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还想追问,他便忍不住问阿颜,为何这般焦急? -早点见到那神医才行,你知道的,我到底医不了你的病... -可我近几日都觉得精神极好,并没有哪里觉着不好。 他说这话并不全是在安慰阿颜。他近日来夜间睡得安稳,夜里也几乎很少醒来,而每日醒来,他都觉得神态清明,这是近几年里都不曾有的。若不是身体的疼痛与胸口的沉闷感时刻提醒着他的‘病’,他几乎觉得他的身体正在转好。只是阿颜好似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下心来,依旧重复着,要早一点见到那神医才行。 从头想了一遍,好像都是些寻常的话罢了。 她连着几日闷闷不乐,吃的也少,应是被这路途中的枯燥闷坏了。本以为昨晚上出门,能让她高兴些。 -明早上,嗯…让我多睡会吧,我好像…有些累… 阿颜她最后是这样说的。 -小殿下怎会如此天真,人赃并获,还想听老奴说什么? 冯公公他最后是这样说的。 十几年前,他初次毒发几乎丧命,半梦半醒间听到母后要赐死冯公公,他强撑着留住了冯公公的命,因为他不信自小陪着他的冯公公会害他。然而等到他清醒过来后,冯公公却当着他的面,说了那样的话。 -小殿下您还记得您问过老奴,腰疼怎么就是治不好?因为过去这一年来,每每等到晚上小殿下睡熟之后,老奴就得把那浸了毒的簪子从头上拔下来,就这么递到小殿下鼻子底下,在您床边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腰上的病就是这么落下的。 空荡荡的房间,萧止靠坐在床上,他轻轻摇头,这段记忆尘封已久,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而伴随着这段记忆映入脑海的,是那个几乎要被他忘记的年少时的自己。这些年他习惯了自己的身体,常年体倦乏力,四肢不温,畏寒且怕冷,也习惯了食不甘味,夜不成寐的日夜。他忘记自己也曾是个意气飞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曾如阿颜一般,有一个纵马天涯,独行天下的侠客梦。 想到这里,萧止突然笑了出来,是了,原来是这样,他对阿颜的好感,原来是因为从阿颜身上看到了那时的自己。他曾想,若是自己的病治不好,就替阿颜寻个教习师父,教她骑马,让她能够如愿的骑着马快意江湖。若是自己治不好,就再也不与她提起,她追问的那个关于外男的问题。 萧止咳嗽几声,沙哑着出声对门外吩咐道:“继续留意附近有没有阿颜姑娘的消息,我们休息一日再走。”就等一日,既然阿颜先前那样急着催促自己动身,那他就在这里等上一日。 萧止缓缓闭上眼,渐渐陷入了昏睡。 睡梦间,床边窸窣的动静吵醒了萧止,他睁眼看过去,发现床边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正努力的想要爬上他的床。萧止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定睛看过去,床边确确实实站着一个小娃娃,小娃娃梳着两个细细的麻花辫,辫子微微朝上翘起来,她穿着碎布做的花衣裳,个子还没他的床板高,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此刻正扒着他的褥子往上爬。见他醒了,小娃娃扬起小脸看他,圆圆的脸蛋又白又嫩,眼睛明亮有神,竟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娃娃。萧止竟觉得这小女娃十分的…眼熟? 萧止环顾房间,然而门是关着的,只有窗户留了一个通风的缝隙。萧止不解这屋里怎么凭空出现了个孩子,他疑惑的开口:“你…” 小娃娃不等他说完就向他举高双手,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此时盛满了委屈,仿佛在说,他再不抱她上来,她就要哭了。萧止不自觉的伸手将她抱了上来,小女娃跨坐在他的膝头,肉乎乎的小手撑在他胸口看他,坐稳后,对着萧止甜甜的笑了。 萧止温声询问道:“小孩,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姑娘不说话,睫毛呼扇呼扇的望着他。萧止觉得这孩子十分面熟,可是这山野间的孩子,他如何能见过?于是又问道:“你可是这客栈里的小孩?你的爹娘呢?” 小姑娘抿着小嘴,还是不说话。 萧止没了办法,只得道:“我让人去找你的爹娘来。” 说罢就要唤人来。 小姑娘一听,立刻撇了嘴,小巧的鼻子皱起来,委委屈屈的抱住了萧止的脖子,一边摇头,一边一副立刻要哭出来的表情。萧止见了急忙抬手在她颈后轻轻拍着,温声道:“不哭,不哭,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就哭了?是不是我吓着你了?” 萧止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他的语气极温柔,手上动作轻缓,怀中的小孩在他的安抚下,立刻便平静下来。小孩十分乖顺的依偎在他怀中,萧止此时还未注意到,他的身体并没有先前那样难受了。 “你这样乖巧,要是弄丢了你,你爹娘一定要急坏了。” 小姑娘摇了摇脑袋,细软的头发蹭的萧止脖子发痒。他轻笑着拍了拍她,道:“怎么还想赖着不走了么?那就在这里待一会,一会送你回去找你爹娘。” 萧止想着,先将这孩子哄睡着,而后再叫人去寻她爹娘过来。只听小孩在他耳边奶声奶气的‘嗯’了一声,小脑袋乖乖的枕在他肩膀上。萧止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手一下一下拍在小孩的背上,过了一会,竟然轻轻哼起了歌谣。他知道的歌谣并不多,凭着记忆随便找着调子轻声哼着,他自己觉着好像…也不难听。