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忧扭头一看,回想起对方倒头昏睡的狼狈,眉眼间暗含调侃似的笑意:“哟,知了姐,您这是终于醒过来了?” 王知了没有搭理花解忧的挑衅,只是低头翻动共千里的屏幕,一边道:“我来是给你们提个醒,万川这个事儿还没完呢。你们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一个母亲在世。” 谷小草显然也回想起来这回事:“我们竟忘了这一着,还记得情报上说他母亲病重,他是为了替母亲求取魂生丹,才跟着卓卓进了仙人墓。” 她冲王知了感激地拱手道:“麻烦楼主帮我们查消息了。” 王知了用微不可查的角度,借着屏幕的遮挡,看了一眼谷小草。 见她还在感激看着自己,顿时口嫌体正直道:“什么帮不帮的,这都是生意。我当然不会关心你们死活,只是潋滟芳华楼做生意,讲究一个童叟无欺,没有一个消息卖一半的道理。” 说罢,王知了将共千里屏幕亮给面前二人。 “啧啧,这卓卓对万川还算够意思,他失踪之后,玄天宗也没赖账,而是将魂生丹送到其母家中。如今,他母亲万氏已经恢复健康,只是找不到儿子,整日郁郁寡欢。” “这位万氏也是一个修士,不过境界很低,最近听说寿元已至大限,连最基本外在容貌都维持不住,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圆寂了。” 谷小草一目十行,匆匆略过繁杂琐碎的情报信息,最终视线停留在万川家的住址——天上京照花街曲水亭巷柒号。 …… 照花街。 这里是天上京的旧城区,生活的都是些穷苦散修。 这些人中,大部分靠给人拉车、倒夜香等苦活脏活谋生,还住着些人老珠黄没混出名堂的妓子,也有那不成器的流氓混混闲汉,坑蒙拐骗样样俱全。 万川家住的曲水亭巷,是个有些狭窄的暗巷,所谓的“曲水”也不过是巷子里一条飘着垃圾的小臭水沟。 这样破败的地方,今天来了衣着光鲜的一对“道侣”,也可谓是个稀奇景儿。 只见那男仙君腰悬玉带,穿一身檀色法袍,只是面庞病弱堪怜,苍白双颊边飞两抹颓艳的薄红,一副似是命不长久的样子。 相反,他身边的女郎却显得精神熠熠、步伐生风,穿着一身黯色劲装,腰侧佩戴一把剑,只是面色阴沉,像是索命讨债的罗刹女,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谷小草顶着周围似有若无的窥视眼光,与花解忧一起拐入暗巷中,他们走到尽头,终于找到一扇不太显眼的小门,灰扑扑的和墙上砖石颜色近似,只怕不小心就会漏过去。 花解忧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是川儿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颤巍巍地从门后响起。 花解忧尽量保持着客套温和的语气,缓言道:“万婆婆,您好,我们是万川的朋友。” 门后的人沉默数息,吱呀一声开了门,一个佝偻着身躯的小老太太站在门槛后面,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洗的有些花白,但是却颇为整洁。 “你们进来吧。” 万婆婆向里让了让,花解忧带着谷小草进了门。这房子很小,是个套间,里厢是卧房,外间是客堂,窗户太小又经年不擦,屋里终日黑沉沉的,点着只油灯照亮。 见谷小草盯着油灯看,万婆婆道:“第一次在修士家里见这个?见笑了,我们孤儿寡母家境贫寒,买不起灵气灯、明光符或者夜明珠。” 谷小草却摇头:“不,我在庙里也点这个。但是你的灯油快烧完了……” 她想了想,从芥子内掏出水桶一般粗的罐子,因为太沉,放到地上时砸出沉闷的声响。 谷小草招招手神秘的将封罐的红纸揭开,只见里面是白嫩如膏脂一样的灯油,散发着一种好闻的香灰味道。 “这是我在庙里炼的灯油,现在用不着咯,好可惜,送你好吧,婆婆?” 虽然面前一副其乐融融、尊老爱幼的场面,花解忧听了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忍不住问谷小草确认:“那庙附近荒郊野岭的,这油你是用啥炼的啊?” “谁来跟我打架,就炼谁呗。” 谷小草用灵气托起灯台,灌了满满一盏,灯火重燃,屋内也亮堂了许多:“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要给庙里点长明灯,最缺油。” “我还把以前人家烧的香灰混了进去,闻起来特别香。” 破案了,果然是尸体炼的人油。 油灯燃烧,灯下的油脂融化,出现了清亮的一块浅洼,香灰的味道也逐渐馥郁起来。 花解忧屏住呼吸,再说这屋里就待不下去了,他连忙岔开话题。 花解忧乖巧笑着跟老太太套近乎:“万婆婆,听说卓卓宗主曾经来过这儿,给您送丹药,您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没想到万婆婆却不答反问:“你们不是说是我儿子小川的朋友吗?你们最近可见过他本人,抑或是有他的消息?” 这时说了实话可不妙,老太太风烛残年,经不起这许多打击了。 花解忧心念一动,说道:“我接过他的信,说是去外地秘境寻宝了,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他让您多保重身体,等他回来孝顺您。” 万婆婆颤声追问:“是么,他还在信里说什么?他跟着谁去的秘境,还是自己去的?” 这老太太怎么这样难缠? 花解忧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他是跟着玄天宗的一只队伍过去的,那里气候极好,吃的也很好,只是秘境很大,需要探索的时间就比较久。” 万婆婆的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面露期盼和思念,连连追问:“他在那里,气候怎样好,穿得是什么,吃的是什么,做的又是什么?” 花解忧继续:“那是一个海边,风不冷,天不寒,四季如春。海边么,自然、自然是多海产,他们吃鱼虾蟹贝,吃得都腻了,他每天的活也不多,只是在秘境中勘探,朝九晚五的,就、就那样。” 万婆婆点点头,笑着连声道好,她双眸浑浊,眼角处皱纹笑得缩挤在一起。 花解忧立即趁热打铁,把话题引回来:“听说卓卓宗主来见过您,我们还从来没见过卓卓这样的大人物呢,好婆婆,您就给我们俩把那当天的情形,讲讲呗。” 万婆婆半转身,面目在阴影处晦暗不明。 “卓卓宗主啊,你们问她做何?”
