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出计中计,局中局。 给李二米送子药的人真是闲出屁来了,脑子是一条山路十八弯。 真相也像是灵巢一样,缠绕着无数丝线,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眼下,这些云山雾罩的东西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香气在不断蔓延。 整个醉今朝鸦雀无声,香气还将从醉今朝里蔓延出去,夜风习习,会将香气带到大街上,乃至整个汴京。 宋遇捂着鼻子,将白蚕丢进水缸之中,看能不能让这香气减少一点。 没有用。 她又捞起来,这下就连指尖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香气。 憋气也憋的她十分难受。 水不行,更不能用火烧,烟气会瞬间笼罩整个汴京。 怀里还有张符咒,是她花重金在青云道观买的,一直舍不得用。 她掏出来,用符咒将白蚕团了起来。 竟然真的有用,里面的灵受到符咒影响,香气淡化了一点。 但是依旧还在。 “我不会香死在这里吧。” 这种死法,宋遇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沉默片刻,她忽然做梦似的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来。 镜子还用布口袋套着。 “镜灵自己就是虚无的,应该也能困住这种虚无的灵。” 她将白蚕放在地上,小心翼翼把布口袋解开,然后用破碎的镜子照向了白蚕。 一股烟似的东西飘进了镜中,镜子本身的裂痕细细增加了一道,只是在众多裂纹之中并不显眼。 成了? 宋遇不敢大意,又多照了片刻,再小小的吸了口气。 香味淡了。 身后传来苏勉的声音:“刚才怎么回事?我给香的晕过去了?” 成了。
第二十九章 小故事 醉今朝再次活了过来,各种声音沸反盈天,刚才这短暂的昏迷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而已。 夜晚的时间,本来就是迷醉不清的。 宋遇松了口气,将镜子塞回口袋里。 但是她不知道拿这香喷喷的玩意儿怎么办才好。 扔了舍不得。 不扔,又怪害怕的。 算了,先拿着,等哪天来了灵感再处置这小玩意儿。 她将白蚕收起来:“走,秦妈妈,给我拿钱去。” 一说起拿钱,她熟练的仿佛已经跟秦妈妈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了。 不过秦妈妈还没说什么,严蕊的贵客叫住了她,文绉绉的表示想跟她谈话。 宋遇一看到这位贵客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立刻想到了教书先生和苏勉让她写字时的嘴脸。 这两个人疾言厉色的神情和贵客的脸重叠在一起,无端端让她生出了一种凳子上有钉子的感觉。 贵客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宋遇:“在下顾北奇。” 苏勉将令牌接过来,恭恭敬敬递给坐立难安的皇太后。 和宋遇身上的令牌一样,五寸长,半寸厚,正面捕灵师三个字。 后面却不一样。 上面不是鼎,而是一个女子像。 这女子斜身而上,手中托一个小鼎,身轻如燕,迎风而飞,口角含笑,却不是欢快之情,而是忧伤悲哀,带着沉思。 “飞天?”宋遇看着这画,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两个字。 “对,飞天,”顾北奇收回令牌,“和解密司一样为人排忧解难,相比起解密司,你应该到我们飞天来,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不是吗?” “可我不是一只良禽啊。” 宋遇非常的想走。 这个人说话都是一股说教的味。 “你先别急着决定,我可以先跟你说说我们飞天的信念和未来” 顾北奇开始掉书袋,宋遇渐渐眼皮沉重,想起驾回家。 太困了。 屋里弹琴的姑娘也困,琴声一点调子都没找到,不仅没能让气氛和睦起来,反而搞得宋遇心里乱七八糟。 琴声还能忍的过去,可是这姑娘因为困倦,竟然间接的打起了小鼾。 又累又饿,宋遇终于忍无可忍,冲着这姑娘咆哮:“你他娘的赶紧去睡吧!” 顾北奇吓了一跳。 姑娘也吓了一跳,瞬间醒了瞌睡。 苏勉对顾北奇道:“天都快亮了,说话不急在这一时,晚上到御街樊楼一起吃晚饭。” 他说完拉着宋遇起身,宋遇脑袋上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抬头一看,一只大白猫。 大白猫趴在屏风上,盯着宋遇面前的糕点,看那神情,倒像是要指使宋遇给它拿一块似的。 但是它连条狗都指挥不动,更别提宋遇了。 它又用爪子去勾宋遇,宋遇在想睡不能睡的暴躁之下,抬起脚来,想将这大白猫送回鬼门关去。 结果这一脚猫没伤着,屏风伤了个稀碎,连带着又倒下了四五样金贵玩意儿,到手的五百两飞了,还倒搭进去三百两。 还欠了二百两。 出了醉今朝,宋遇诸事不顺,气的吱哇乱叫:“那个臭猫,等我逮住了,我要用对它使用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 苏勉在路边买了十个包子,无声的叹气。 千金散尽,什么时候才能还复来啊。 包子热气腾腾,烫的宋遇来回倒腾,然后一口下去半个:“等我干票大的” 话还没说完,钟离清的轿子就到了。 