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下,道:“……但,虽然天族已经放弃,他们仍派了一支小队驻守在秘境附近,我猜可能是在蹲你。” 封玉听不出情绪地应:“嗯。” 胡一骞:“你若不想暴露,我带你避开他们。” 封玉:“有劳。” 他的态度一直较为冷淡,让胡一骞不由得怀念起十年前还会害羞脸红不好意思的他。 岁月真是把磨人剑,把那么可爱的一条小黑蛇磨成了如今冷冰冰的样子。 他还不知道副人格的事,也不知两个人格现在几乎完全融合,还在回忆当年的小封玉。 两人到达秘境附近,胡一骞手一挥,不知放出了什么气体,那些天族士兵纷纷倒下,不省人事。 胡一骞道:“抓紧时间,这些都是天族精锐,一刻钟就会醒来。” 封玉颔首,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墨蓝的入口旋涡时,一根树枝斜着伸出,阻拦了他的进入。 封玉折断树枝,往树枝伸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竟想闯入秘境。” 胡一骞皱眉,上前一步,盯着出声的人看。 这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道士长袍,一头半黑半白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簪挽起来,只落了几缕垂在发边,脸庞俊朗,看起来二十多岁,气质洒脱落拓。 他手里还捏着半截树枝,刚刚就是他拦住了封玉。 胡一骞盯着他,直觉眼熟,他肯定见过,或者是听说过面前的人。 封玉没理他,直接就想进去,结果衣袖被拉住。 那人认真道:“里面不能进的,进了会死人。” 封玉嗤笑一声,道:“与你何干。” 说完便想甩开他,没想到那人缠的更紧。 “当然有关!你进去了会死,还会打扰到我朋友,我怎能坐视不管!”那人义正词严道。 朋友? 封玉终于舍得睁眼看他,认真打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谪仙而已。 他道:“你是谁的朋友?” 如今这仙界里,那些神仙巴不得撇清与他爹娘的关系,况且他爹娘如今都已经过世,再没有可利用的地方,竟还有傻子呆呆凑上来拉关系? “傻子”一本正经道:“是啊,我和颂直、阿秋都是好友。” 胡一骞盯着他的脸,忽然灵光一闪,惊呼道:“你是同悲道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得很开怀:“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我、记得我,小娃娃,你是哪儿的?” 他打量了下胡一骞,了然道:“是青丘的小娃娃?” 胡一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同悲道人。 实在是他与祖父祖母说的形象相差甚远。 祖父说,同悲道人出现的时候,手里总喜欢拿着一枝开着花的树枝,可能是梅花、可能是桃花、也可能是桂花; 祖母说,同悲道人最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总是笑容满面,从来不会悲伤。 可面前的男人明明穿着一身最不鲜艳的衣裳,手里拿着的也是衰败的枯枝。 只有头上的乌木簪依旧。 封玉的记忆很好,记得爹娘说过的话,此时此刻,娘说过的话已在脑海中响起。 娘说,她最好的朋友是仙界的司药仙君,有许多次,封颂直和她受伤,都是这位热心肠的仙君不眠不休为他们配药熬药的。 娘说,可惜了司药仙君,因为青龙叛出天界一事与天帝据理力争,说青龙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因为强行保不该保的人而被贬谪,从人人尊重的司药仙君、济世神医被谪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褫夺仙号、仙位,只留了无法被褫夺的仙根。 娘说,司药仙君是他们最亏欠的人,因为他们,他才被施于惩罚,被诅咒,必须承担世间的一切悲苦情绪。 所以他被称作“同悲道人”,因为他与万物同悲。 胡一骞知道的比封玉还要多些。 狐帝曾经叹息着和他说,晋瞻,也就是同悲道人,是个非常乐观、非常热心的仙君,他不在乎自己遭受到的一切不好的事情,只要看到别人是幸福的,他就会觉得很幸福,他非常容易满足,也非常容易快乐。 但被下了诅咒后,他就被剥夺了满足和快乐的能力,时时刻刻饱受悲苦情绪的困扰,又因为过强的同理心而更加悲苦。 “同悲”诅咒,明明兵不血刃,对他来说却比任何刑罚都残忍。 然而即使背负着这样巨大的负面情绪,他仍旧是乐呵呵的。 胡一骞在很小的时候,在人间,曾偶遇过这位仙君几次。 第一次是在宽阔的草地上,有一群小孩儿在放风筝玩,玩累了后,这群小孩坐在地上歇息,其中一个胆大的注意到了一直在看他们玩、还一直笑着的同悲道人,就问他:“你是谁啊啊?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笑?” 同悲道人说:“我是同悲道人,很喜欢你们。” 小孩没听懂,就问:“同杯?是必须要和别人用一个杯子吗?” 同悲道人并不反驳,乐呵呵道:“是呀。” 第二次是在街道上,他帮了一个有听障的青年,青年感激不尽,请问他的名号。 同悲道人告诉他了。 青年有听障,怀疑自己没听清,便问:“同背?是以背人为生的人吗?” 同悲道人并不反驳,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错听,乐呵呵应:“是呀。” 最后一次就是现在。 不知这些年,这位仙君经历了什么,原本乌黑柔亮的长发变得半黑半白,鲜亮的蓝衣裳变成了暗沉的灰□□袍,生机勃勃的花朵树枝也换成了衰败的枯枝败叶。 胡一骞心情复杂,低声道:“我不小了。” 封玉同样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同悲道人先一步开口了。 他绕着封玉转了几圈,视线最后停在他的脸上,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惊喜道:“你是不是就是小玉儿?