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登位大典结束后,新王才有空将先王安葬。 昔日叱咤妖界的王,落葬的时候尸骨早臭了。 玬珠再恨,也很难接受父亲惨死, 兄长相残的结局, 怎能不为此郁郁寡欢。 这妖界,这妖生, 于她而言似乎已看不到任何希望。她失魂落魄的, 不止一次地问眉沁——权力真就那么好么, 好到叫人连良心都丢了。 眉沁不知该如何答她, 但渐渐的,越发能感受到她刻骨的悲伤。 “你们都先下去吧。”眉沁摒退了侍女。 侍女都知她受宠, 自是听她调遣,没一会儿就走光了。 偌大宫殿里便空空的,一如玬珠那颗早已冷清的心。 当周围不再有人,眉沁的眼底,也渐渐晕开一片忧愁。 “‘权力’这东西,便如魔鬼。” 她缓缓说道,“第一次遇见沣夔,是在蝴蝶谷。他救下一只受伤的鸟,细心地为它疗伤,然后放它飞向远方……那时候,他还是个干净的少年。” 如果不是天生的琉璃内丹,不曾被寄予厚望,那个误入蝴蝶谷的少年,或许一辈子都是她爱的模样。 如今,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这些日子以来,玬珠日渐消瘦,她又何尝不瘦。她根本也睡不着,吃不下,还要在沣夔面前摆出一副幸福的样子。 曾以为嫁给他会很开心,可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发自内心的开心一下。 眉沁眼中一片湿润,荡着化不开的忧伤:“我的少年变了,珠儿,可你的少年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直在等着你。你若还想见他,得先顾好你自己啊。” 玬珠失神的眼睛转了半圈,如突然有光照入落满尘埃的窗。 阳哥哥? 她抬起眼皮扫了眼眉沁,转瞬又把眼睛低下去。刚才的那一抹光,短暂的好似从未出现过。 “我和他,从未真正开始过。沁儿,以后都不要提他了。” 玬珠终于开口说话,却是这样无情的一句。 “为什么!” 眉沁吃惊,“我上次去雁山,见他想你得很,夜里旁人都睡了,他还在偷偷练武。他想救你出去啊,他都不曾放弃,你……” “没有意义的!”玬珠打断她的话,突然瞪大了眼,脸上的皮肉紧紧地绷着。 眉沁不料自己这句话竟像是触到了她的逆鳞,她居然瞬间恼了。 可片刻的恼怒过后,玬珠又垂下眼眸,跌回永远的忧愁。 “妖人殊途!呵,妖界肮脏又血腥,若我执意与他在一起,必定会给他带去灾祸。既然从未真正开始过,不如,就当一切不曾发生。” 她竟是这样想的。 本想以此劝珠儿吃几口的,不想却更令她更伤了心。 眉沁实在是寻不出话来劝了,望着一桌子的美食,沉沉地叹了口气。 片刻的安静。 然后,这份儿安静便被突然闯入传话的侍女打破。 “沁夫人,王上请您过去。” 眉沁诧异:“王上找我?可知是何事?” 上次被金翅鸟族重伤,沣夔时不时就要关起门养伤。 她来找珠儿时,特地错开的时间。 侍女答道:“奴不知。不过王上同时还请了两位长老过去。” 那看来,是伤势已痊愈,要继续炼琉璃内丹了。 眉沁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碗。 修炼内丹之时绝不能让人打搅,历来,沣夔会让最信任的三人为他护法。 这三人中两位出自长老院,余下的一个便是她。 先前为抓玬珠回妖界而闹过不愉快,沣夔对她的感情却还是很真的。 虽然她妖力不高,但哨守内殿总还是够的。 眉沁又看了看玬珠,实在是担心。 玬珠面无表情地坐回床沿,懒懒地滚去角落:“那你去吧。” 珠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像株植物一样的腐烂掉。 眉沁抿了抿嘴,知道说什么也是枉然,只得无言地退出去。 …… 时光飞逝,眨眼又到飞雪时节。 一夜过后,院子里堆满了雪。 堆雪人、打雪仗,雁山上欢声四起,热热闹闹的。 唯独缺了小狐狸,不经意间叫人怅然。 曾书阳又用雪搭了个狐狸窝,小莲好奇地往里钻,愣给钻垮了。 他倒也没生气,垮一个又再搭一个。 雪簌簌的下,很美。 阿青难得也堆了个小雪人,放在窗台上。 雪人顶着两颗黑子做的眼睛,看着他一副副写春联,铺了满满一屋子。 秦少和说他字好,请他来写今年的春联,阿青应得倒也爽快。 苏缈研罢了墨,又裁起纸来。 “等你写完春联,把帖子也写了吧。我大致算了算,也就二十份左右。” 苏缈边说边裁着纸,素净的指尖被红纸染出淡淡的颜色。 纸刀沙沙沙的。 屋外小雪纷纷,院中已无人,都玩累午觉去了。 “师兄和师姐的婚期定在初三,风萍来信说,她与雷鸣的婚事定在二月初六。咱们要走,也得参加完喜事之后。你觉得呢?” 阿青埋头写字,还是那句:“你安排就是。” 等阿青恢复得差不多,他们就要回妖界去了。 如今那几大族实力锐减,鸣蛇族更是丢了威天盾,已然不可能再是他的对手。 不过,那陵鱼族新王沣夔,是几万年难遇的琉璃内丹。一旦被他炼到至臻境界,其力量可紧咬月之子,若再获得拥趸,会相当不好对付的。 是以回妖界这事,宜早不宜迟。 苏缈决定把离开人界,返回妖界的日期定在三月中旬。 那时候草长莺飞,正是烂漫时节。届时,先邀各位旧友于雁山一聚,折杨柳,赠友人,好生道个别。 毕竟回了妖界,又不知几时才会再到人界来。妖界那些破事,她也不想牵扯连累了人界这边。 “对了,还要跟张骁道个别。”苏缈想起来,说道。 答应过他的,走的时候会跟他说一声。 