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喀丽娅仰颈笑得肆意:“好!不愧是本殿下看上的男人!看似为绢帛,实则是弦刀,温柔刀,刀刀夺人性命!死在你手里,本殿下不愿望!” 终究有残余的怜悯,生在我心头。 可心中越是怜悯,口中越是半步不让。我阴恻恻望着她,逼迫自己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折辱凌迫,悲从中来:“是你自找的!” 想起你被她凌迫自断右手,恨意如烈焰般流淌在我的血液中。我冷声道:“我是寻筝的人,你害我妻主没了右手,我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 火星被凛风吹起,灼烧了丽喀丽娅的发丝,她沉默良久,安静的像一只濒死的野兽。 仿佛是长长一世后,她才行将就木地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你不是她。” 其玛与几个奴隶跪倒在地,泣涕哀求:“请殿下避祸!此处不宜久留,请殿下万万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自己这短短一世将在今日结束。 我这一世,有妻有女,有始有终,也算圆满。 孔雀城的火越发肆虐,甚至有些许蔓延到了我象牙白的嵌丝广袖上,我提起衣袂,疾步往城楼上奔去。 在这城楼上,阿罗耶至死不曾等到他深爱的帝姬。 我想见你最后一面,也是贪奢。 蓦然心尖一颤,我枯槁的心复活了大半!我下意识往火海下一看,登时疑在梦中——城楼下赫然是你的模样。我尚未见你,便感应到了你的存在。原来爱意深入骨髓,当真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穿一袭玄紫的广袖长裙,裙上以深一色的暗紫丝线绣出万里江山图,袄裙外披着黑色披风,垂至足踝。大漠的朔风轻抚你傲然不羁的长发,露出眉心的银质抹额。 我喜极而泣:“寻筝——” 无数兵卒立在你身后,纹丝不动,衬得你像从天而降的女神。你向我伸出铁皮机括制成的右手:“我带你回家。”
第72章 🔒戚寻筝 仲夏渐深, 凌烟阁的小厮们摘了鹅黄的桂子花酿酒,装在月白的冰裂纹瓷瓶儿里,黄澄澄得酥透墙壁,仿佛打碎了十五之夜的月光。 逐渐地, 我们几个喜欢凑在戾刀堂处理公务, 乏累时斟酒对酌, 闲言几句江湖庙堂, 家国天下。 今日嫡姐甫踏入戾刀堂时,发觉我屈膝坐在罗汉床上饮桂子酒, 醉欢抡着小刀割肉吃,画屏和娉婷正在执子对弈,四个人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嫡姐:“……” 而象征帝王权柄的玉玺,大大方方摆在属于嫡姐的席位前。那玉玺乃是冷碧色的极品羊脂玉,浮雕成龙凤共守社稷的纹样, 下头还坠着明黄的流苏。 嫡姐:“……你们这是何意?” 我把玩酒坛子,字字带笑:“你看不出来吗?我们都无心天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嫡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接过盛着玉玺的鸡翅木托盘, 蹙眉看向我们, 髻上四支金钗映出明晃晃的光泽:“世间女子无不向往这天下至尊的皇位,你们为何毫不在意?” 我们四个彼此看了几眼, 唇角带笑, 心照不宣。 