毕竟,我在读高中的时候,还生活在沈大神笼罩的阴影之下。” 台下又是一阵笑。 “但是吧, 还好我没跟沈大神在同一届。所以后来我就侥幸拿了个状元。” 这一回,台下的小万不是很能笑得出来了, 两个小梨涡中多了几丝苦涩。她觉得,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 成长的滋味吧。 紧接着,学姐发出致命拷问:“听说这几年一中都没出状元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操场上蔓延开来。 “嗨呀。问题不大。状元这种东西,跟运气有关系。” “好好学习这种话我肯定不得跟大家说了,哪个中国学生不是从小听到大的嘛?” “我就是有点感慨。”学姐稍作停顿,继续讲:“我现在在T大,大家都晓得,国内最好的两所学校之一。我们T大的学生经常被其他人一棍子打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所以啊,我常常想——我们好好学习,考进超级中学,再考上顶尖大学,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好看的分数?为了同学的崇拜?为了老师家长的表扬?还是为了光明的前途?为了千万的资产?” 学姐的身子站得不算很挺拔,表情随和得跟每一位亲切的长辈一样。 她没拿讲稿,左手握着话筒,右手托着左手,一口气也没停,接连问出五个“为了”。 这一连串发问,通过操场上的数个扩音器,在空气中响亮地回荡着。 余音停止后,台下一片寂静,只有几只金翅雀的欢鸣从枝叶间筛出。 等底下学弟学妹思考了一段时间,学姐并没给出具体答案。 她另起了一个话题:“暮栖街6号是家小饭馆。里面的老板娘姓王,人特别好。只要你说你是一中的,她就会给你打折。” 说到这,学姐停了一下:“你们当中可能有同学晓得是为啥子。” 然后,她开始讲述一个不算久远的故事。 “他们一开始没得店面,就推到个小车在街边卖狼牙土豆。味道之巴适,吃过的人都说好,价格也相当便宜。 我当时经常跟他们夫妻聊天。聊着聊着就晓得了,他们屋头有个男娃娃,生下来就患了法洛四联症,需要动手术。但他们没钱,就希望通过卖小吃筹手术费用。 我问了老板,一个月能赚好多钱?他说他们的狼牙土豆,算上各种调料,再把买推车的钱摊下来,一份的成本大概在三块,卖价是三块五。他们一天大概能卖一百份。一个月下来,能赚一千五——当然了,当时的物价还莫得现在这么夸张哈。 但是我还是在想,他们这样子卖下去,不是得等到地老天荒才能凑够钱? 我回去之后,就跟班上同学商量了一下。五十个人一合计,就组织了一次义捐。 大家都晓得,一所中学能筹得的金额是有限的。 所以当时我们一群十五六岁的高中生,联系了梧城各大报社,联系了好多家慈善机构,把那次义捐整得风风火火。还有个文笔特别好的同学,写了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情况说明信,只叫一个感人肺腑,声泪俱下。 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天真,特别想当然? 但是啊,那些报社跟慈善机构都特别乐意关注这件事,我们当时还真筹够了钱。后头还有记者来我们班采访,那期报纸我现在还压到在箱底。” 学姐始终是带着笑讲这段往事的。 她讲完后,台下又是一片良久的沉默。 看着台下同学稚嫩中带着严肃的面庞,学姐脸上的笑容掺了点欣慰。 她提起另外一个小插曲—— “我今天在来的路上,碰到一个路口,红绿灯坏了。旁边就有好多人在抱怨,说啥子坏了那么多天也没有人修啊、管事的人一点也不负责任啊……听得我都有点想皱眉头了。” 她顿了顿,说:“然后我做了一件事。” “大家猜猜看,我干了啥子嘞?”学姐开始卖起关子。 绿草地上穿着蓝白校服的学弟学妹面面相觑,不知道台上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排高一一班捧场王康佳一提出猜测:“学姐把那个红绿灯修好了?” 站在他右边的赵珂宁挪了挪步子,想假装不认识这个家伙。 但学姐也不恼,反而笑了笑,回答学弟的话:“我还莫得那么厉害。” 然后,她说:“其实很简单,我拿出手机打了12345市政服务热线,跟他们反映情况。那边的人处理态度非常积极,立马说安排人过来维修。” “其实这个市政热线,我也是高一的时候从我们语文杨老师那里听过来的。 她是一位特别有人文情怀的老师,经常跟我们说,遇到困难不要只想到起抱怨。抱怨是没得任何用的,只会让你陷入负能量,你要学会找方法解决它。” “现在这个社会越来越浮躁,大家的脾气好像都变得很差。好多人怪生活、怪社会——你说,他们为啥子不干脆怪空气? 他们把问题都推到别的事情上,推到别的人身上。但是基本不会去思考,自己可以干什么? 明明很多情况下,他们怪的那些东西都是可以解决的,而且解决办法不复杂。” 台下的杨老师听着这话,眼眶微微泛红。 学姐又接着讲:“你们看,这些都是没得太多技术含量的事。书本上的知识都是死的,但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是活的。眼界宽阔点,解决问题的方法就要多一点。