小女娃的身子很暖和,抱着她久了,萧止自己竟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有只翠鸟悄然落在窗台上,看到床上一同睡着的两人,又扇着翅膀悄声的飞走了。 从床上醒来,萧止动了动脖子,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了天黑,且睡得格外安稳,他此时只觉得身体舒爽许多。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在他跟前赖着不走的小女娃,可是在屋内找了一圈也不见人。招来门外的侍卫一问,却无人见到这间房门打开过,更别说是有个小孩从这里出入。 萧止沉默不语,一时间竟不知方才是否是睡得糊涂了。莫非是离宫久了,所以有些挂念安晴? 萧止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问道:“阿颜姑娘有消息了吗?” 侍卫季长风回话道:“殷统领回来过一次,见主子还未醒,便又出去了。” 萧止点头,季长风又问道:“主子可要传膳?” “太晚了,叫人做一碗热汤便好。” 季长风应下,离开前去窗前要将窗户关上,却被萧止阻止。 季长风道:“主子,晚上山里的风凉,还是关上吧。” 萧止摆了摆手:“无事,留着吧。” 季长风离开没一会便带着一碗热汤回来了,他将热汤摆在萧止面前,而后问道:“主子,明日、可要按计划启程?” 萧止喝了一口热汤,眼睛不自觉瞟向那半开的窗户,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想留一扇窗。碗里的汤他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他起身吩咐道:“你们也下去歇着吧,天亮我们出发。” 半夜里,萧止的房内还亮着灯。他房内从不熄灯,总有那一两根烛火彻夜的燃着。长烛上的火苗平静的烧着,窗子不知何时被人关上了。阿颜此时正跪坐在床边,她不出声也不动,只在床边静静守着。直到看到睡梦中的萧止不安的蹙起眉,她才靠近他,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就像傍晚时候,萧止哄她时那样。 一日的时间过去,她竟然真的变了回来。她其实一直在附近徘徊,见他萧止难受的模样,她很想变回人形,试了又试,最后竟真的让她化出了孩童的样子。虽然短手短脚的让她行动不便,但她可以用这样子靠近萧止。只是没想到,萧止的怀抱那样宽大舒适,他在她耳边哼着歌谣,她最后竟跟着萧止一同睡着了… 床上的人这时还是醒了,他睁眼便看到了阿颜跪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仿佛长舒了一口气,道:“回来了。” 阿颜点点头:“嗯…我有事急着去办,所以就…” 萧止笑笑:“事办好了么?” 阿颜点头:“这一次算是、办好了吧,但过几天,好像要再去一次…” 萧止道:“下次记得和我说一声,差点就把你落在这里了。” 阿颜直起身子,稍稍前倾靠近萧止,语气笃定道:“你放心,若是还有下次,你只管继续往前走,我会追上来的。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一定会追上来的。”
第13章 入山 第二天清晨起床,他们一行人便重新上路了。阿颜看着空空的手心,上面其实什么也没有,但阿颜仿佛还是能看见,萧止昨晚在她手心上写的两个字:归远。萧止笑笑告诉她,这是他的字。 没人问阿颜消失的这一日去了哪里,既然自家主子都没有问,他们更不可能开口。只是之后这几日的路程里,阿颜明显感觉到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变多了。果然如殷玖所说,他们快行不到两日,就来到了百岭山下的长山镇。 这长山镇,临着宇安国第二大河靖源河,也因着这河,周边的渔村较多。此地多山林,只长山镇这一处地势还算平坦。沿着靖源河继续往南,便是萧止此行的最终的目的地,百岭群山。百岭山虽无险峰,却有着连绵近百里的千山万壑,因这山峰绵延,路途难走又不易分辨,甚至少有猎户居于山中,然而那神医却居于深山内,地方极其难找,萧止派出的人,花费了近月余才寻得那神医的住所,其中艰辛更是不言而喻。 萧止说,每一任医圣传人大限将至之前都会消失数年,而后新的传人会在几年后带着一身本领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当年他第一次‘发病时’,就是恰逢这个时候,萧止那时幸好得了一位高僧相救勉强度过一关,之后这些年,母后一直未曾停止寻找这神医的踪迹,希望能够彻底治好他的身子。只不过这一次的岐伯传人消失的格外的久,至今三十几年过去,下一任传人却仍未出现。这次他们也只是寻到了那神医的徒弟,徒弟说,上一代的岐伯传人已经不再入世了。 “他既然不再入世,我便亲自寻来,希望能够得到神医老前辈的相助,替我辨证施治。” “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真的岐伯传人?” 萧止大道:“这神医老前辈还有一个称呼,不止是他,世代岐伯传人一直都沿用一个称呼,那便是草药先生。” “草药先生?” “是,因为他们给人看病,向来是先诊病后收钱,他若说你三日好,三日后才会再次登门收钱。收的也不是诊费,而是所用的草药钱。所以没有人愿意冒名顶替,做些费力不赚钱的买卖。” 阿颜闻言开心道:“这样听来,那草药先生还真的很神呢。” 萧止笑笑没有说话。治好还是治不好,找到还是没找到,他其实早已经不在意。这些年他乏累极了,他也不喜一直空等着。只是母后自觉对他有愧,一直坚持替他四处寻找,毕竟当年的老太监是母后亲自指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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