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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迷糊糊地从睡袋里钻出来，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疲惫的气息。 谷寻打着哈欠问：“老大，现在什么时候了？” 夏小正：“早上好，主人。现在是早上八点三十分，和您平时的起床时间相比，晚了一个小时。” 谷寻：“……啧。” 竟然睡过头了。 谷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昨晚她看资料看得太认真，不知不觉就熬了个大夜。好在研究计划也已经完成了大半，应该很快就可以投入实践。 少女三两下换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回头又随意地拢了拢书桌上散乱的资料，打算一会儿带去实验室继续钻研。 然而书页刚一挪开，一道黑影被撞得飞了出去，紧接着地上里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金属制品掉在了地上。 谷寻连忙放下手中的资料，弯腰去捡东西，结果一蹲下去才发现是那个模型。 “十九”做的农机模型。 一想到那个名字，谷寻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抿紧了唇，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 虽然谷寻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但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甚至隐隐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在谎言被揭穿的那一瞬间尽数崩塌。愤怒蓦地到达顶点，可关键时刻，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最终被沉默和疲惫淹没。 无力，也无措，还夹杂着一丝丝委屈。 就像是一根刺，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防备，刺破皮肤，等到发觉痛的时候，已经深深扎进了肉里。 取也取不出来，忘也忘不掉。 她原本以为自己也有“朋友”了…… 生平第一次和外人相处，谷寻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下完逐客令之后，她索性关了门，一头扎进了研究当中。 而对方却一直在门外站着，站了大半宿。 一想到这，谷寻眸光微闪，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她盯着地上的模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俯身把东西捡了起来。 幸好，只是磕了一下，并没有摔坏。 少女拿着模型把玩，渐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冷不丁地出声问： “老大，他走了吗？”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指向性不明确的提问，夏小正基本是答不上来的。 但这个问题却是个例外。 昨晚谷寻就反复问过好几次——也许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夏小正却对其中几个关键字熟得不能再熟。 于是它查看了一下卧室门口的监控情况，十分痛快地给出回答：“走了。” 谷寻明显怔了一下，有些失神。 “……走了也好。” 她昨晚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但凡是有点自尊心的正常人估计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十九。 又是被人给当做“奴隶”，又是给人当苦力的，他估计早就想离开了吧。而且他现在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但话又说回来，谷寻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无论是一开始的，还是昨天的。 当初十九醒来没多久后便主动提出可以用那台机甲驾驶舱来修理治疗舱，只不过当时谷寻不信任他的技术，所以拒绝了。 于是他也没再提。 哪怕之后改造了信号塔和农机，他也没再提起治疗舱的事。 直到上一次外出赶沙，男人大量收集机器的举动引来了谷寻的好奇，主动向他发问，然后才进一步牵扯出了治疗舱的话题。 多么顺理成章啊。 现在想想，从治疗舱到信号塔和农机，再从赶沙转回治疗舱，这一切的一切，可能都只是他为了拿到那个所谓的传输卡所设下的局而已。 一想到这，少女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 尽管她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 科学研究一向讲究数据和证据，多年来，谷寻的思维也深受此影响。可如今她才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比最困难的实验还要复杂。 一方面，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他人的行为和意图妄加揣测和解读。 可另一方面，当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她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往坏处去想。 同样的，她也没办法解释，假如这真的是一个“局”的话，为什么对方会在即将成功的时候主动暴露自己，他就不怕功亏一篑么？ 谷寻理不清自己矛盾的情绪。 也说不清心中的那一丝苦闷和酸涩究竟从而何来。 驱逐了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确保了基地的安宁，她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才对…… “啊啊，烦死了！” * 谷寻心乱如麻，连带着吃早饭都没什么胃口。 但即便是这样，出于多年来养成的好习惯，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把食物塞进了肚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草草解决完早饭之后，她习惯性地直奔实验室，打算继续用繁重的工作来赶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可刚走到半路，她突然想起今天估计还没给地里浇水。 最近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这一类似的工作都是交由闻鸷去完成的。现在男人已经离开，这些琐碎的工作就只能由谷寻自己上手了。 于是她又转头往培育室走去。 想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还小跑了几步。 然而当培育室的大门一打开，少女登时就愣住了。 