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过身来,眉眼湛然,同眼前燕饶的身影渐渐重合。 …………………… 戚柒说罢,又特意端详了燕饶几眼:“我记得你的模样,定不会错,只是如今,你长高了些。后来问我小叔叔,才知道你是燕家人,与你同行那位,是你的兄长。” “我原是想吓唬你,谁,谁知道你硬要往匕首上凑……”戚柒小脸上平添几分懊恼,“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燕饶这下是想起来了,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你。” 他对祝云梨道:“那时兄长带我出门历练,途径一片树林,听得有孩童呼救声,忙赶过去,这才救下这位小仙师。” “既如此,便是误会。”祝云梨了然,看向戚柒,“后来的事,你都知道。然你心中并不认为他会做出叛道一事,才想着试探他,对吗?” 戚柒恭敬点头:“仙子所言甚是。” 她看向燕饶,目光中满是认可:“你就是我心中的大侠。” 那目光中包含着期待和向往。 燕饶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谢谢。” 这份期待,他受不起。 戚柒却又问道:“你兄长如今怎么样了?你既无事,那你兄长定然也不会有事,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 燕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好沉默。 “你说话啊……”戚柒追问道,语气竟带了些急切。 “乖徒儿。”尘彧的声音自祝云梨身后响起。 祝云梨转身:“尘老。” 尘彧笑着点点头,尔后看向戚柒:“该回去了。” 戚柒不死心:“可是师父……” “师父的话都不听了?”尘彧叹道,“人家既然不想说,你问了,便是不该,你可明白?” 燕饶看向他,自他眼中看到了安慰,心下一暖。 戚柒只好跑回凉亭拿了紫竹,跟着尘彧回去了。
第15章 月色轻洒,泉水慢淌,未几,响起淅沥雨声。 滴答,滴答,穿林打叶。 祝云梨捏诀唤出一片莲叶,稳稳地将她和燕饶遮在下方。 她却没有动身回栖云居的打算。 方才听戚柒讲起过去的燕饶,她心底竟涌起一种陌生的情绪,微酸,微涩。 她有些难以想象,燕饶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而不是现下这般,唯唯诺诺,卑微顺从。被人用匕首架到颈上,都不敢出手反抗。 “我想听听,你过去的事情。” 祝云梨听见自己的声音,命令的语气,透着凉意,欲与这寒凉夜雨较个高低。 燕饶却是头一次拒绝了她。 他轻声道:“记不得了……还请仙子恕罪。”语气中透着难掩的疲惫。 “也罢。”祝云梨率先抬步走去。 总归日后还有大把时间,他若愿讲,她再听。 燕饶挪动脚步跟上。 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映着破碎的月光,织起一条琉璃般的归路。 二人一路无言。 回到栖云居,雨势渐大。 祝云梨停下步子,偏头看向燕饶脖颈处那道伤口,问道:“可会包扎?” 燕饶不自觉抬手将其覆住,下意识点头。 然而回到房内,他看着桌上的布条,心里倏地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将布条系在脖子上,扎得紧紧的,几乎要扼住他的呼吸。 些微的窒息感裹挟着强烈的羞耻感一起袭来,将他脖颈至耳根处烧得通红。 阿落担忧地去拽那布条,却被他轻轻推开:“无需担心。” 他站起身,出门,尔后敲响了祝云梨的房门。 房内油灯尚未吹灭。 祝云梨拉开房门,入目便是燕饶发红的面容,微垂了头,目光中透露出乞怜之色。 “你……”祝云梨皱眉。 燕饶指指自己脖颈上紧紧系着的布条。 祝云梨失笑,让他先进了屋。 油灯的光不时忽闪两下,似乎应和着房外的骤雨,也应和着屋内人的心境。 “不是说会包扎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祝云梨让他坐在凳上,她则微弯了腰,小心地去解开他打的结。 她不禁好笑,燕饶打的竟是个死结。 燕饶坐得端端正正,不敢吭声,他害怕自己一说话,异样的语气和微颤的尾音会泄露他真正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人如画的眉眼,一时竟移不开视线。她清浅的呼吸偶尔拂过颈侧,微凉的指尖不时碰触到他脖颈处的肌肤,让他心生贪恋。 死结解开,窒息感瞬间消失。他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心情。 祝云梨盯着他的脸看,松了口气:“现下没那么红了。” 燕饶不敢对上她的眼神——只有他自己知道,脸红绝不仅仅是因为窒息感,还有他内心莫名生出的羞耻念头,以及脑子一热便做出的荒唐举动。 祝云梨起身拿了新的布条和药膏过来:“我来帮你吧。” 她用手指抹了药膏,轻涂在伤口处,将药涂匀。尔后拿起布条,挽在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双手一揪,便打好了结,不松不紧,尚算舒适。 “好了。” 燕饶抬手摸了摸,低声道:“多谢仙子。” “药需连敷五日,方不致留疤。”祝云梨将药膏收好,“这五日你睡前过来找我,我给你包扎。” “是。” “回去吧。” “仙子也早些歇息。” 