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悠见她出了神,疑惑道:“怎么了?” 她恍惚了一瞬,顿了顿,摇头:“没事。” 这个病来得突然,为了腹中那孩子又舍不得喝药,况且那一夜摔倒,这孩子倒也算坚强的。只是没有用药的后果,就是病程延长了些,如今整个人就跟脱了水一般,头昏脑涨的,浑身也没什么气力。 可这病实在又诡异,转瞬间两月便要结束了,但这病反反复复,每每到了深夜就会发热,似乎整个人要在这死寂一般的夜里蒸腾了一般,难受极了,却也无能为力。 舟悠一遍遍等在床前给她喂药,可他也不知道这其实只是普通的安胎药,并不能起到治疗的效果,也不知是不是没有用药的原因,这次的病程才会如此之久。 是夜,昭昭再次被人从床上捞醒,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现在她有大半的时间每天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昭昭,该喝药了。” 她迷迷糊糊睁眼,只能看清舟悠苍白的手臂,和那碗浸满药汁的瓷碗。 她靠着舟悠的身子才好不容易坐了起来,男人一手将她圈在怀里,一只手握着汤碗已抵到了她的唇边,喉头立刻便被苦涩的药液浸湿了。 “好累。”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连喘气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他来了对不对?”她问道。 前几日在睡梦中,她依稀听见有人在谈论,魔族进犯,仙妖两族皆伤亡惨重,这也是魔族第一次大规模的进犯,魔族生性蠢笨,若无人在背后指挥,绝无可能有此威力。 所以,龙盱他一定准备好了。 可她呢? 她不知道。 “别乱想。”舟悠不容置疑地将她的臂膀扳正,将人倚在怀中。 昭昭却不太高兴,抿着嘴唇,眉头蹙了起来:“我现在这样应该和他有关对吗?” 舟悠顿了顿,神色也不自然,自是没能逃脱她的眼睛。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龙盱魔力大涨,而魔力越强,世间天地法则平衡至上,一方强大了必然会剥夺另一方的力量。 昭昭僵坐在了原地,似是极费力般抬了抬手,却没成功,而舟悠早主动将脸凑了过来,她再用了力才触到了那处柔软。 “让我摸摸你。” 我想永远记得你的样子。 舟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任由她摸了摸,又摸了摸,再抱了抱,未曾说过一句话。 怀孕的事,不是她不愿说,可是若有一个人必然要牺牲的,她不想别人再为了她付出什么了。先前,舟悠已在她身前死过一次,如果告诉他,她如今有了身孕,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那无论是她死了还是他不愿她赴死,对活着的人都是一种折磨。 罢了,她叹道。 昭昭伸出手,放在他唇边蹭了蹭,描摹着他的唇形,轻声撒娇着说道:“要是...有机会,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 舟悠依旧没有说话,下一刻,她便被抱到了他的腿上,少年捧起她的脸,发疯似地吻她,一遍又一遍湿润着她的唇,甚至可能因为她高烧的原因,嘴里的气味也说不上好闻,但少年还是一遍又一遍,似乎要将她吞噬掉一般。 一连又过了一个星期,可昭昭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即使现在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也治不好这个怪异的病症了。昭昭如今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就是在耳边唤她也很难将人唤醒了。 沐姐姐、洛寒霜都奔赴了战场,听她们的家族并肩战斗,盛叶然有身孕,被寒霜勒令留在妖族养胎,也好照看她一二。舟悠也走了,尽管他有万分的担忧,可无论是妖族还是仙族都需要一个天神站出来。 她几乎很久没有清醒过来了,一直到这个深夜,昭昭莫名清醒了,就像回光返照。 弑神阵早已完成,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愿动阵。一旦动阵,就必有两个天神的陨落,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夜色凄凉,如墨水铺洒浸透,树影斑驳,舟悠刚从神界回来。中间他回了趟妖族,但昭昭现在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在离开之前,替她肩膀神界重启,日后,她若是独自一人在神界生活,带上二三人界的好友,也算了却了他不能陪伴在身侧的遗憾。 弑神阵......不管是谁的宿命都不能是昭昭的。 神界重启需要耗费极大的神力,他早已脸色苍白,一张脸惨白的像鬼魅般,几乎看不出人样,透露着森森鬼气。直到回到妖族,再看见昭昭,虽知晓她没有知觉,但还是等脸色缓和了才去见了昭昭。 他悄悄掀起被褥的一角,钻了进去,在她身边躺下,又重新将人揽入怀中,一只手护着她的头,一只手轻轻搭在腰侧,沉睡许久了的昭昭才终于有了神女圣洁的气息,也更像脆弱得一碰就碎的精致礼物。 弯钩般的月牙远远地观望着人世,都说月亮里住着天神,可昭昭知道月亮不过是不会发光的坑坑洼洼的大圆球,而月光照耀下的人间此刻安静的连窗外的蛐蛐声都听不见。 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某种翻天覆地前的风平浪静。 他的手从她的额头,一寸寸描摹至她的眉眼、唇瓣,一直到脖颈,在他疯狂吃味的时间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生吞入腹,可现今又心疼的手下断然不然用力,生怕弄丢她的一根发丝。 他终于松开了手,紧紧凝望着她,可到最后,昭昭也还是没有醒来。他起了身,掀起了被子的一角,轻轻柔柔地吻在了她的额头,离开了这处温暖。 