第八十九章 [V] 这又不是天机不可泄漏的事情,老太太怎在此处寻根纠底,真够麻烦的。 花解忧心中烦躁,面上却不显,他只是呵呵笑着,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年轻人就是好奇心盛嘛,您就给咱们讲讲呗。” 万婆婆想了想,欲言又止,似是在判断这忽然造访的两位陌生人的来路和心术。 谷小草观其神色,见她温和和蔼中尚留着三分警惕,殊不知儿子已经埋骨无名之地,甚至还被那幕后之人“分尸”,唯留一只手遗世。 说到底,她们的立场应当是一致的,可怜一片爱子之心…… 谷小草端详片刻后,开口插话道:“婆婆,我跟您说实话吧,一年前,我的家人被一群恶徒闯入家中杀害——” 花解忧一个劲儿扯谷小草的袖子,想让她闭嘴。 但是,谷小草却不知为何,仍旧一意孤行的对那万氏直言道:“我要查清真相,替他们昭雪,卓卓曾涉足当年凶杀案,如今线索带着我来到这里,我觉得婆婆您能理解我。” 清澈执著的眼睛对上了浑浊灰白的眼睛。 万婆婆忽然笑起来,又恢复了一脸慈祥模样:“哎呀,你这个女娃娃真是机灵。是,我能理解你,毕竟我那可怜的儿子也是被一个狗杂种给害了。” 她突变的语气让在场两人不由自主心下一诧,原来她竟已经知道万川身死?! 花解忧见被点破骗局,尴尬道:“婆婆,原来您知道我们不是万川的朋友?” 万婆婆点头:“自从小川走后,再也没人来找过我这个孤老婆子了,一开始我倒真以为你们是小川以前的朋友。” “不过,自从你说他外出探秘境之后,我就知道你们在撒谎了。”她顿了顿:“但我实在思念他,想要从你们口中多听听他的事情,哪怕是,哪怕是,假的,也好。” 花解忧从芥子中取出一只玉匣,打开封盖,里面用红色软缎垫着,放着一只断手。不比两人解释,万婆婆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儿子的手。 “小川……” 她指尖颤抖,小心翼翼碰上断裂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融入了被岁月刀削斧劈般的皱纹之间。 谷小草从旁道:“我们怀疑杀害您儿子的幕后凶手,正是玄天宗宗主卓卓。” “她?”万婆婆闻言却果断道:“不是她。” 花解忧问:“为何您肯定不是她?” “他们说啊,说小川是死在仙人墓里。” 提及儿子被害的过程,老太太的身影更显佝偻狼狈,仿佛整个人都要被阴影吞噬:“当时卓卓来见我,送我魂生丹,还说他魂飞魄散没得救了。” “我根本不信。” “小川是个孝顺谨慎的孩子,他不会在仙人墓主动犯险的,那时我便怀疑他是被人给害了,等卓卓走后,我诅咒了那害死我孩子的凶手。” 万婆婆望着面前两人,问道:“不知,你们可听说过一种失传许久的秘术,血灵咒?” 花解忧惊呼:“血灵咒?!” 相传,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识的诅咒秘术,施法的方式已经失传,牺牲代价极大,基本上就是一命抵一命,但是一旦咒成,被诅咒者不可能摆脱。 万婆婆点头承认:“是,我万氏祖上还留着这种诅咒方法,一直传到这一代,不过为了避祸,我们母子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解释道:“我曾经下的诅咒誓约,乃是让杀害我儿子的人魂飞魄散。” “如果小川真的是在仙人墓中意外身亡,诅咒不会应验。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心怀不轨,杀害了小川,那人是死定了。” “我在诅咒生成的同时吞下了魂生丹,因此没有立刻死去。外面说我寿元将近,其实然也不然,我的确大限将至,但这是诅咒的代价,哪怕魂生丹也救不回来。” 万婆婆虚弱的呼吸声几乎微小到听不见。 “哎,我能感觉到我的日子不多了,大概就在这两天吧。”万婆婆居然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好,我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过是行尸走肉、了无趣味罢了。” “你们走吧,不管那害死小川得恶人做了什么,他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我这里也没什么可以留给你们的线索了。” 老人佝偻着身躯向内室走去,逐渐消隐在昏暗中。 谷小草两人反应过来,按照万母的说法,这个杀害万川的人一定不是卓卓,因为她不仅没死,甚至如今仍活跃在修仙界,数日前还传出前去碧游宗给伯兼道长贺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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