颂直和我说过好多次,说阿秋给他生了一颗龙蛋,但总是不破壳。” “他说他偷偷抱着蛋听过很多次,但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都怕你先天不足死在里面,差点暴力破壳,还好被我拦住了。哈哈,他都不敢告诉阿秋。” 同悲道人回忆着往昔,唇角上扬,眼眸仍然是亮的,轻快地说:“他可期盼你出生了,天天抱着你不撒手呢,一直捂着你,说要把你孵出来,把阿秋都弄无语了哈哈哈。” 封玉心乱如麻,打断他:“不可能,他并不喜欢我。” 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会在他破壳后冷冷淡淡? 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会在数百年间对他不闻不问? 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会放弃他,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选择他? 背叛就是背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封玉眸色冷厉,心想,不喜欢他的人,他也不会去喜欢对方。 同悲道人惊奇道:“怎么可能,除了阿秋,他最爱的就是你了,他还跟我讨论过,刚出生的小龙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呢。” 同悲道人努力回想了下,道:“他是不是给你做过一锅漆黑的汤?特别难喝那种?那是他学了三个月的成果,虽然难喝,但营养很足,不枉我教了他那么久。” 封玉轻飘飘道:“也许吧。” 也许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曾经喜欢过他,在秋杀失踪以前。 但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现在有了需要的人,和被需要的感觉,他现在的生活很完整,不再需要虚无缥缈的父爱,也不再追忆并不是那么美好的过去。 同悲道人还在絮絮叨叨回忆往昔,但封玉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他往前一跨,步入秘境中。 作者有话说: 发上来啦,是二合一嗷!下章九与玉秘境相逢~
第33章 坚果 入眼是幽深不见尽头的墨蓝, 层层的水波一圈圈荡开,在封玉身边漾起叠叠涟漪, 光怪陆离的水纹模糊了封玉的面容, 使他半边脸都隐在了阴影之下。 脚下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看不见尽头的鹅卵石小路,入目所及,有且只有这一条路, 在道路两旁, 散落着一些七零八碎的骨渣,像是还没来得及完全腐化消失的人骨。 封玉随意一瞥, 看到了一柄还剩一小半的熟悉长剑,那是天界将领的制式长剑, 人手标配。 想来是殒命在秘境中的天界将领留下的。 封玉眸色毫无波动, 冷静地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安静无人声, 只偶尔在缥缈不知处的地方响起几声悠远的鲸鸣和辽远的龙吟。 危险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安静地蛰伏起来, 静静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以便进行驱逐攻击。 有毒的海草把带刺的草须收起来,乖巧趴伏在路边;会喷涂有毒墨水的乌鱼收敛了触须,安静地浮空着;会迷惑心智的水母撤掉了彩色光晕, 温柔地摆动光带…… 秘境里的一切事物都带有秘境主人的意志,它们在欢迎封玉的到来。 头顶和周围的墨蓝在渐渐淡去,变成了包容一切的温柔浅蓝。 封玉脊背挺得笔直, 一刻也不停地往前走。 -- 胡九清在军营里等了一天。 她把自己的宿舍整理完了, 等了一会儿, 封玉和胡一骞还是没回来。 于是她又去把封玉的宿舍也整理了遍。 两边都打扫完后, 出去的两人竟然还是没回来。 胡九清品出点不对劲了。 她随便找了一个路过士兵, 问他有没有见过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和少年。 士兵回忆了下, 道:“有,他们往西南方向去了。” 他感慨道:“这两个人的气质和容貌在咱们西北大营里实在是太突出了,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胡九清谢过他,匆匆往他指的方向而去,结果到那儿才发现人去屋空,那两人已经不在了。 胡九清气的牙痒痒,心道说好一会儿就回来,现在都一天多了,怎么还是杳无音信?都不晓得给她带个话的。 虽然知道以他们的实力,不会出意外,但胡九清心里还是突突跳,实在放不下,只好绷着一口气继续追寻两人踪迹。 而另一边,胡一骞终于注意到天色的变化,给胡九清去了封纸仙鹤,然而刚发出去,他就先收到了来自气冲冲的胡小九的纸仙鹤。 “大哥,你把阿玉拐哪儿去了?” 同悲道人手里拿着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闻言笑了下,道:“这是青丘的小帝姬吧,竟这么关心小玉儿。” 胡一骞下意识解释道:“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同悲道人不知听没听进去,乐呵呵点头,然后又饮了一口酒。 胡一骞给胡九清回了消息,犹豫了下,没有在纸鹤里说出祖父病重的事情。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且事发突然,他需要找个无人之地与胡九清当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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