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一夜未停,整个沿江洞子都被白雪覆盖,冷的让人直哆嗦。 随着天色亮起来,原本在村子里游荡的一切都退去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昨天夜里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苏勉躺在干草堆里,搂着大白猫取暖,闻着牛粪的味道打了个哈欠:“你去打探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牛棚里没牛,就剩下这么几堆干草,还能一用。 柳中絮幼年时学艺,也过的很苦,此时在牛棚里也还躺的住,只是心里实在是记挂自己的儿子,很是焦急。 “小宋大人,拜托你了。” 宋遇扎紧裤腿,免得进去雪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放心,我很有信誉的。” 她的信誉,只有需要的时候才拉出来用一下。 不需要的时候,这玩意儿就是一坨狗屎。 说完之后,她也没管柳中絮信不信,自己就藏头藏尾的出了牛棚。 苏勉看着她的背影,不由乐道:“这小王八蛋还真有做贼的天赋。” 天一亮,村民就不再像晚上那样闭门不出,而是很快就打开了门,看向了祠堂。 昨天夜里祠堂动静太大,就算是想忽略都不行。 不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神情都非常惊慌,就连孩子的脸上也带着害怕,紧紧拉住大人的衣袖,躲在后面。 宋遇窝在枯草从里,目光从这些孩子身上扫过。 孩子有大有小,大的十几岁,小的还有抱在手里的,可是昨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她连一丁点哭声都没有听到。 这些孩子似乎也知道晚上的哭声会带来可怕的事情。 宋遇看的很仔细。 她昨天夜里猜诅咒是不是让沿江洞子的孩子生下来都是畸形,然而不管她怎么看,这些孩子都是健全的,没有一个孩子有异样。 奇怪。 要是柳中絮不说自己有一个孩子也这样,她还不会想到这上面,柳中絮一说,她就知道不是巧合,这诅咒分明就是冲着孩子来的。 难道这诅咒这么差劲的吗,只能随机选择一个倒霉蛋? 不太可能。 如果不是极强的怨念,根本就不可能生出诅咒来,一旦有了咒,那就是不死不休。 没有人能化解,只有沿江洞子最后一个人死去,这咒才可能消失。 难道是她猜错了,这咒不是让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是畸形? 再看看,反正村子里的古怪不止这一样。 村子里的人都站在门口,没有人敢贸然去祠堂查看。 从洞开的房门看进去,宋遇能看到每一间屋子里,都贴着一张符咒。 这些符咒全是青云观的,不便宜,能够一间屋子一张,看来沿江洞子的人卖太岁赚了不少钱。 大家就这么站着,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说话。 直到一个中年男人开门出来,大家才都望了过去。 “张叔” “叔,昨天夜里的动静,你听着了没?” “是不是挡不住了?” 张叔显然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人,他一出来,其他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纷纷松了口气。 他抓起一把锄头:“抄家伙去看看,兴许是进贼了,女人带着娃儿回屋子里呆着去。” 听了他的话,有不少人都面露狐疑之色。 贼? 可是他们这里外人几乎进不来啊,说来也奇怪,明明进村子的路就在那里,可是除了村子里的人,其他人就是看不到。 相互对望一眼,大家都有点慌。 张叔狠狠瞪他们一眼:“看什么,都跟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的!” 一群男人连忙跟了上去。 宋遇依旧没有动,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昨天夜里大门紧闭,外面贴满了符咒的屋子。 门被打开,有个中年妇女端着一大碗烫手的红薯粥送了进去。 在外面游荡了一晚上的女鬼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坐着一个孕妇,肚子大的像是随时会炸开,应该已经到了随时会生产的地步。 宋遇一琢磨,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诅咒确实是针对孩子的。 村子里的人不仅想让符咒阻挡住夜晚游荡的血画,也希望能阻挡住诅咒。 她四下张望一眼,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祠堂中,就连呆在屋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也都透过窗户朝着祠堂张望,当机立断的跑到了屋子外面。 屋子不大,外面也没枯草,藏不住她,她干脆冒险从门口钻了进去。 好在天色一直昏暗,屋中也十分暗沉,送饭的女人正打算点灯,还没点上,宋遇就已经悄无声息的钻进了放衣服的箱子里。 她一只手撑住箱子盖,两只眼睛凑到缝隙上往外看。 油灯点亮,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绣娘,这些够不够,”妇人把筷子递过去,“昨天夜里的动静你听到没?” 叫绣娘的孕妇点头:“听到了。” 她不大爱说话,并没有多说。 妇人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祠堂咱们也是从年头供奉到年尾,你说怎么就感化不了它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哪里就恨到这个地步了。” 绣娘勉强笑了一下:“咱没遭过这个罪,哪里知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生 屋子里短暂的沉默下来。 