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奈蒂斯怔了怔,它从未违悖过奥赫尔曼的意愿与他相争过任何东西,但桑晚头一次这么恳切地请求过它,奥奈蒂斯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轻声道:“好,我给你拿回来,别着急。” 桑晚被奥奈蒂斯送回了居住的小岛,随即眼睁睁地看着奥奈蒂斯湛蓝的鱼尾摇曳生姿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她心慌如麻地摩挲着手里残缺的平安扣和从汀白那里夺来的耳坠,颅内灵光一现,骤然意识到自己被平安扣每一次传送的地点都不是偶然。 羽族汀白的耳坠。 海族奥赫尔曼的腰链。 都是平安扣残缺的碎片。 桑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个从未有过的荒谬想法在她的心底浮现。 * 当奥奈蒂斯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桑晚抱着膝盖蹲在房间的角落,露台的风铃被晚风吹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奥奈蒂斯摸索着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指,掌心安静地躺着条腰链,仔细倾听着房间里熟悉的呼吸声,轻声唤道:“晚晚?” 桑晚犹如惊醒般猛地站起来,快步冲到了奥奈蒂斯的身前,指尖颤抖地拿起那条坠着玉饰的腰链,紧张地比对着自己脖颈上残缺的平安扣和耳坠上的玉饰。 三块碎片,肉眼粗粗地匹对,似乎真的能合成她的平安扣。 桑晚双手颤抖地将三块碎片拼接在了一起,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会这样,原来是我猜错了……”桑晚有些不知所措地自言自语着,脑袋里一片白光似的眩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一边是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的哥哥,一边是这个异世界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奥奈蒂斯一脸莫名,语气透着浓厚的担心:“晚晚,你到底怎么了?” 桑晚听见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却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似的,她连忙摊开手,掌心竟然是一枚完好如初,仿若从未被摔碎过的平安扣。 她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抬起手,自己的手竟然在渐渐变得透明。 桑晚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哆嗦起来,不知道心底那股汹涌袭来的情绪究竟是惊喜还是悲伤。 “晚晚,你到底怎么了?”奥奈蒂斯不解地问道:“难道这不是你需要的东西吗?” 桑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她轻声道:“奥奈蒂斯,三年的时间已经到了,我要走了。” 奥奈蒂斯身躯一僵,但他心底很快释然,语气故作轻快地开口:“我知道的,你要去那个名叫波蒂斯的城市对不对?我陪你去。” “不……”桑晚只觉嗓子眼生疼,她咽了口唾沫,艰涩地开口:“我想,我应该要回家了。” “回家?回到人类那边去?”奥奈蒂斯满腹疑虑地发问,但它立即接嘴道:“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的,我每天都在——” 奥奈蒂斯未说完的话夏然而止,它的手臂慌急无措地摸索着虚空,却怎么都摸不到人类幼崽那满是软肉的小手臂。 “奥奈蒂斯,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你是去不了的。”桑晚目光复杂地看着奥奈蒂斯的手徒劳地从她透明的身体里一遍遍穿过,而她掌心的平安扣滚烫得惊人,和她的身体一齐变得透明。 桑晚心头升起难言的恐慌,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多压在心头的事情。 “奥奈蒂斯,这三年我过得很快乐,但我还有几件事情要拜托你,兜兜贪玩总是乱跑,你要记得把它送回阿娜丝塔西夏夫人身边,还有一只叫大黑的蛇类兽人,如果你能遇到他,记得告诉他我已经回家了。对了对了,还有波蒂斯城那边,芬——” 随着一声沉重的门扉被推开的声音,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微弱的抽噎声响起,一只灰色的小海獭抱着皮球,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尊上,桑晚不见了,刚才桑晚从你的怀里消失了,这怎么可能,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对不对……” 奥奈蒂斯的双手停滞在空中,它仍旧不敢置信地保持着僵立的姿态,仿若一尊不会动弹的石像。 那道熟悉的呼吸声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不知道究竟是过了一秒,还是过了一辈子,奥奈蒂斯轻轻地吐出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我可以陪你回家的,我每天都在练习走路。”
第六十九章 斑驳褪漆的滑梯, 摇摇欲坠的秋千,都已经缠满了将死未死的衰败枯藤。滑动困难的跷跷板高高抬起的一端被风吹动,随着刺耳的吱呀一声缓慢地摇动,无力地重重落下。 天色昏沉, 有细密的雨丝斜落, 冷气幽若细密的小蛇缠绕上她裸赤的手臂。 桑晚呆滞地眨了眨眼, 觉得眼前的地方说不出的眼熟。 她费劲地想了老半天, 才意识到这是她家附近的公园,小时候桑榆经常带她来这溜圈。 就眼前这架岌岌可危, 在风雨中飘摇的秋千,桑榆不知道推过坐在上面的她多少次。 桑晚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又呆呆地停在了原地,浑身只有一种恍若梦中,很不真实的感觉。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桑晚的心底蓦然浮现, 她只觉毛骨悚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出来。 ……会不会其实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长梦而已? 