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肯定不是凶手,可它为什么要承认呢? “据说是因为谢淮小时候杀了它全家,你没听说过吗,蛇要报仇,十年不晚。”柴良过来给她送饭,大概是忌惮她是个魔族,不敢离她太近,放下食盒便要出去。 走到门口,他又叮嘱:“你快吃吧,好不容易这事解决了,一会儿我们就要起程回去。” 赫连雪应了一声,这事只要牵扯不到她身上就好,还是赶紧去天剑宗要紧。 草草吃了几口饭,她便跟着戚南行和柴良他们一起上路。 身上缠着伏仙网,她无法施展法术,只能被戚南行提溜到他的剑上,带她一起御剑飞行。 从青云山到天剑宗,路途遥远,一路星夜兼行,第七日方才抵达。 赫连雪一落地就被关入地牢之中,等候发落。 黑漆漆的地牢阴暗无光,乱石参差,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苔,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角落里滴答的水声,时不时落响。 魔族的眼睛很好,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所以赫连雪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地牢像一座朝向地心的圆状塔楼,沿着石阶次第而下,每一个牢笼中都关押着囚犯—— 有的是声名恶臭的妖怪,有的是作恶多端的鬼物,有的是狰狞可怖凶残嗜血的魔兽,还有一些大概是犯了门规被拘禁的宗门中人。 他们看上去大都奄奄一息、没精打采的,每个牢笼中都下着禁制,他们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消磨自己的时间和生命,直至死亡降临方是解脱。 地牢中的寒气阴冷无比,冻得赫连雪唇齿打颤。 不知道戚南行干什么去了?他该不会把她丢到这里就不管了吧? 听着滴滴答答的水声,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赫连雪有些后悔了。万一被困死在这里,逃不出去可怎么办?阿娘和乌苏她们,能知道她在这里吗? 她满心焦躁地走来走去,用力拍打牢门的铁栅栏叫人来,可是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人搭理她。 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还真是令人憋屈。 两手叉腰,赫连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着,忽然想起挂在她颈间的须弥坠子,不知道那个黑气化成的人还在不在里面? 他不是要保护她吗,那他能不能救她出去? “喂,你在吗?”她拎起坠子摇晃几下,想要把那个人叫出来。 “听见没有?快出来!” “本宫命令你,赶紧出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吧!” “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打你哦?我真打了哦!” 赫连雪说着,将坠子摘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比划着朝那坠子砸过去。 不过到底是阿娘给她的坠子,她比划了好几次也没舍得真砸,嘴上又开始威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砸碎了你可不要怪我哦?” 然而不管她怎么比划,怎么威胁,须弥坠子依旧静静躺在地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那个黑影化成的人已经跑了,不在里面了? 赫连雪丢掉大石头,悻悻地拍掉手上灰尘,不甘心道:“你不是要保护我吗?该不会自己跑了吧?你再不出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看你怎么跟我阿娘交代!” “我真的要撞了哦!”她说着,咬咬牙,闭着眼朝一旁石壁迎头撞去。 说不定那家伙要等她遇到危险才会现身,毕竟他是要保护她的。 赫连雪卯足劲,大不了撞疼一点,眼看就要撞上石壁的时候,她却感觉额头一凉,然后是撞到什么东西上面有些软的触感。 睁开眼睛,她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盖在她的脑门上,将她和石壁隔开,旁边站着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 一头青丝长及脚踝,宽袍缓带上绣着落拓的竹枝纹,容貌俊雅,气质温润。 真的是那个黑气化成的男人。 赫连雪瞪大眼睛,连忙向后退开几步,满是戒备地问:“你是谁?”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男人放下手,目光看向他刚才遮挡的石壁,上面有一道凸起的锋利石棱。这要是撞上去,只怕脑门要破个大洞。 他看向赫连雪,温声道:“下次不要再这样自己伤害自己了。” 赫连雪看着那道凸起的石棱,不禁也有些后怕,目光却紧盯着那个男人,隐含期待道:“所以你就是要保护我的,对吗?那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牢?” “不能。”男人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希望,“我只能在你有危险时出手,可你现在没有危险。” 赫连雪失望不已,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没说话,俯身捡起躺在地面上的须弥坠子,垂眸打量了许久。 “我有一个朋友。”半晌,他幽幽开口,“我原本是保护他的。现在这坠子在你手里,想必你是他重要的人,我也会保护你。” 他说着,将坠子放到赫连雪手中:“你拿好,不要弄丢了。” 赫连雪看着手心里的那块坠子,莫名就觉得有些哀伤。 “你的那个朋友是谁?是我阿娘吗?” 男人打量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想必是他不愿回答,赫连雪又换了个问题:“那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纤长的眼睫眨了眨,似在回忆久远的往事,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可以叫我楚魈。