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对他有仰慕心理,沈溪山是知道的。 在沈策的事还没暴露之前,宋小河对他总是不吝夸奖,有时候看着他时双眼晶亮,充满着欣赏之色。 只是后来出了梁檀一事,加上他沈策的身份被宋小河知道,那些夸赞通通就消失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宋小河没看见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但不管如何,宋小河只喜欢沈溪山而不喜欢沈策一事,始终是他心头之结,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宋小河发现了他与沈策是同一人之后,就不再对他有仰慕之心。 于是再次听到这一声真情实感的夸奖时,沈溪山立即因此愉悦起来,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说:“宋小河,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些。” 宋小河认真地点头,应和着说:“我当然知道。” 笑意攀上了沈溪山的眉眼,一路走过去,他脸上都带着明媚之色。 只不过正事进展得并不顺利。 他们往东走了许久,都没能探查到术法的痕迹,偏生临近正午之时,乌云大片地飘来,掩住了太阳,起了凉风,像是要下雨。 “先回去吧。”宋小河提议,“我觉得这边应该是没什么东西,要不咱们晚上再来看看?” 沈溪山自然应允。 两人出门一趟什么也没查到,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经无比暗沉,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大风刮得沙尘漫天。 他们加快脚步回了客栈。 宋小河躺在床榻上,所有思绪堆积在一起,她双眼放空,从一堆杂乱的想法中开始捋。 很早之前她心里就有些疑惑未能解开,只不过前段时间因为梁檀的事过于伤心,整日浑浑噩噩,压根没有在意那些,现在她从那种状态中脱离,自然要多想一点。 首先,让她疑惑的是关如萱那日为什么要告诉她沈溪山就是沈策这件事。 宋小河与她并无瓜葛,更谈不上恩怨,她莫名来找宋小河挑明此事,绝不可能是闲着无事做,她定然有自己的目的,只是宋小河猜不到。 其次,步时鸢这次并没有出现。 宋小河的每一次下山都会遇见她,这次却迟迟未出现,原因不详。 再者,就是钟浔元。 她总觉得钟浔元身上有些奇怪,比如他脖子上那总是莫名出现的红色痕迹,虽然他解释说那是胎记,但宋小河并不相信。 谁家胎记会长这样?这不是明摆着拿她当傻子骗? 更让她在意的,是今日站在钟浔元身后的那些人。 寿麟城的秘密,被术法遮掩的地方,双鱼神玉,满月,还有尽早碰见的那个,双脚是木头所做的紫衣女子,这些东西串在一起,让宋小河脑子乱成一团。 她向来不擅长这些,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模糊了,于是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 既然有谜题,那她只能一个一个自己去寻找答案。 她穿上了鞋,抓上桌边的木剑,开了门。 沈溪山立马就听到了她开门的动静,瞬间就到了门边,问她,“去哪?” 宋小河被他吓一跳,埋怨道:“干嘛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啊?” 沈溪山没理会她的埋怨,见她将木剑抓在手中,就知道她是打算出门了,于是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去哪?” “我去找钟浔元。” 宋小河如实回答。 这是一个让沈溪山立即就感到烦躁的答案,他眸色一沉,显出几分不高兴来,“要下雨了,何事那么重要,让你现在去找他?” 宋小河没察觉他的情绪,动身就走,“没什么事啊,我就是去找他聊聊。” 沈溪山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聊什么?” 她道:“叙旧,先前在沧海峰的那会儿我心情不好,他总是来陪着我,我还未好好答谢,趁此机会与他道谢。” 沈溪山的牙关已经咬紧,面上却扬起一个笑,“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一声谢,改日在街上见了随便说说就行。” 宋小河道:“是先前他要给我下聘礼娶我之事,在大街上说不太好吧……” 说完,宋小河就想起,她小时候有段时间听说了婚姻嫁娶之事,但并不理解其中的意义,便整日嚷嚷着要与小师弟成亲。 后来被梁檀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说沈溪山修的是无情道,不会娶妻。 再后来长大一些,宋小河踏上修仙道途,嘴里嚷嚷的东西就从“嫁给小师弟”变成了“考入猎门成为天字级猎师,与小师弟并肩作战”。 想到此,她低眼看见沈溪山修长白皙的手正攥着她的手腕,仿佛是因为常年练剑,他的手很有力量,掌心有薄茧,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热意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攀,很快就染红了宋小河的耳朵。 沈溪山哪里明白她心里所想,盯着她忽然开始泛红的耳朵,眼睛简直要喷火。 “他求娶你,为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宋小河当然知道,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一开始听到钟浔元的提议开始,心中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拒绝。 “不妨事。”宋小河想了想,又对她这次的出门做了些许解释:“我觉得他有点不同寻常。” 这话连在一起,沈溪山岂能不误会? 