嫡姐雪白的指尖珍而重之地抚上玉玺的纹路, 她潋滟的美目中隐隐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霸气,称得起九五之尊。 醉欢笑抚鹰戾刀:“老娘天生是个武将, 封疆列刀、山原饮雪才是归处。等天下太平后, 我要带着小夫郎回契北练兵。” 醉欢推过酒盏, 水润润的梅子青釉瓷器上擦上了她深红的唇脂,我行云流水给她添上酒,水声凌冽如泉,酒面上漾出几片桂花。 我与她喝了个交盅:“鄞都有什么好?嫡姐,我和你不一样,蜀中才是长养我的地方。眼下师娘已死,师姐……鬼姬不知所踪,我得把浮戮门的责任担起来。” 娉婷把玩着一颗白玉棋子,神色沉静,不卑不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即便有治国之才,然出身寒门,不懂皇家的因缘事故,我若登基,并不稳妥。” 言罢,娉婷将棋子落下,给画屏摆了个“六合阵”。 画屏抬手与之对弈,尝试破她列的阵势:“我只是个翰林编修,和史书打交道才是正事儿。这大好河山已然安定,我冷家便心满意足,何必再争权夺利呢?” 说完这番话时,我望向冷画屏的柳叶眼,发觉她的眸子特别亮。 后来许多年后,画屏才告诉我,她论大好河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海棠春。海姑娘也沉醉山水、思慕美人,却从不意欲占为己有。画屏说,那日她摇着团扇在绣楼上听曲儿,笑叹道:“人人都求‘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权’,想要江山美人两全。我呢,醉了就找一个舒坦的枕头;醒了,就踏遍这大好河山,不必拥有。” 我们四人集体摆烂后,寻嫣顺理成章地登了基。 其实论起道理,也该是她坐在这众生之巅。我们或多或少都有旁的牵挂,不能一心为苍生奔忙。 立秋时,兴瑢帝病殁,举国哀悼。一旬后,众臣联合推举凌烟阁阁主戚寻嫣为帝,庇佑社稷。 戚寻筝登基后,大赦天下,改国号为“大昭”。 秋雨过后,水草丰沛。我与醉欢约好在远郊猎苑围猎。 醉欢穿着墨色妆花飞龙服,腰间绕了鹿皮玉带,细细镶嵌一环镂金。贴身的飞龙服勾勒出高挺□□,健美身姿。她身后的箭囊里装满锋利的穿云箭,显然期待与我比个高低。 我朗声笑道:“光射猎有甚么意思?不如咱们比个彩头?” 醉欢将苍穹弓绕在手里,笑出一对可爱的酒窝:“嗯?什么彩头,说来听听。” 是的,醉欢长了一对小酒窝,深深的,圆圆的。这姑娘笑起来的模样甚是痞帅。 我笑道:“赢的人问输家一个问题,输家必须说真话。” 醉欢跃跃欲试:“这有何难?”
第73回 比试,却是我输了。我二人将猎到的驼鹿靠在架子上,啖肉饮酒。醉欢屈腿坐在篝火旁,随口道:“我想知道,倘若你师姐还活着,你会不会饶她性命?” 我将喉中滚烫的鹿肉咽下去,决断道:“不会。” 醉欢若有所思地望着右手佩的皮护腕,骤然撕下一块鹿肉给我:“当真不会?” “当真。我早已与她分道扬镳,他日再见,便是宿敌。”
第74回 比试,我猎到了一只赤蹄青獐子,醉欢出师不利,输给了我。她大大方方地饮酒而笑:“你问吧。” “我问个旖旎的,”我望着她笑,“你与赋公子,是何时相识?” 她与我月下对饮,眸中潋滟,不知在思量什么:“九年前,貂蛇山,十里风雪,一见钟情。” 我挑了眉道:“我仿佛记得,貂蛇山是你的老巢。” 醉欢耳上的鎏金珠串轻轻颤动,割碎了夜色蒙昧,她朗声笑道:“你记得不错,当年老娘还是个匪子,后来才招安朝廷。” 我亲昵地弹了弹她额前的玄黑螭吻刺青:“匪子?赏你个榧子(2)吃!” 