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雷云凝聚得越来越多,遮住了皎月与星芒,整片大地都被黑暗给笼罩,阵阵雷声不断响起,闪电频现,仿佛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雷暴。 现在过去,随时有被巨雷击中的风险,云馥不敢随意妄动。 千百仙门弟子走的走,留的留,灯火撤了一半,光芒黯淡不少。 空中的狂风乱卷,伴着天空的低吼,震得人心头发麻,众人凝视着那朵莲花,无人言语。 “小河。”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醒醒。” 宋小河在迷蒙之中,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梁檀正站在面前。他一副年轻时候的俊美模样,穿得风流倜傥,笑意绵绵,唤道:“小河。” “师父。” 宋小河睁大眼睛看着梁檀,清凌凌的眼睛覆上水光,不敢眨眼,生怕下一刻他就消失。 “师父。”她又唤一声,充满委屈和难过,瘪着嘴,哭起来,“师父,我好想你。” “小河。”梁檀向她伸出手,“来,牵着我的手。” 宋小河赶忙把手递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稚嫩幼小,看起来像是四五岁的样子。 梁檀牵着她,慢慢地往前走着。 周围一片虚无,是没有任何景色的茫白,什么也看不见。 但梁檀牵着她走了一段,忽而绿油油的草地顿现,蓝天白云悬在头顶,一眼望去,天高阔野。 这是沧海峰。 她回头,就看见身后是她和师父居住了十多年的小屋子,宋小河拉了拉梁檀的手,“师父,我们越走越远了,不回家吗?” 梁檀笑着说:“家何时都能回啊,但是你,要走出去看看。” 宋小河向来听师父的话,她乖巧地被牵着,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而后梁檀停住了,说:“小河,往前走吧,慢慢地走,别摔倒了。” 宋小河看着他,问道:“师父,你不能与我一起吗?” 梁檀转身,身后出现了一人。 那人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神色淡然而平静,仔细看,平淡的眼睛里却有着轻微的笑意。 这是梁清。 “师父要在家中陪着你师伯。”梁檀说:“我们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宋小河重重地点头,说:“那师父要等着我!” 梁檀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宋小河继续往前了,身体渐渐长大,没走多少路,沧海峰的景色就消失,取之而代的,则是酆都鬼蜮的苍凉地界。 这里奇形怪状的妖怪横生,丑陋的魔神盘着尾巴,他们好奇地朝宋小河张望着。 忽而苏暮临从一旁跑了出来,兴奋地拉住她的手,唤道:“小河大人,小河大人!” 宋小河歪着头看他,然后说:“苏暮临,你要陪我一起走吗?” “当然,我要一直追随小河大人!”苏暮临与她并肩而行,二人往前,走过了酆都鬼蜮。 “宋姑娘。” 身侧传来温柔的轻声,宋小河偏头看去,就见谢归站在边上。 他穿着一身竹青长衣,长发冠起,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正笑着看宋小河。 “谢春棠,你也来了?”宋小河道。 谢归上前,与她走在一起,说:“在下也陪宋姑娘走一程吧。” 三人同行,苏暮临与谢归不对付,阴阳怪气地刺了他两句,随后走到了夏国。 荒败了百年的夏国,灿阳之下,鲜艳的海棠花随风飘摆着,落了满地的花瓣,美不胜收。 谢归站在了海棠树下,忽而一个少女跳下来,扑进谢归的怀里喊着哥哥。 这是谢采蕴。 兄妹二人向宋小河道别,漫天的海棠花瓣纷飞,天边晕染了霞光,宋小河便在红霞之下,继续往前走。 她和苏暮临走过寿麟城,走过长安,走过江南,来到了南延的不辞春。 面前站着步时鸢。 她手中握着珠串,面色虽然还是消瘦的,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温柔的眼眸看着宋小河。 “小河,走到这里了?” 宋小河轻哼了一声,有些生她的气,“鸢姐,何故骗我?” 步时鸢抬手,往她脑袋上揉了两下,并没有解释,只是说:“再往前走走,还差最后一步了。” 宋小河便继续往前走,苏暮临停下了,与步时鸢站在一处,没再向前。 她独身一人前行,身边的景色暗下来,天地混沌。 周围起了大雾,宋小河渐渐看不清前路了,她走走停停,四顾茫然。 “宋小河!” 一声厉喝炸响,宋小河被吓了一跳。 随后她就看见面前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人,其中关如萱和钟浔元,钟慕鱼和鱼皎站在前方。 后面的众人,有些她认识,是寒天宗和钟氏,有些不认识,是各门派的人。 “你勾结魔族,不知从何处盗取了这通天法力,意欲何为?” “你杀了钟氏家主,搅乱了整个寒天宗!你害得关氏族人离散,闹得人界不得安宁!” “你将沈溪山拖下神坛,他原本是天纵奇才,走通天之途,而今却落魄至此,还因你而死,你可有悔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嘈杂的声音充斥了宋小河的耳朵,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呵斥重重砸在她的心头,众人疾声厉色,让她下意识心生畏惧。 云馥从人群中走出来,讶然道:“你犯了那么多罪吗?” “你们这是对我强加莫须有的罪名!”宋小河生气了,大声反驳道:“我根本就没有做错!” “我也没做错啊。”关如萱说:“我是为了我的家族,若我不做那些事,关氏就会落没,我的族人亲朋,最终都会流离失所,成为食不果腹的平凡人,我没有选择。” “我也没做错。”