燕饶轻掩上房门,缓缓吸气,寒意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混沌的意识捋清。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弄明白,心里那异样的情绪是为何物。 他动心了。 然而对自己身份的清醒认知铺天盖地袭来,像一只巨爪,将他的心脏攥得几乎透不过气——他竟对衔月仙子起了这等肮脏的心思。 雨势仍旧不小,燕饶鬼使神差走下台阶。 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砸在他身上,将他的心意浇得湿透,阵风拂过,凉气入骨。 他自己都唾弃的心意。 …………………… 时值腊冬,寒风冷意频袭扰,碎琼乱玉漫山飘。 距离醉仙阁落成,已过去一月有余。按着规矩,祝云梨也在一个多月前到了醉仙谷,住在仙盟为她准备的一所院落中。 原先在青鸾山上,大小事宜都有兄长和长老们打点,她几乎只挂着一个衔月仙子的名头,潜心修炼。 如今作为尚武堂副堂主,她日常要处理的事务便也多了起来。 仙盟之中,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燕饶。 她伏案写字,他便在旁研墨;他院中习剑,她便顺手指点。 不知不觉,已至年关。 说来也奇怪,明明醉仙谷内绿意盎然,有如春日,却也同外界一般飘起了雪。鹅毛大雪同绿叶红花相交杂,将谷内的颜色都冲淡了不少。 今日早间,燕饶踏着雪出门,说要去长渝城内买些东西。祝云梨便随他去了,并嘱他早些回来,再收拾了行李,一道回青鸾山。 仙盟内事务已打理妥当,她自个儿待在房里甚是无趣,便抱了阿落去溪边赏雪景。 阿落正因着燕饶出门不带它而郁闷,见祝云梨向它伸手,屁颠屁颠地扑进她怀里。 祝云梨在雪天从不撑伞,任由雪花洒落在她发梢与肩头。 阿落伸出舌头舔去鼻尖上沾到的雪花,被凉得一个激灵。 祝云梨低头问它:“冷吗?” 阿落毛茸茸的脑袋摇来摇去,身子却在祝云梨怀里蜷得更紧。 临溪亭内,坐着位红衣女子,正笑着看向她这边。旁边一株梅树开得正好,同那身红衣颇为相称。 祝云梨走过去,同她问好。 苏仪也道了声早安,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祝云梨将阿落放下:“莫要跑远了。” 阿落嗷呜一声,跑去溪边捉鱼玩。 “醉仙谷的雪景,甚为别致。”苏仪开口同她搭话。 祝云梨应道:“是挺美的。” “何时启程回山?”苏仪笑了笑,又问道:“祝掌门竟也不曾催促你吗?” 她笑起来温婉又明媚,如春日暖阳。祝云梨很喜欢她。 “前些日子兄长已来信催过了。”祝云梨也微微笑道,“过些时辰便回。” 苏仪点点头,又坐了会儿,然后起身:“那我就不陪你了,再不回去,父亲该等急了。” 她动作稍滞,迟疑片刻,又道:“代我向你兄长问声好。” “谢谢,我会转达的。”祝云梨捕捉到她眼底一丝异样的神色,却读不大懂,只是应了下来,“也代我向苏掌门问好。” 苏仪微笑颔首,翩然离去。 祝云梨目光寻到阿落,见它此时同一只小猴妖玩得正起兴,便放下心,赏起溪边雪景来。 片片雪花落在岸旁,挤在一起,渐渐遮去岸边原有的颜色。 也有毅然朝溪上落去的,触及水面的瞬间,被流淌的溪水吞噬殆尽。可是仍然有许多雪花前赴后继,纷纷拥入溪水的怀抱,尔后消弭,心甘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阿落玩累了,跑回临溪亭,扑到祝云梨面前。 它身上沾了雪,在祝云梨袖旁打滚,雪化作水,将她袖口沁得微湿。 祝云梨也不嫌弃,干脆捏着衣袖,将它身上的雪擦了个干净。 她擦得专心,未曾注意到不远处静然而立的燕饶。 燕饶远远望着,看祝云梨细细擦拭着阿落的周身,神色认真。溪边的风吹起她的发梢,在她身后轻轻飘起。 他张了张口,唤道:“仙子。” 祝云梨抬眸看他。 他身着一身玄色仙侍服,站在雪地里。隔着这么远,祝云梨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风雪气。 祝云梨将阿落抱在怀里,朝着他走过去,携着几星雪花,和淡淡的雪梅香。 “回来了。” 阿落嗷呜嗷呜,表示不满。 “嗯。”燕饶应道,“让仙子久等了。” “无妨。”祝云梨抬步先行,“那便回青鸾山吧,兄长还在等着。” “是。” “你去城内买了何物?” 燕饶不吭声。 “不想说?”祝云梨看他,“还是不能说?” “仙子恕罪。” 祝云梨暗叹口气,她就不该问。 “你既不愿说,我便不问了。”她感觉自己颇有些苦口婆心,“然你无需如此,我并未怪你。” 燕饶默了默:“是……仙子日后会知晓的。” 祝云梨权当他说的是敷衍话。 二人提了行李,御剑回山,次日酉时抵达。 …………………… 青鸾山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家户户忙着新桃换旧符,共迎新岁。 青鸾山巅,年夜饭也已备好,老老少少齐聚一堂,言笑晏晏,共祝团圆。 戚柒率先拉着裴越起身,给在座各位敬茶,眼睛笑得弯作月牙,颇像只小狐狸,挨个给众人送了祝福。裴越不是会说场面话的人,闷头喝了一盏茶,跟着戚柒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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