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这眼皮跳得……总有种明天咱们走不了的感觉。”齐遥禄拿起了水杯里的银针,对着烛火看着它那毫无变化的样子,抬手摸上了右下眼皮,有点儿想让人先给自己来上一下了。 只是,他这念头刚起,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实行,便忽而发现江瑶白几人全都神情微妙地看着他。 唯一不同的,便是康九看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诧异的感觉,似乎对他竟然相信这个而感到惊讶。而遇到过妖怪的江瑶白三人则纠结警惕居多。 齐遥禄抬眼一一扫视过江瑶白几人,忽而一笑,随手将银针收起,吊儿郎当道:“别紧张嘛,我也就只是这么一说。具体的等明日再看,现在还是先休息吧。” 齐遥禄说着,转头一扫室内,目光在那唯一一张床上停顿了一下,又看向了其他地方,道:“这床让给你们俩了,我们三自个找位置。” 江瑶白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床铺,瞧着还算干净,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桃乡则毫不掩饰地长舒了一口气,立马转身去铺床,口中还强调道:“郡主,今夜委屈您和衣而眠了。等会您睡里头,婢子躺外头帮您挡着。” 桃乡这话说得是坦坦荡荡,压根就不在乎屋内其他人听到。 康九和庆生对她这话都没啥感觉,倒是已经站起身的齐遥禄脚步一顿,斜眼瞥了桃乡一眼,总觉得她这话里似乎在防备自己。 他这心头有些不爽快。刚想说话,又瞥见江瑶白站起了身,安安静静地站在桃乡身后,看着她准备一切。 明明是与桃乡差不多的身高,可整体来看硬是比桃乡小了一圈。 那本就精致的侧脸在微晃的火光照耀下也更显柔和,再加上她那接受精心教养而培养出来的气质,这刹那间的一瞥当真莫名吸引人。 一瞥,再瞥,又一瞥。 齐遥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浅薄的怒意忽而便消散了。 恰好庆生拿着长板凳问他今晚要不要睡这个,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开始认真思考起今晚的“床”来。 他们一行五人缩在屋里过了一夜。除了江瑶白和齐遥禄两人似乎因为做了梦,睡得不太安稳,其他人休息得还算不错。 可,就在天边开始泛白之时,一声凄厉的呼号突然从外头传了进来:“死人啦!” 这声音一出,康九头一个睁开了眼,江瑶白四人也迷迷糊糊地吓了一跳,皆是糊里糊涂地爬起身来。 康九本就离门窗最近,站起身打开门便走了出去,恰好看到了披着外衣急急忙忙走出房门的许老丈。 “叔伯祖!叔伯祖!三猴他媳妇被人掐死了!您您您您您快去看看啊!”刚刚那呼喊的声音从矮墙外传来。 康九转头看去,看见一个中年人踉跄着从矮墙外头跑过,边高呼着边冲向木门,将其拍得“砰砰”作响! “来了来了!”许老丈边穿着衣服边快步走去将门打开,对着门外报信的中年男子问道:“刘虎子,怎么回事呢?你说清楚点!” “就是!就是!”刘虎子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气息均匀了些,才道:“我刚听到三猴子的尖叫声,就跑过去一看,看到三猴他媳妇倒在了付小子尸体旁,脖子上全是乌青的指印,已经没气了!” “什么?!”许老丈吓了一跳,当即连门都没顾上关,立马就往村尾走去,口中道:“走!先过去瞧瞧!” 许老丈两人前脚刚走,庆生便端着屋内的木盆从康九身旁走过,去了昨日提前问过的水缸里打水。 而康九看了眼庆生,转身入了屋,扫了一眼正在叠被子的桃乡,又看向了已经坐在桌子前的江瑶白和齐遥禄,刚张口说了一声“主子”,便被江瑶白制止了。 “你等下,还没洗漱我有点不习惯。”江瑶白靠在桌子上抬手抱头,姿态有些像是没睡够困倦了,又恰好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齐遥禄大方许多,可也同样道:“你等我也洗漱完了再说吧,不然不符合礼仪。” 康九看着他们两个默默闭上了嘴,尤其是想到这屋里完全听得到外头的话后,他也就不急着说了。 在简单应了声“是”之后,康九干脆拿了个杯子先出了屋子,找了院中大树底下的位置,蹲下身便开始洗漱起来。 待到整理完自己,康九随手揣上了两个饼便出了门,而屋内的江瑶白几人才开始梳洗整理衣装顺便吃饭。 庆生出来倒水时,康九已经离开了。 等到他进屋时,看着默默吃早饭的江瑶白和齐遥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小姐,他们那都死人了,我们真不过去看看?” “你急什么?要去也等吃饱了再去。不然等下要是看到了尸体,你确定你还吃得下?”齐遥禄张口便反问着,大口咬下了冷饼子,就着桌上的冷水努力咽了。 江瑶白小口吃着,闻言瞥了齐遥禄一眼,才抬眼对着庆生道:“你也快些过来吃吧。我们人在外头,一切从简。桃乡姐姐,你若好了也快些过来吃吧,康九等下应该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好的,主子。”桃乡一口应下,麻溜地将头发简单编好,插上了发簪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她一回头才发现,庆生并没有上桌吃饭,而是略显纠结地站在原地。 “水珂,赶紧一起吃呀。等下康侍卫回来了,你就是想吃估计都没时间了。”桃乡说着,几步到了庆生身后,推着他到了桌边,将其按在了椅子上。 庆生十分不习惯。可转头一看自家长姐都坐下了,而且齐遥禄和江瑶白也没有不悦的样子,这才低着头快速地吃了起来。 在这种有意加快速度的情况下,庆生很快便吃完了作为早饭的饼,转身就去了外头。说是照顾一下马儿,可实际上还时不时地往村尾方向张望,等着康九回来。 