双生的姐妹两个,什么也没做错,被逼到用一根铜扦子自尽,以自身魂魄化出诅咒,有多痛、多恨,岂是塑个泥像,供奉起来就能化解的。 所谓的供奉,无非是生者自己求个心安罢了。 妇人又长长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人不是咱杀的,仇也不是咱结下来的,祖辈的事儿,苦果咱们担着呢。” 绣娘这回不答话了,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红薯粥,要将所有食物都汲取到肚子里。 她忧心忡忡,时不时的抚摸一下肚子,没有一丝愉悦。 女鬼就站在她旁边,身上的血滴滴答答流的到处都是,也流到了孕妇的脚下。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它不停的问,每一次问,就有一股寒气从女人身上吹过,连带着脚下的血,都让人从里到外感到了一股寒意。 绣娘打了个哆嗦,将碗放下,低声道:“咱们恐怕也不是一点错也没有。” 妇人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绣娘摇头:“没什么,婶子,有点冷,劳烦你看看窗户关紧没有。” 妇人起身去关窗,就在这时,女鬼忽然府下身去,血淋淋的手直接摸在了绣娘肚子上。 “我的孩子在你肚子里吗?” 它的手鬼气森森,本就不是阳间之物,本就要生产了的绣娘顿时“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 妇人连忙回过头来:“是不是发动了?” 女鬼的手再次摸了上去:“我的孩子,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绣娘顿时脸色惨白,痛的额头上都是冷汗,解开衣服看了一眼,就见肚子上隐隐约约有个青黑色的手印。 屋子里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妇人吓的魂飞魄散:“等、等着,我去叫人!” 她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出去,而绣娘只觉得肚皮一阵阵发紧,又刺骨的冷。 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挣扎起来,拼命踢打,想要摆脱女鬼的手。 “啊” 绣娘疼的倒在床上,蜷缩在一起,身下开始一股一股的出水。 女鬼没有再去摸她的肚子,而是站在一旁盯着绣娘的肚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它比绣娘还要兴奋,不停在周围徘徊,甚至想要再次上前去摸一下她的肚子。 然而宋遇在箱子里狠狠瞪了它一眼。 它很害怕宋遇,宋遇身上有一股死气,而且十分凶狠,只一眼就像是要把它直接吃掉。 它默默离的远一点,靠近窗户边站着,虽然害怕,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叫痛的绣娘。 宋遇瞪完女鬼,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从头到尾看了一场生孩子。 女人的痛呼声、浓郁的血腥味、热烘烘的炭火,就连热水都散发出一股让人腿软的死亡气味。 每一场生产,都是在死亡边缘徘徊。 然而除了宋遇,在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对这种生死习以为常。 屋子外面,查看祠堂的男人已经回来,各个面色沉重,站在门外,似乎也在等着这一次的生产。 宋遇隔着一堵墙,听外面的人说话。 “诅咒应该已经没了吧,尸骨都那个样子了,这都多少年了,我们这罪也遭够了。” “不好说。” “等等看吧,怎么还没生完。” “是啊,这生的时间怎么这么长,老柱,不会跟你婆娘一样难产了吧?” 没有人答话,很快就又有人岔开了话题:“你们说砸烂塑像的,是人还是鬼?” “肯定是鬼。” “那万一是有人误入了呢?” “那也没人闲的去祠堂砸塑像吧,再说要真是人,看到尸骨,还不得吓死。” 男人没有被屋子里的哭喊声和血腥味吓到,在他们眼里,这也是平常之事。 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一声微弱的哭声。 孩子出来了。 就在宋遇以为结束的时候,屋子里忽然变得静默无声。 又响起了一声孩子小小的哭声,不是同一个,这是一对孪生子。 张叔在外面猛地拍门:“开门!” 一个帮忙接生的妇人战战兢兢打开了门,风雪蜂拥而入,凉气将屋子里的血腥味一扫而空。 围着的人也纷纷让开,将两个孩子露了出来。 一个正常,一个无眼。 外面的男人也都看到了,又开始嘴碎。 “是诅咒!” “诅咒还在,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要是当初” “别说了!” 张叔十分果断,上前去扯了一块布,把连眼眶都没有的那个孩子裹起来,抱着就要往外走。 刚生产完的绣娘死死抓住了他。 “张叔,让我喂一口奶吧,就喂一口,好歹也让他吃饱啊!” 张叔没有动容,将她的手掰开,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门再次关上。 只有女鬼跟了上去:“孩子,我的孩子!” 地上留下一连串带血的脚印。 宋遇也很想跟出去,但是屋子里的女人哭的哭,说的说,八卦实在太起劲,她又舍不得出去。 凑热闹说八卦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她。 几个女人先是说了几句张叔的冷酷无情,转头又说起祠堂的事情,之后又说到了过去那些事。 “要是当年不把小的害死,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可不是吗,都这么多年了,一生就是两个,就有一个是畸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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