他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笑容愈发灿烂,温声问她,“不寻常?何处不同寻常?” 宋小河只觉得手腕越来越紧,但看他的神色,似乎并没什么变化,她扭着手腕,挣脱了他的手,笑说:“我也说不上来,这就去找他聊聊。” “我跟你一起。” “不必,我自己去。”宋小河不会去太久,“我很快就回来。” 这后半句的许诺,一点作用都没有,沈溪山心口烧得满是妒火。 今早看见钟浔元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不妙了,果然,宋小河这就要去找他。 还不让他一起。 宋小河怎么会说别的男人不同寻常呢? 仔细想来,她似乎确实喜欢性子温润的人,先前的谢归是一个,现在的钟浔元又算一个。 当然,之前她最喜欢的还是沈溪山,只不过现在沈溪山与沈策重合,落在宋小河的眼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谦谦君子了。 所以宋小河不喜欢了? 她要去找别人了? “别去。”沈溪山站在原地,侧身看着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的宋小河,缓缓说:“外面要下雨了。” 宋小河扭头,冲他笑了一下,“没事,我会用防护法诀。”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出了客栈,身影也消失了。 沈溪山站在原地未动,乌云密布,连带着没点灯的走廊也无比昏暗。 他就站在暗色之中,唇线抿起不高兴的弧度,显得俊脸满是沉郁。 雷声轰响,暴雨降至。
第99章 满月(四) 宋小河找钟浔元倒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因着要下雨了, 街上的行人没几个,门户更是紧闭,她上前拦了几个人想询问, 结果城中百姓似乎有些排斥他们这些外来的, 对她摆了摆手, 脚步匆匆, 没人回答她的话。 她仰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 想着再寻一会儿, 若是下雨了, 她就回去。 恰好在此时,撞上了急匆匆跑来的苏暮临。 自早上一别,宋小河就没再见他, 眼下看见他累得吐着舌头, 额角全是汗,像是狂奔了八百里一样, 站在她身边直喘。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别提了!小河大人,你快帮帮我, 这孟观行好像脑子出了问题, 非要抓着我不放, 我躲他一上午了!”苏暮临喘了几口,又说:“先前我在仙盟见过他几回的, 他站得远远地瞧都不瞧我一眼, 那时候还正常着呢!” 宋小河眼眸一动, 问:“那你可有查看他手腕上的印记?” “自然!”苏暮临道:“仙印还在,况且我没从他的身上闻到别人的气味, 应当是孟观行本人无疑了。” 宋小河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孟观行与苏暮临非亲非故, 没道理抓着他不放,“难道……” “什么?” “孟师兄发现你是魔族了?”宋小河疑惑道:“是不是你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 “绝不可能,我戴着的寻龙珠,是可以隐藏魔族气息的宝贝,就算是我幻出了原形,没有魔族气息在身上,别人也只以为我是妖族。”苏暮临往脖子掏了掏,手指头勾出一根细细的金绳,上头串着一颗漂亮的珠子,正隐隐发着亮。 “嗯?”苏暮临甩了甩,道:“怎么亮光这么微弱了?” 宋小河将那珠子推了一把,道:“先别摆弄你那宝贝了,带我去找钟浔元,我有要事寻他。” 苏暮临难得逃离孟观行的纠缠,碰上宋小河有事拜托他,自然是相当开心的,赶忙在空中闻了又闻,带她去找钟浔元。 钟浔元所居住的客栈其实离得不远,就在隔壁街。 两人行了一刻钟就到了,这会儿风正大,往客栈里灌,店家准备关门了。 宋小河抬手挡了挡门,在进去之前转头对苏暮临说:“你若是无事,就在外头找个地方等等我,两刻钟之内我若没有出来,你就去找沈溪山。” 苏暮临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必定会守着你。” 宋小河这才进去了,询问店家钟浔元的住房,店家便使唤伙计给她带路,随后将门给关上。 苏暮临在外面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就这么盘腿坐下来,像一只卧下的小狼,眼睛紧紧盯着客栈的门,细数着时间。 宋小河被带去了后院,来到了钟浔元的房前,抬手敲了敲,唤道:“钟公子,可在房中?” 只听里面有窸窣的声音响起,过了会儿,钟浔元才将门打开,像是才睡醒一样,脸上满是惺忪。 他看到宋小河,便满脸惊喜,将人往里迎,“小河姑娘怎么会来寻我?今早在街上相遇时,你与我说了两句就要走,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生分了呢。” “钟公子说笑了。”宋小河随口应了一句,抬步进了房中。 屋中点了香,门窗紧闭着,空中弥漫着一股醇厚的香气。走到桌边,宋小河低头一看,就见桌上摆着一杯茶,正冒着热气。 宋小河以前很少会注意这些,但许是下山之后也历练了不少,在旁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看见这杯热茶时,她立即就知道钟浔元在装模作样。 若是他睡觉,桌上就不可能倒着一杯热茶,除非先前另有一人在他的房中,听到她的敲门声之后躲了起来。 只可惜宋小河并没有苏暮临那样厉害的鼻子,闻不出这个房中是不是还有另一人。 她坐下来,一仰脸,面上都是笑意,道:“先前在仙盟的时候,我没能好好谢你,这次是特地来道谢的。” 按理说宋小河这会儿应该掏出个什么东西,然后再说一句“小小薄礼,聊表谢意”,学足了大人们往来之间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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