我不是人,是个死了的山魈。” 赫连雪哦了一声,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杀谢淮?教训他一顿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杀了他?” “他向你房中吹的迷烟是合欢散,是这世上最毒的催.情.药,只有行男女之事才能解。”楚魈唇角微弯,说出的话却冰冷,“我觉得他该死。” 赫连雪没想到那个谢淮竟然如此无耻,正想再问几句,楚魈却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来了。” 说完他便化作一缕黑气,眨眼间便消失了。 紧接着,牢房外面,冷雾弥漫的石阶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身银白如霜月的少年缓缓拾级而下,是戚南行来了。 “快放我出去!”赫连雪扒在牢门上,气冲冲地朝他瞪眼,“我又不是你的囚犯,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戚南行缓缓走到牢门前,垂眸审视着她:“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查看若雪的记忆?” 赫连雪撇了撇嘴,松开抓着牢门的手:“不是说了吗,我就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她有趣。” 清俊的少年目光冷淡,显然并不相信她:“这些话,你去跟我父亲说吧,看他会不会信你。” 他抬手一挥,打开牢门,又补充一句:“若雪是我父亲的掌上明珠,细致入微,极度宠爱。你最好提前想想说辞,看要怎么跟他解释,一个魔族,竟然对他的女儿有兴趣。” 赫连雪感觉有些不妙,看着那扇打开的牢门,一时间竟然不太敢出去。 “走吧。”戚南行看她一眼,转身走上石阶,向上走去。 赫连雪深吸一口气,快速将须弥坠子戴到颈上,藏进衣服里,心里又多了一点点底气。 好不容易来了,她总要去见一见那位戚宗主。 有须弥坠子在,还有楚魈保护她,至少性命应该无虞。 爬着石阶走出黑漆漆的地牢,外面陡然一亮。 戚南行抛出飞剑,带着赫连雪腾空而起,在如絮的云雾间飞来绕去,转过几座山峰,最后向居中那座最高的峰头飞去。 落地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苍松翠柏掩映在其间,千重台阶次第而上,重重屋宇覆盖在积雪之下,檐铃轻响,仙鹤唳鸣,威严肃穆。 赫连雪跟在戚南行身后,一边爬台阶,一边暗暗想着说辞。 实在不行就把玉佩的事说出来,看看那位戚宗主如何应对。 他总不至于因为一块玉佩就要动手杀人吧?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 一路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正殿门口,一名仙童进去通传,然后请他们进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黑晶石铺就的地面肃穆而沉静,里面陈设雅约而古拙,两只仙鹤濯枝鎏金香炉冒出袅袅的轻烟,一名银灰衣袍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案台前练字,背影清瘦,气势却十足。 “父亲。”戚南行走上前去,恭敬行礼,“南行有事禀报。” 正在那里挥洒笔墨的戚允直笔下未停,苍劲的笔锋一笔一画,慢慢写完一行字,方才幽幽开口:“试剑大会,你输给云无疚,这三年剑道,你是怎么练的?” 戚南行闻言低下头,没有解释他是因为受了很重的内伤才会输,跪地请罪:“是南行修炼不够,进益不佳,还请父亲责罚。” 左手负在身后,戚允直又另起一行写字,头也不回道:“去比武场跪着吧,跪满一个月,让你的师兄弟们都看看,你这个天剑宗首徒是怎么当的。” 少年的背影孤冷而单薄,笔直地跪在那里,俯身叩首道:“南行领罚。” 赫连雪站在后面,默默打量他们父子俩,怎么感觉这位戚宗主好像不太喜欢他儿子似的? 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试,哪怕罚戚南行去练剑抄剑谱或者面壁思过呢,为什么要让他去人前罚跪?他儿子不要面子的吗? 戚南行却依旧神色如常,仿佛早已经习惯了一样,拱手道:“父亲,我还有一事要禀奏。”
第015章 戚允直依旧头也不回,在那里写写画画,戚南行见他不反对,便开口道:“前番去试剑大会,路过塍州浮来镇,有狼妖作乱害人。我们受百姓所托去捉妖,结果误捉一女,自称是合欢宗女修……” “她的行迹十分可疑,甚至潜入若雪房中,用读心术探查若雪的记忆。我觉得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向您禀明实情,便把她带了回来。” 他把与赫连雪有关的事讲了一遍,像是怕遗漏什么,很多细节都讲得很仔细。 可是他父亲依旧冷漠地背对着他,在那里专心练笔墨,令人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在听他儿子说话。 戚南行依旧在那里讲得仔细。 赫连雪看着听着,不禁有些怜悯他了,不知道他的父亲为何会这样对待他? 抬头看向案台前那个银灰色的清瘦背影,赫连雪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戚南行的父亲吗? 明明她在戚若雪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人,是对孩子极度宠爱的一位好父亲。 难道戚南行的父亲和戚若雪的父亲不是同一个人?还是说同一个人,只是他只疼爱女儿,不喜欢儿子? “……后来,合欢宗玄素真人赶到,可是她们却不敢见面,反而逃跑。”戚南行不紧不慢地讲着,“我利用她留下的香气去追踪,最后在鬼市找到她。那香气是幽冥魔域特有的紫霖兰制成,我猜测她应该是个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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