阿青埋头写着大字,闻言抬起了头。漆黑的墨滴在红纸上,废了一张好纸。 “我陪你去?”他问,语气尚算平静。 “不了吧,怕给他添堵。” 阿青低头,无言地换了张纸。 苏缈眨巴眨巴眼,她知道,不给张骁添堵,就意味着给阿青添堵。 可死者为大,不是么。 张骁是不想看到情敌的,否则定要在九泉之下破口大骂。 骂她缺心眼儿,还不如不去。 “行啊,”阿青写完两个字,才道,“回来好生弥补我就是。” “弥补什么?” 他掀起眼皮,轻勾嘴角微挑了下眉:“你说呢。” 那素日古井幽深的眸子,突然跟泉眼似的往外冒着温泉。 “嚓——”裁纸的刀划拉歪了,好好的一叠红纸,愣被她全弄废了。 苏缈脸颊微微发热:“知道了。” …… 为王上护法已有好些日了。 但没有哪一次,眉沁有如此的恐惧。 房中昏暗无光,门窗紧闭着,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里头的声音传不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特有的味道。 她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漂亮的脸蛋煞白如纸。 不是的……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眉沁使劲儿地掐自己的手。好痛,这哪里是梦呀。 她害怕极了,手足无措地往后缩。而沣夔,他的脸上却是无尽的痛快。 此时此刻,他满足地高抬下巴,感受着被灵力包裹的快意。 琉璃内丹已完全炼就。 眉沁觉得那个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她惊惶地往角落里缩,眼泪不知何时糊了满脸。 今天早上,王上命她与两个长老一道护法,好修炼琉璃内丹。 本一切进行顺利,临近尾声,沣夔突然睁开眼,竟—— 竟掏了两位长老的内丹! 这两位长老一直都是沣夔的心腹,怎料到会被突然袭击。等二人反应过来时,已完全失去了对抗的能力。 不过在眨眼间,沣夔就将二人内丹掏出,一口吞入腹中。 能坐上长老位置的,无一不是大妖中的大妖。他们的妖丹,必然蕴藏着强大的妖力。 沣夔吞了这两颗好东西以后,原本还要百年才能炼到至臻境界的琉璃内丹,瞬间就炼成了。 眉沁缩在角落,颤抖如秋日的落叶。她仍然觉得这是一场噩梦,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 杀同族,取内丹,只有入了邪的恶妖才会这么干啊!他怎么会啊,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能这样堕落。 殿中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朝她过来。 修长的腿跨过长老的尸体,沣夔的脸上挂着温煦的笑容。 那眸光干净,与那日他望着受伤的鸟儿,一般的关切。 “吓到你了?”沣夔神色正常,走过来时并不是入邪的样子。 他在眉沁跟前蹲下来,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朝她伸出一只手。 眉沁却惊惶得不敢让他碰,反倒往后缩了缩。 沣夔面容一僵,失落地缩回去手,眸子里竟浮现起淡淡的一抹忧伤。 “我本不想叫你看见的,又怕取丹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沁儿,有你护法,我才安心啊。” 眉沁失魂落魄地点着头。 是的,沣夔是爱她的,怎么舍得伤害她。况且蝶族的内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作用,他不至于取她的内丹来用。 可她依然觉得恐怖。 “可是他们……”眉沁颤抖着声音,“他们不是王上最倚重的长老么?” 沣夔皱起眉头,忽而严肃了一张脸。 他起身,走到尸体旁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那两具尸体随即碎为荧光,飘散入空中,渐渐的消散不见了。 空旷的大殿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沣夔的声音空空回荡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击打在她的心上。 “沁儿,你要知道,月之子很快会卷土重来。我若不早日将琉璃内丹炼至最高境界,结局可想而知。” 他靠过来,眉沁没有再躲,但依然止不住发抖。 沣夔温柔地抱住她的肩,柔声地说:“当初父王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我知道这是错的,可即便这是个弥天大错,我也只能一路错下去。” 若被月之子重掌大权,届时陵鱼族会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也许,会被钉上耻辱的柱子,被曾经看不起的妖界小族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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