桑晚僵硬地垂下头,发觉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小手, 她竟然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连忙上下检查了一番自己,还是那副十二岁左右模样小孩的外貌。 至少这可以证明她的确遇到过大家。桑晚吐出一口冷气, 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寒而栗。 桑晚抬起沉重得仿若灌了铅的双腿, 浑浑噩噩地循着小路往家的方向走。途径踩中几个水坑, 脏污的泥水飞溅,桑晚却麻木地垂着眼睛不躲不避, 失魂落魄地只顾低头往前走。 桑晚其实知道自己差不多是时候会和奥奈蒂斯分开了, 但桑晚却没想到这场分别会这么地仓促。 她甚至连和奥奈蒂斯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奥奈蒂斯大黑长什么样子, 也没来得及芬里尔,琥珀还有紫珏他们的具体信息,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叮嘱奥奈蒂斯不要再那么轻信人类,要懂得保护自己。 好似她和他们所有的分别都这么的仓促,充满着她不甘心的遗恨和缺憾。 桑晚只觉发胀的眼眶酸涩,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湿漉漉的全是雨水。 现在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和桑榆解释她是怎么死而复生,变成了这副小孩的模样吧。 桑榆应该不会蠢到强行把她拉到实验室去检查,那她说不定会被解刨的。 还有还有,自己现在应该算是个黑户了,该怎么上学啊?说起来她又要再学一次让她头痛万分的数学和英语了…… 桑晚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栋熟悉的居民楼走去。 然而却是布满灰尘和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紧闭,桑晚敲了很久也不见桑榆开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已经离开十二年了,桑榆应该早已经搬离这破旧的居民楼了。 也对,桑晚记得她走的那年桑榆的生意就已经风生水起了,这些年说不定早已经赚得盆丰钵满,娶妻生子住进奢华的大别墅了。 没有手机的桑晚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联系桑榆,她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皮,走到楼下的小卖部,老板还是那个熟悉的那个胖伯伯,只不过变老了许久,头发变得花白,紧贴头皮几乎快秃得不剩几根毛了。 桑晚下踮起脚扒拉着储物柜看了一会零食,下意识地想要从储物囊里掏出几个晶核,捏着储物囊把手指伸进去,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再也不能像是百宝箱那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了。 她神情一凝,忘了这个世界没有魔力,自然也无法使用储物囊这种东西。 “要买什么?”小卖部的老板本来坐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综艺,听见脚步声眯起眼睛看过来,露出个奇怪的表情。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欲言又止地开口:“你这小娃娃怎么长得好像……” 他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自己楼上那个桑晚早就病死十多年了。 桑晚呐呐地后退了几步,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下意识地用着那个从前叫习惯了的称呼:“张伯,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老板用胖得满是褶皱的手指头指了指柜台上的座机。 “谢谢。”桑晚连忙拿起听筒,照着几乎篆刻进骨血的记忆拨通了桑榆的电话,然而随着一阵忙音过后,冰冷机械的电子女声却告诉她是空号。 “怎么会这样,手机号码难不成也换了吗。”桑晚喃喃自语着放下听筒,抱着飘渺的希望询问老板:“这栋楼上的桑榆搬去哪里了,张伯知道吗?” “桑榆啊……”小卖部老板拖长了声音,露出个难言的复杂表情:“你找他干什么?看你和他的妹妹长得这么像,难不成是他的亲戚?” 桑晚忙不迭如同捣蒜般点头,故作乖巧地笑笑:“我是他们的远方表妹。桑榆是不是搬家了,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应声。” “那肯定啊,早都没人住的老房子,能有动静那才是闹鬼了,你家的大人怎么回事,你表哥死了这么多年都还不知道个信,还让你这么个小孩到处瞎跑。” 桑晚只觉一阵嘈杂细密的耳鸣声轰然响起,她的笑意还凝固在唇角:“你说什么?” 小卖部老板用怜悯的眼神叹出一口气:“桑榆早就死了。” “当年他妹妹年纪轻轻地病死之后,他没过几个月也出车祸走了,现在想起来,他当时也不过就二十五六岁吧,媳妇儿都没谈,这么个年轻气壮的小伙子突然就走了。现在这套死了两个人的房子挂在这里,全都是灰尘了也没见有人肯买。” 老板的嘴巴一张一合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下去,桑晚却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 天色阴沉,犹如墨鸦漆黑的尾羽,雨势愈来愈大,绵密如丝,濡湿了桑晚的睫毛,攒成细密的水珠,挂在她的眼角将坠未坠。 她像是大雨中一抹游荡的孤魂,站在两座相隔得很近的坟墓前,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刻在石碑上的名字。 是她和桑榆的墓。 前面零落摆放着几个早已腐烂衰败的花环,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哪个远亲朋友或者同学,想起了这对孤零的兄妹,好心地来探望了一番。 桑晚一屁股呆呆地坐在冰凉的石阶前,蜷缩着身子靠在桑榆的墓旁,像是个被世界所抛弃的孩子。 她掏出脖颈上坠着的平安扣,尝试了很多方法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桑晚眼底的高光逐渐暗沉直至彻底地消失,只余下这走不出去的雨夜所携裹而来的死寂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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