鱼皎道:“我是为了我师娘,她平白被恶人砍了手脚,我只不过是想再让她奔跑,抚琴。” “我娘为不辞春战死,舍弃性命,最后因皇权贵族的私欲被强加污名,被世人唾骂那么多年。这样的掌权者,不止是我娘,定然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被诬陷,残害,我不过是想肃清那些人而已,难道我做错了吗?”云馥紧跟着说。 到了钟浔元,他耸耸肩,道:“我年幼被舍弃,无人在乎我的死活,我只是想要活下来,活得更好罢了。” 宋小河攥紧拳头,“可你们害了无辜之人!” “他们也害了许多人。”云馥转身,指向身后的众人,说道:“这便是现世凡人的模样,你分明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却说你有罪。” 云馥对着宋小河笑道:“你身怀龙珠,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在他们的眼里本身就是一种罪啊。世人罪孽深重,如此肮脏不堪,不公之事遍布天下,险恶之心比比皆是。宋小河,这样的世人如何拯救?值得你用尽所有去庇护吗?” “这就是你追寻的大道?” 那些人站在她面前,对着她指指点点,厉声责骂,将一切罪名压在她的头上。 宋小河的脊梁渐渐不再挺直,娇小的肩膀扛不起这样的压力,她有些瑟缩,往后退了两步。 归根结底,她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有通天的本领,与这么多人为敌? 或许舍弃一切,世间再如何肮脏,如何纷乱,都与她不相干。 她应该往回走,走回沧海峰那个属于她的小屋里,那才是她此生的归宿。 宋小河如此想着,可脚步却迟迟不肯后退,身前的骂声越来越响,扑面朝她压来。 “宋小河。”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并不响亮,但宋小河还是在吵闹的责骂中听得清清楚楚。 她惶然转头,就看见沈溪山站在侧旁,嘴角挑着一抹不明显的笑,眸光清亮。 宋小河紧忙往前两步,跑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抱住,眼泪尽数蹭在他的胸膛。 “你这个笨蛋,怎么又在哭?”沈溪山笑她。 宋小河仰起头,看着沈溪山,茫然地问道:“何为大道啊?我不明白,沈溪山,你告诉我。” 沈溪山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在她的耳垂处捏了捏,又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随后说:“你回头看看。” 宋小河听闻,便回过头。 她看见了师父,师伯,看见了谢归,谢采蕴,苏暮临,步时鸢。 紧接着还有,孟观行,杨姝,还有那些消失的夏国子民,那些守城的南延将士,还有云尘,有许许多多的生面孔,他们身上穿着仙盟的宗服,是每一次出任务牺牲或是重伤的仙盟弟子。 再远一些,就是总是给摸着她的脑袋的孙玉珍,同行路上给她分吃食的倪莹,一些在仙盟给予她陪伴的人。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眼眸似乎有着力量,源源不断地送给宋小河。 宋小河一一看去,早已泪流满面。 宋小河一直觉得自己孤单,可是回头望去,其实在每一段路上,她似乎都有人作陪。 沈溪山牵着她的手,低头看她,“宋小河,你现在明白何为大道了吗?” 宋小河点头,她明白了。 她松开了沈溪山的手,一步一步朝着斥责她的人群走去。 强劲的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翻飞,四条小辫纷扬,甚至迷了她的眼。她用袖子挡在脸前,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坚定地往前。 于是责骂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双耳几乎被这种吵闹声占满,一声一声,全是对她的讨伐。 宋小河走入人群之中,她顶着狂风和喧声,脚步却逐渐加快。起初还是慢慢走着,到后来变为疾走,最后她开始奔跑,从小跑到大步狂奔。 何为大道呢? 宋小河心想,就像是在世间飘荡百年,只为解开夏国封印的谢归。 是忍辱负重,受尽嘲笑也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师父。 是带领着七千将士,死守不辞春的云尘将军。 是甘愿化为黑雾的谢采蕴,是为救弟弟自抽一魄,坦然面对死亡的梁颂微,是甘愿为父母妻儿争一线生机而留在不辞春的人们。 这世间的确有太多太多的不公和肮脏,可也有那些舍生舍命的奉献之人,也有善良淳朴的寻常之人,更有不畏艰险,攀登仙途,只为人界争一分气运的修仙之人。 是恶必除,是善必扬,是英勇必以歌颂,是牺牲必以铭记。 是薪火传承不息,人族绵延昌盛。 这才是宋小河以凡人之心,凡人之躯所攀登追逐的大道! 她的心口亮出红色的光芒,呼啸的风忽而从她身后席卷,化作一股无比强大的推力。 她乘着风,越跑越快,身体也极其轻盈,终于跑出了层层迷雾,跑出了厉声的吵闹,得见天光。 混沌黑暗的天地之间,雷云滚滚,狂风怒号。 那朵红莲飘到半空中,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猛地炸开了炫目的虹光,刹那间将天地渲染得瑰丽至极,令所有人被强光刺得下意识遮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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