醉欢反手将鹰戾刀横在我颈间,笑骂道:“见阎王去吧你。” 岂料龙姑娘是堂堂正二品的镇国将军,酒量却着实欠奉,满饮一杯,一杯便醉,她醉了便拉着我撒酒疯,令人啼笑皆非。 从前有海棠春在,她最会玩乐,变着法儿取笑醉酒后的龙姑娘,甚至有一回骗她扛着刀跟花枝鼠结拜——醉欢酒醒之后,倘若不是海姑娘跑得快,她现下坟头的草已经七尺高了。 很快,伴着行宫的鸣鞭肃鼓,凌烟阁主戚寻嫣在麒麟台上登基了。不同于兴瑢帝赵惜惜,位列阶下的朝臣都知道,这位异性新帝,即将开启中原新的皇朝。 戚寻嫣改国号为“昭”,取其昭昭前事,惕惕后人之意。史官们战战兢兢拟了她的国号——盛炤帝。 我隐匿在麒麟台檐角,看着文武百官与黎民百姓或真或假地臣服其下,心中平安了几分,这天下交给戚寻嫣,再妥帖不过。 待所有繁复的仪式结束,已是入夜时分。宫殿檐角镶嵌满硕大的夜明珠,无数雪蛾顺着桂香引光而去,一时天地寂静。我撑着一柄银骨玄罗伞,缓缓迈入当朝帝王的寝殿。 不似元甍帝寝宫里的花天酒地,嫡姐这里颇为安静,连宦娘们捧着折子进进出出的足音都近乎将无,墨香顺着铜龙熏炉氤氲而上,嫡姐几乎要把“勤勉”二字刻在脑门上。 新的司礼监宦娘珍珑跪倒在地,高声禀道:“陛下,贵……贵人来了。” 眼下我身份不定,故这宦娘不知该怎么唤。若论官衔,我照旧是正四品凌烟阁千户,可分明姓戚的登基后,我自然而然成了长公主。 “你来了?坐。”寻嫣继续笔走龙蛇,眼眸都不曾抬一抬。因燕居在户,她青丝轻绾,不饰珠玉,越发衬得肌肤雪白如玉。唯独一支蟠龙腾凤金簪插在右侧,以示帝王至尊。 我却不客气,直接屈膝坐在暖垫上:“嫡姐,明儿我便要出兵西域,今日前来拿兵符。” 寻嫣微微颔首,明明不到而立年,举手投足皆是不怒自威:“准。” 言罢,宦娘珍珑亲自去鸡翅木灵鹿登仙百宝格(2)中取出一个锦盒,跪地递给我。我知晓,那便是嫡姐准备给我的兵符。 忽然,寻嫣搁下镂空玉柄湖笔,望着我淡淡道:“礼部拟了几个封号给你,要封你为长帝姬。你且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我笑着摇头:“罢了,我当欢乐帝姬挺好的。” 寻嫣:“……” 寻嫣既有封我为长帝姬的意思,我便有些佩服于她的帝王心胸。当初我抢她的男人,频频冒犯她,她竟当真与我一笑泯恩仇。登基之后,丝毫没有薄待我。 待寻嫣批完了折子,月已西沉,时辰不早。寻嫣拖着长长的玄红神兽羲和纹下摆坐在华阙高台外,她缓声道:“去,取两坛好酒来。明日不朝,朕与帝姬,不醉不归。” 珍珑一拂诸位,应道:“是,奴婢遵旨。” 我在寻嫣跟前落座,待小宦娘们一一送上美酒佳酿。我斟了一盏蜜黄色的酒,推到她跟前。 寻嫣抬盏而饮,沉吟须臾,仿佛是在看天边的云丝绕月:“今日是朕最后一次饮酒,明日开始,朕便要滴酒不沾,不溺声色美食,为天下万民立个表率。” 我摇摇头,笑里颇有感叹的意味:“你本就无甚癖好,如今连酒也要戒,岂不太过难为自己。啧,这皇上真不是人当的。” 龙涎香缥缈而上,于夜空中描绘出千里江山图。东至云海,西抵大漠,南及珠岛,北临漠北,从今往后,都是嫡姐的天下。 寻嫣饮尽杯中残酒,檀红的唇泛出丝丝潋滟:“为君者当慎终如始,不可一日忽也。” 不知不觉,几盏酒下肚,我与寻嫣都醉了五六分。 我含笑揶揄她:“嫡姐成了帝王,往后便有三宫六院,天下美色尽归于你,何必如此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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