桃乡见自家蠢弟弟走了,回头便压低了声音对着江瑶白询问道:“郡主,这可是命案啊,我们真要蹚浑水?不如还是早些离开吧!迟了的话,我怕说不定会有村民将这命案赖我们头上。” 桃乡忧心忡忡,神情还带着几分恐惧。 江瑶白无意间瞥见,顿时留意到她这异常,也不顾上吃自己的饼子了,立马问道:“桃乡,你没事吧?” 齐遥禄本没想搭理桃乡。可现在江瑶白这么一问,他便不自觉地跟着看了一眼桃乡,张口咬了一口饼,含糊不清道:“她这表情倒像是被吓到了。喂,你难道真觉得他们会诬陷我们杀人,然后拿我们当替罪羊不成?” 桃乡被江瑶白二人接连发问,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她赶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拿起饼就着水吃了好几口,才像是调节完情绪一般,道:“其实,我还未入府当婢女前,我们村就曾经这般冤枉了外乡人。” 江瑶白和齐遥禄听着这话一愣,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才一起放慢了吃饼的速度,看着桃乡等着她接着说。 桃乡留意到他们这小动作,顿时忍不住一笑,原本有些紧张难受的心情反而好了些。 她继续道:“当初我们村里有个泼皮被人弄死了。当时我还小,事情的具体经过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我只记得当初我娘告诉我,其实村里人都知道不是那两个外乡人干的。可死去的亡灵,总得需要抚慰,所以只好有所取舍了。” 江瑶白目瞪口呆,头一次听到这种操作,下意识便问道:“可是,你们那的官都不管这事的吗?” 第57章 官不管 “官?”桃乡闻言一怔,继而面色古怪,道:“都说民不举官不究。在我们那儿,基本上所有事都是这般。而且,事实上,在我被人牙子带走前,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还有县令这种人的存在。” “不会吧?”齐遥禄蹙着眉,对桃乡这话感到怀疑,道:“你若说没见过县令,那我相信。可连听都未曾听过,这也太过夸张了。还是说,你们村连赋税都不交的?” 江瑶白虽然也赞同齐遥禄疑惑的点,可听着他这就差指着桃乡说她说谎的话,她还是转头维护道:“你就不能好好听桃乡说吗?她会连县令都不知晓,自然有她的道理。” 齐遥禄一听不乐意了,转头想要理论一二。可话都到了嘴边了,看着江瑶白这微抿着唇的模样,他忽而又不想争执了,转而一叹,略显无奈道:“行行行,她说,我闭嘴。” 齐遥禄说完,抬手示意桃乡接着说,又拿起手中饼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显然还是有些气恼的。 桃乡瞥了一眼莫名顺从的齐遥禄,又看向了不以为意的江瑶白,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点儿什么。 或者应该说,齐世子单方面有点什么? 桃乡不期然地生出了这个想法,又默默地将其压在了心底,继续刚刚的话题:“主子们有所不知。我们村向来都是由村长收钱收粮,再交给前来的衙役的。为了避免交接期间出现意外,我们这些孩子都是不被允许出门的。自然也就不识衙役,不知县令了。” 江瑶白和齐遥禄两人对这种事都未曾了解过。听了桃乡这话,也只是若有所悟,压根分辨不出这种办事方法是否正常。 可至少有一点,江瑶白还是能够肯定的。 “可是,就算收赋税的时候你们见不到衙役,那平时的时候呢?难不成你们村就没有需要告上县衙的事?平日里,也没有衙役过来宣读法规之类的?” 江瑶白困惑满满,实在想不通桃乡他们那儿的知县到底是怎么做的,才会让村民不知县令。 桃乡江瑶白问得又是一愣,方才一摇头,道:“没有,都没有。我们有事都是找村长和族老。村长说有错,那就是有错。说该罚那就得罚。至于其他的……” 桃乡努力回忆了一下,才道:“在我印象里,所有的事都是村长说的。我猜,很可能是有事宣布的时候,衙役们只会通知村长,再让村长告诉我们。” 江瑶白和齐遥禄听得目瞪口呆。 齐遥禄还只是惊叹于桃乡他们那儿县令衙役的懒散程度。可江瑶白却留意到了这里头所潜藏的危险,登时面色一沉,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桃乡见江瑶白两人神情各异,显然是将这事听进去了。她顿时又将话题绕了回来,道:“主子,村尾死人的事,所存在的危险有多大,想必您也清楚了。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齐遥禄闻言眉头一拧,有心想要反驳。可一想到刚刚江瑶白的维护,他又闭上了嘴巴,低头吃着饼子,一副不想管事的模样。 江瑶白则是想了又想,方才开口道:“不,我们不急着走。” “郡主!”桃乡气急,有些恼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可心底深处却是浓浓的无力感。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争不过郡主的。 “好桃乡,别急别急嘛。”江瑶白讨好地一笑,抬手拍了拍桃乡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笑着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那许老伯不像一般人,而且他还跟那家人有矛盾,应当不会对我们出手才对。你说是不是呀,齐遥禄?” 突然被喊到的齐遥禄一抬眼,看到了江瑶白背着桃乡对着自己眨眼,显然是要让自己配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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