说来也奇怪,在他俯身的瞬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迅速划过了他的脸庞,流入他的嘴角,咸咸涩涩的。 “宝,我要食言了,这万千世间,你便替我看一看吧。” 他的手中握着神界的钥匙,只要将此钥匙带入神界自可启功,一切便能恢复如初了。 那把钥匙捏在手里许久,最终他甚至莫名颤抖着交到昭昭紧握的手中,浓密的长睫垂着,又不知说了些什么,那最后一眼,是何等的宠溺与不舍,他是笑着离开的。 只是没有下一次了,他嘴唇上的温度越来越淡了,世间广袤无垠,晨曦初绽,下一个天亮,他终究是等不到了。 昭昭是被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惊醒的,睁眼的一瞬间,一丝冷风沿着窗沿径直钻进了她的屋内,而身边,空无一人。 “你醒了。”盛叶然每日晨间负责送来安胎汤药,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沉睡。 她摆了摆手,道:“不需要了。” 昭昭起了身,身体好了七七八八,身体依旧酸痛,但高烧目前是退了。 她舔了舔唇,似乎还有他的味道。 昭昭掀了被子,下了地。 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掌心滑落...... 昭昭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许久之后她苦笑道,却没想到他也同她做了一样的打算。 她弯下腰,将那钥匙捡了回来,又转身交给了盛叶然,只道:“这个东西还是帮我交给妖神吧,等他回来。” 盛叶然道:“你呢?” 昭昭笑:“我的身体好了大半,我得去前线了。” 盛叶然似有顾虑,她却安慰道:“没事的,我可是神尊,再说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很强我知道。” 满室寂然,她边走边哭,寒风料峭,才落下的泪滴,下一秒就能触及满手的冰凉,而脸几乎要被寒风吹得裂开了般。 她却不敢有一丝懈怠,因为她的目的地,她必须要去的终点。 舟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弑神阵是她所布下,他现在一定是奔着赴死的心去的阵心,在阵中默默等待龙盱的到来。可他永远不知道的是,她画了两个弑神阵,真的阵只有她知道在哪儿,而舟悠所去的不过是没有真神神血启动的空阵罢了。 她是知道了,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而龙盱早就在阵中等待了。 天寒地冻,昭昭在冰天雪里狂奔,疾步如影,连移行术都用到了没有冷却,可能是因为离别,她的泪一直在无声地流着,像是蜿蜒的小溪划过,最后汇集在雪地上,无声又惨淡。 昭昭用袖子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可泪水就像有意识般地断了线的珠玉,一滴接着一滴,更多的泪水聚集在眼眶中,她很少像现在这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要哭得是分别,还有对肚子里这个永远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的愧疚,她终究是自私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怨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自私的妻子吧。 千年前,她不就该死了吗?苟延残喘又挣得了千年的时间,她该知足了。 弑神阵心的死亡过后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到时候再痛,再煎熬,死后也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只要他还在,世间便能恢复秩序,他会成为一个更好的神君。 若不是顶着真神的身份,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啊,她的爱是无私的,不是对世间万物的天神的爱,是对丈夫的救赎之爱,这些就够了。 紧赶慢赶地,飞的,地下蹿的,能用的都用了,好在终于到了。 她长久地松了口气,见到了早晨的第一束光,可她从未有此刻般讨厌这样的光。 泪水就这样止住了,因为她不想让龙盱见到她此刻的懦弱,至少他不能!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那道光中的人影也渐渐显现,龙盱到底还是披着柏风的皮,她都快忘了他的真面目了。 时间确实很久了。 也不该给他存活于这世间的机会了。 龙盱先笑出了声:“真没想到,最后来的还是你,我还以为你们会上演一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场景呢?” 昭昭冷笑:“别讲这么多话,我和你很熟吗?不过,你羡慕的是我得到的,你却得不到的,难道不对吗?” 龙盱脸色一暗,笑容顿了顿,问道:“你要说什么?” 昭昭笑道:“我要说啊,你得不到的爱情。我发现龙沽的身体里竟然有一半的妖族血脉,那个女人竟也是妖族,她不爱你,你把她杀了。她不爱天神,却爱妖族竹马,你也没想到吧?” 龙盱冷笑一声,眼里冷意更浓,道:“我今天既然来了,便是同你一样,再说我的死换一个真神的死,太值得了。” “而且弑神阵对施阵者的消耗巨大,你在阵中所感受到的痛苦亦是我的千百倍,我可不会提前结束你的生命,我就要你在这痛苦中,自卑地死去!” 昭昭无动于衷的表情反而彻底激怒了龙盱,而她自始至终都无甚在意,只是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龙沽......” 龙盱神色一紧,昭昭这才继续道:“先前我们见过面,我拿他威胁你,你拒绝了,可你现在不还是来了?没想到啊,堂堂魔神竟将不爱你的女人的儿子看得这般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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