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修炼七十多年,已经是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了。 比起百年堪堪筑基的芙嫣,好像确实高了不少。 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芙嫣也不和她说话,径直走向队伍中。 这般无视姿态,让浮雪心里更是不平,立刻便要拦下她,奈何符离开了口:“归队,误要耽搁了时辰。” 浮雪咬唇忍下,她注意到师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警告意味在,估计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不过是因为芙嫣拜了凌翾道君为师罢了,凌翾道君与殿主修为一致,两人关系也很好,在她和芙嫣之间,符离哪怕看在凌翾道君面子上,也要更维护对方一些。 这一路来任由他们对芙嫣诸多言论,已经是因出门在外比较放开了。 浮雪不服气,却也只得作罢回到队伍中。 芙嫣也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顺着自己的计划,连符离对她的欲言又止都没理会。 “……走吧。”符离按按额角,带着二十几位弟子前往集合点。 凝冰君的洞府位于照夜宫北面最深处,要经过一条很长的河。据照夜宫弟子说,这条河连接着冥界的冥河水,在河上不能使用灵力,只能乘坐特制的船只度过。 各仙宗的人陆续上了船只,这上船的顺序也很讲究,照夜宫门内弟子最优先,站在船只最前端的人一袭雪色昙花锦袍,手握雪白长剑,背影飘逸出尘,应当就是照夜宫如今的首座弟子——凝碧君金羽碎。 凝碧君算是继承了凝冰君在照夜宫的地位,可惜修为远不如凝冰君那么高,哪怕已经是在场其他修者里的高不可攀,却也湮灭在前辈的光环中。 凝字头的仙君里,他作为凝冰君之后,永远难以出头。 但也没关系,毕竟凝冰君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死了五百年。 在照夜宫的船只后就是剑元宫的船只,蔽月君倒是没站在船头,他是坐着的。 他坐在轮椅上。 他竟然不能行走。 芙嫣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外界只说蔽月君天生剑骨,道体精纯,可没人说他不良于行。 一个连行走都不行的修士,是怎么做到成为如今剑修里的第一的? 大约是芙嫣探究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玉衔涯忽然望向了这边。 他看起来几乎有些羸弱,怎么都和战力超强的剑修挂不上钩。 那份羸弱斯文又让芙嫣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好像她曾经也认识过这样一个人,玉衔涯身上那细微的破碎感,稍微有些接近那个人。 很奇怪。 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来了照夜宫,她好像总会产生一些令她不适的诡异熟悉感。 她拧眉转开视线,这就看见了伽蓝殿的法师们。 他们来的人应该是最少的,一条船上只站了三个人,其中之一正是佛子不渡。 幽暗里,他周身似乎发着光,眉心一点红,神色温文平静地望着前方,并未朝玉辰殿这边投来任何视线。 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一百年前他送入玉辰殿的一个小女孩。 ……说来也对,佛子不渡普度众生,慈悲无边,挽救过的性命几万都不止,不过是扶阳镇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罢了,他为何要记得呢。 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特别,没有任何意义,全不似他在她心中那般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芙嫣低下头,敛起目光,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 船只渐渐往前行进,一路安静,只有极少的人在低语。 越是往里面走,周围的光线就越昏暗,芙嫣掐指算了算时辰,现在该是白天才对,但靠近凝冰君洞府的地方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若非大家都是修士,目力强,恐怕早都开始点灯了。 她刚想到点灯,一个拐弯过后,河水消失,船只靠岸,一切豁然开朗。 视野变大,天光亮起,却不是正常的天亮,是…… 芙嫣举目望去,那是无边无际的昙花。 五颜六色的昙花齐齐绽放,闪烁着绚丽夺目的光芒。 真的很美。 饶是怀有心事的她也看呆了。 可是……昙花不该是寅时三刻绽放的吗? 或许是别人也有疑问,前方传来照夜宫弟子的解释声:“凝冰君洞府里的昙花是日夜绽放的,因为这里没有光。宫内其他地方尚可见到短短的昼日,但这里是永夜无昼的。” 永夜无昼,又来了,那种玄妙的熟悉感。 芙嫣烦不胜烦,跟着众人下了船,一路前行到秘境口,也就是凝冰君的洞府门外。 她仰头,看见了万花丛中的一块陈旧匾额,上书三字:无尘居。 凝冰君本名谢无尘,这位已经陨落五百年的天才,在今日的众修士眼中充满了传奇神秘色彩。 芙嫣的目光移开,渐渐定在佛子不渡身上,他与凝碧君、蔽月君一起上前,符离也很快被叫了过去,冥极殿的鬼修首座弟子也走过去,再之后便是四大宗门此次派来的首座弟子了。 他们在那里聚集,金羽碎用了传音术说了些每个人都能听见的规则,无非就是秘境内危险重重不可大意,进入后要尽快寻到同道之类的,芙嫣没心思去听。 她只是盯着不渡的背影,将他的一切刻在脑子里。 进入秘境之后就有机会与他接触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快要忍不住了。 还好,秘境开启的过程很顺利。 这不是照夜宫第一次开启秘境,但是在所有弟子都折在里面后第一次重启秘境。 金羽碎第一个带人进去,有他做表率,其他人也没迟疑,各个面露兴奋地闪身进入。 