行动力强一些,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你读的书越多、走得越高,就可以让自己生活得越好,也可以让这个社会因为你的存在变得再好一点点。”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梧城一中的学子,个个都值得最广阔的天地,个个都担得起最远大的抱负。” “但是我无意借此来对大家进行道德绑架。活得更舒服也罢,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也罢,选择权都在你们自己手上。纵有千古,横有八荒。祝大家,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乍一听,这段长长的话,好像跟学姐一开始问的那句“为什么要好好学习”一点儿边也不沾。但实际上,她的每句话都在回答这个问题。 学姐的话音还未落下,操场上已经掌声雷动。 作者有话说: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出自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第55章 不甘心 散会后, 操场上的人群分成几股小流,钻入各自的教室。 蓝白色校服在绿草地上迅猛移动,像一阵春雨热烈而过, 留下张扬活力。 笑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 碎成一团团难辨的杂色。野生的自由绽放在夏日苍穹之下,莽撞又无序。 进教室之后, 一班同学谈着谈着刚刚学姐的话,又开始发散话题,讨论起理想院校。 赵珂宁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儿,被五月的天气热化了, 整个人半趴在桌子上。像只草坪上晒太阳的猫咪, 浑身毛孔都透着懒洋洋的闲散劲。 侧耳听着周围同学够星星够月亮的宏伟人生蓝图,赵珂宁眼珠滴溜溜转了圈,忽然来了兴趣。 她半直起身子,右手拍了下桌面,发出响亮的“嘭”。又弯了弯手指,从文具盒里麻利挑出根笔,戳了下左前方的女生,兴致勃勃开口:“见素, 你想去哪所大学哦?” 尹见素放下手里的练习册,侧身回答对方:“可能要去A国读。” 准确来讲,她要去M大,但M大每年在大陆招收的本科生不超过十个人。即便这里是梧城一中, 直接说出来,也未免太狂傲。 尹见素侧着身子, 半对上顾慕尘。于是, 那句话在抵达赵珂宁的耳朵前, 先分毫不差给他听到了。明明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又重若千钧。 窗外挤入一阵汹涌的风,将课桌上那支中性笔吹掉在地面,发出“啪嗒”一声,瞬间吞没在教室喧闹的背景音中。像一滴雨珠坠入汹涌的湖面,消失得悄然无息。 尹见素却注意到了,向他递去一瞥。 顾慕尘状若未见,弯腰拾起那支笔——才短短一秒,笔身就裹了层脏兮兮的灰尘,碍眼得很。 他拿纸擦去上面沾的灰。笔尖重新划在草稿纸上,卡卡顿顿。油墨在米黄色纸页上扯出难看的断点,墨迹龇牙咧嘴,仿佛某种糟糕的离别预示。 赵珂宁还沉浸在刚刚那个话题中:“我说不定也会去A国。如果没考上F大金融系,我就去那边念书。” 尹见素收回视线,眨了下眼睛:“那就有缘再见?” “但我本科还是更想留在国内啦。我有个堂姐在芝大读MBA,到那边第一个星期就碰到枪战了。”赵珂宁刮了刮鼻子:“说实话,有点瘆人。” 尹见素偏了偏头:“听习惯了就当放鞭炮嘛。” “神了!”赵珂宁只当她在调侃,面露惊奇:“我堂姐也这样评价的。” “A国治安确实不太好。”尹见素耸了耸肩。 也许是时间还早,也许是已经经历过太多次散场,她们对于两年后那场分道扬镳都没有太热烈的伤怀。 毕竟世上无不散之筵席,连动画片里的千与千寻和白龙都没能一起走到最后。换作寻常人,能并肩路过同一截年少时光,已经足够写篇还不赖的回忆录了。 尹见素重新转回身子时,旁边的人冷冷开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你要去M大?” “是。” 顾慕尘听见她的回答,唇角扯出一个笑。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被冷色调滤镜筛了一遍。明明是上扬的弧度,硬生生浸了点凉意。 他是不是应该高兴——只有在自己面前,尹见素才会把那层伪装的谦逊面具撕下来? 可A国顶尖高校不少,她为什么非要去那个有沈彦兮的M大? 碰到所有可以跟那个人关联在一起的话题,他都太不讲理了。 偏偏一直被那三字魔咒缠绕的顾慕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他转头,与尹见素对上目光。 四目相接,谁也没有退缩。一个神色淡淡,一个沉郁不虞。 无形的目光化作兵与刃,在夏日的晨间不动声色厮杀,连空气都变作战场。粘稠的热气蹿入毛孔,身体内的水分蒸发殆尽,烧得嗓子直发干。 沉默着对峙了小半晌,最后还是顾慕尘转移了视线。 面对尹见素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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