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在地里挥洒汗水，听见门口的动静，男人动作微顿，却并没有回头，而是低着头继续认认真真地干活。 他穿着一件破洞的白色背心，露出宽阔结实的臂膀，脖子上搭了半根擦汗的帕子，手里拿着一把锄头，一挥起来砸得土块飞溅，浑身上下的肌肉绷得紧梆梆的，看起来有型又有劲儿。 可再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即便锄头落在了地上，男人的身躯依旧紧绷，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在紧张。 谷寻抿唇，双眼紧紧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脏猛地揪紧又狠狠坠落，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半晌，她出声问：“你怎么还在这？” 闻鸷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像是在消化她话中的信息似的，他沉默了两秒，然后又抡起锄头，若无其事地说：“昨天你说收获结束之后就要种新的作物，所以我猜可能需要先松松土……” 谷寻：“我是说，你怎么还留、在、这？” 她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话音落下的同时，被人抡起的锄头正巧落地，土石飞溅，男人辩解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 在谷寻的注视下，闻鸷撑着手中的锄头，缓缓直起了身子。 两人隔着菜地沉默对峙，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一时间，气氛莫名变得有些紧张。 闻鸷目光沉沉地望着不远处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内心忐忑的同时又有些懊恼。 他似乎，又搞砸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看着谷寻脸上冷漠而戒备的表情，闻鸷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定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男人握着锄头的右手紧了又紧，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屈起的骨节轮廓分明，手背上绷得青筋暴起却又毫无自觉。 而另一边的谷寻心里其实也不怎么好受，尤其是见他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样，更不是滋味了。 她不得不承认，推开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甚至还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万一，这也是他故意表现给她看的呢？ 他知道她起床之后一定会来培育室，所以主动承担那些脏活累活，干得大汗淋漓也不停歇，这不也是一种苦肉计么？ 谷寻一向觉得自己脑子清醒，可这会儿却乱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培育室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眼看着四周的空气几乎都快要冷得结出冰来，男人突然轻笑一声，卸了力，松开了那只紧握的手。 “如果这是主人的命令——”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下黑黢黢的土地上，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服从。” 话音落下的瞬间，谷寻心头猛地颤了一下，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屏障被给人破开，先前那种苦闷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脸上的面具也隐隐有些动摇。 男人重新扛起锄头，转身往堆放工具的方向走去。 一堆老旧的农具旁边，刚改造完不久的那台农机新得打眼，他却连瞥都没瞥，放下锄头之后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我去收拾东西，很快就走。”他这么说道，语气淡淡的。 谷寻站在门口，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男人的身影。 后者一边用帕子擦着汗，一边头也不抬地迈开步子往门口走来。汗水顺着细碎的额发凝结滴落，擦汗的动作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 他走到了谷寻的面前。 然后擦肩而过。 就在他低着头踏出培育室大门的那一瞬间，谷寻突然出声—— “等等。” 脚步声没停。 “站住！这才是命令！” 男人蓦地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谷寻同样背对着他，紧咬着唇瓣，眼底闪过一番犹豫挣扎。 时间的速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放慢，恍惚间，连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 最终谷寻闭上眼，像是妥协了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 “……那个星港在海底，一般只有在冬天才会露出水面。你现在去了估计也是白搭，等冬季转移的时候，我带你过去。” “等到……冬季？” “嗯。” 谷寻淡淡地应了一声，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似的，神色和语气都有些疲惫。 她转过身，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闻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回来，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直白得让人想忽视都难。 谷寻轻咳一声，转头避开他的目光，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总之你暂时还是先留下，冬季转移的时候会路过那里，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她顿了顿，又觉得自己的态度转变似乎有点太快了，冷着脸皱眉道：“不过你也别想多了。” “我个人对于你的行为依旧感到非常生气，留你只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而已，而且也只是暂、时。” 她梗着脖子直视对方，刻意将“暂时”两个字强调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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