芙嫣怎么说都是玉辰殿弟子,再迟也不会迟多少,很快就轮到了她。 在她要进去之前,腰间身份玉牌滚烫起来,是凌翾道君在找她。 在这个关头才想来找她,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根本没有要回的意思,看都不看地进了秘境。 刹那间,周围景象飞快变幻,芙嫣头疼了一瞬,身体失重,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接触点地面。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有了安全感,她定了定神望向四周,一片漆黑,静悄悄的,不知被传送到了哪里。 她心跳有些快,但也不是太慌,镇定地将腰间还在发烫的玉牌摘下来随手扔掉,又从乾坤戒里取出衣裳,在黑暗中快速换装。 不多时,一道幽光从明珠上散发出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芙嫣手握明珠,借着幽光打量周围,她已然换了个模样,再不是玉辰殿弟子的青衣白裙,如今散了长发,发尾有些卷曲,额前戴着精致的额冠,额冠中间垂下的烫金镂花珍珠额饰将眉心独特的红玉巧妙遮掩,额冠后压着银羽轻纱,墨发隐在轻纱下,一身银饰点缀的金红衣裙,正是天心门毒修的异域装扮。 咚。 有什么滚到了脚下,芙嫣用发间轻纱遮面,拿着明珠凑近查看,见到脚边有一朵红玉昙花。 红玉雕刻的昙花栩栩如生,她捡起来看了看,抱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塞进了乾坤戒。 接着她发现这红玉昙花不止一朵,顺着往前,一直延伸到一面墙前。 她有些警惕。 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在刻意引导她来到这里。 她用明珠照着墙面一点点直起身,渐渐的看到一幅画卷。 一幅美不胜收的天神降世图。 啪嗒。 芙嫣心猛地一窒,手中明珠没握住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一旁。 眼前光线暗下来不少,却让那幅神祇图更动人了。 幽幽暗暗明明灭灭里,画中仙的眼睛,竟像是在眨动一般。
第33章 芙嫣心脏跳动极快。 自出生起,除了躲在母亲的尸体下,亲耳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饥饿恐惧地度过的那几天外,她再没有像今天这样剧烈地心跳加速过。 有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坏掉了。 她怔怔看着那幅画,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像担心惊动画上的天神。 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经那些诡异的熟悉感好像一下子有了源头。 所有的玄妙都汇集在了画中仙的身上。 若天神真的存在,那画上的人一定就是。 他端坐在水月前,周身是绽放的昙花,身上穿着雪色圆领广袖锦袍,前襟和衣袖上都绣着织金的昙花纹路,腰系玉带,悬着珍珠宫绦,长发束着昙花冠,玉簪穿过发髻,自两侧垂下长长的金线昙花飘带。 芙嫣的视线从他的眉眼划过,陌生而神圣的容颜,温文中带着一丝冷冽,让人想要将世间左右美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 他有一双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的清潭般深邃寂寒的眼睛。 她望进那双眼睛里,明明这只是一幅画,却好像真的看见了他瞳孔的收缩。 芙嫣猛地后退几步,巨大的危机感席卷了她,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危险,快逃,不要再看了!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由于屏息太久,她开始头晕目眩,不得不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那是一张供桌,桌子上摆满了外界修士梦寐以求的琼浆玉酿,这应当是照夜宫的人在这里变成秘境之前准备的。 这里是凝冰君的洞府化作的秘境,这里面曾经供奉的人…… 除了凝冰君外,不作他想。 那是一个在芙嫣出生前就死去很久的人,至今已经有五百年。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为何她会有那种致命的熟悉感。 仅仅只是一幅画,却在某一刹让她几乎忘了心中执迷的不渡。 不对劲。 很不对劲,一定是有什么妖法。 芙嫣紧蹙眉头,放开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缓和情绪后,她冷漠至极地再次望向那幅画,手一扬,一把匕首出现在她手中,她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墙上的画卷内。 带有灵力的刀刃正好刺入画中仙的胸膛,芙嫣耳边是纸张开裂的声音,可眼前却仿佛看见了画中人胸口染上了血色。 连他美轮美奂的眉眼似乎都布满了忧郁。 “装神弄鬼。”芙嫣冷哼一声,拔出匕首又一次刺下去,画卷开裂地更厉害,她咬着牙一点点将匕首朝右侧划动,那画卷中至美的存在就此被割裂开来,恍若腰斩。 耳边忽然响起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压抑的叹息,叹息声中夹杂着极其复杂的感情,还有种惊人的熟悉感。 芙嫣紧蹙眉头,捻出一张引火符在空中点燃,厉声道:“什么东西,滚出来。” 一阵风吹来,带来无尽的寒意,还有淡淡的昙花香气。 芙嫣借着引火符带来的火光将周围一览无余,这是间不算大的屋子,陈设简单古朴,还有供桌在,若她没猜错,她大约被直接传送到了凝冰君生前的闭关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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