宋遇迅速咽下包子,将湿哒哒的头发抹的一丝不乱,皱巴巴的衣服拉直。 一看她那个样子,苏勉就只想送她离开,千里之外。 钟离清已经听到他们两个的声音,叫人停下出来跟他们打招呼,看到苏勉有点惊讶。 “这位是” 宋遇连忙道:“这是苏勉,小勉的哥哥。” “啊小勉姑娘怎么不在?”钟离清问。 苏勉道:“在家,练玉女心经。” 包子渣滓喷在了钟离清脸上。 钟离清退后一步,用帕子擦干净脸,心想:“玉女心经是什么,听着像是江湖秘籍这兄长真粗俗。” 别人等着他对玉女心经发表点看法,过了片刻,他才开口,结果自己换了话题:“你们身上怎么这么香?” 宋遇将那一块白蚕掏出来给他看。 “这是瑞龙脑香。”钟离清捏着看了一眼。 “龙脑?”宋遇立刻垂涎三尺,想咬上一口。 钟离清看着她吸溜口水,连忙解释:“这是香料,是前朝交趾国所献,共有十颗,带之衣衿,香彻十余步,因为过于珍贵,后不复有此,当时全赏给薨于马嵬的贵妃,贵妃死后,香也不见了。” 贵妃? 宋遇转动眼珠子:“里面附的灵物,是不是贵妃之魂?” 钟离清扯出一个令人胆寒的微笑:“我不知道,不过倒是有一桩故事,可以让你参详, 前朝贵妃还在时,有一天皇帝与贺怀智下棋,她在一旁观棋, 正好起风,贵妃的领巾拂过贺怀志的璞巾,贺怀智虽然看不见,但是依然感觉遍体含香,醉人心脾,回去之后便将璞巾一直收藏, 贵妃死后,皇帝思念贵妃,苦不堪言,贺怀智便呈上璞巾,皇帝展开来看,潸然泪下,说这是瑞龙脑的香气, 你们说,是这璞巾真的这么香,还是贺怀智手中藏有瑞龙脑香?” 钟离清慢吞吞说完这一则小故事。 明明是香气四溢的爱情故事,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鬼气森森。 尤其是最后这一句询问,好似是出自贵妃之口一般,哀伤幽怨。 苏勉已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宋遇默默塞了口包子,想着老天爷还是公平的,给了钟离清一个毫无瑕疵的外貌,也给了他一个不太正常的脑子。 正好三秃子巡街过来,打破了这里渗人的沉默。 “宋遇,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嘛,这又是谁,停路中间干什么,快让开让开,别人还走不走了!” 他已经恢复神气,冲着宋遇和苏勉趾高气昂。 “哦,这啊,这是钟离清的轿子。”宋遇轻描淡写,好像自己和钟离清很熟似的。 三秃子一愣,这才看到晨雾里站着的钟离清,立马换了一张笑脸,变化之迅速,令宋遇刮目相看。 “钟大人原来是您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会误会,刚才声音大了点,没把您惊着吧,您这是去上值吧?” “他复姓钟离。”宋遇插嘴。
第三十章 鸿羊宴 “就你有嘴,一天叭叭的,”三秃子瞪宋遇一眼,“钟离大人,这天都没亮呢,您辛苦了,小的护送您过去吧,免得路上碰到什么歹徒。” 说到歹徒两个字,他特意看了宋遇和苏勉一下。 可惜他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钟离清现在脑子里只有贺怀智。 康明催促了他三遍他才上轿,心里还在想:“这瑞龙脑香难道是贺怀智的坟里挖出来的吗?可是是什么人挖出来的?” 想的实在太伤神了,他虚弱的身板扛不住,很快就头晕脑胀起来,咳嗽着吃了一粒十全大补丸。 吃完药,他大梦初醒一般:“不去药司了,回家去。” “少爷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康明不解。 “不是,苏勉这个滚蛋喷我一身口水,我回去洗洗。”钟离清觉得这轿子也最好换掉。 他又想:“这个宋遇连瑞龙脑香都弄的出来,应该死不了就是脑子好像什么事都不往深处想要是换了飞天的人,贺怀智的祖坟都会挖出来。” 轿子载着他和他盘丝洞一样的脑子回去了。 晚饭时间,宋遇早早去了樊楼,还带着独臂大侠苏勉。 两个人满身的香气,那瑞龙脑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化作了烟尘,为了不浪费,两人在烟尘之中滚了几个圈。 醉今朝被称为小樊楼,实际上樊楼比醉今朝还要大了数十倍,到了晚上,能有千百人在里面共饮。 两人直奔樊楼西,一进门,就看到刘子晖在墙上留的诗。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诗是好诗,奈何人粗人。 宋遇对诗视而不见,吸溜着口水在二楼占了个座:“一壶黄酒,先拿两个羊头来垫一下,等会儿有个姓顾的来找,就领这儿来。” 伙计不到片刻就端了过来,煮熟的羊头肉撕碎,只放盐,鲜嫩,配上黄酒吃正好。 旁边唱小曲的细着嗓子,拿腔作调,做作难听,无所谓,反正也没人听。 “你们家的月例银子是不是能领了?”宋遇边吃边问苏勉。 苏勉点头:“吃完饭去一趟。” 不去不行,又穷了。 两人吃空羊头肉,顾北奇来了。 他说话温声细语,既不像钟离清那样冷淡疏离,也不像宋遇这样市井气,是个十足的读书人。 “两位久等,我也没想到会在汴京遇到捕灵师,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小小一顿饭,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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