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 是元和法师的惊呼。 芙嫣怔住,迅速回头望去,她的菩萨僧袍脏污,面带悲戚,眼底都是自责。 他推开了伽蓝殿主,推开了所有要阻拦他的人,义无返顾地朝秘境奔去。 芙嫣瞪大眼睛看着,他僧袍飞舞的背影,像极了扑火的飞蛾。 ……去做什么呢,她不在里面了啊,凌翾道君手里的魂灯不是给了他答案了吗?他还要进去做什么呢? 伽蓝殿主和她的想法一致:“秘境已关,照夜宫都寻不到办法再进去,你如何能进得去?逝者已矣,你大可在外为逝者超度,以全心中执念。” 在外面为逝者超度?不,不行,怎么可以。 甚至连听到超度这两个字,不渡都有些接受不了。 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芙嫣走之前发生的一切,如果他没阻拦她杀符离,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她不走是不是就不会死? 还有秘境中出现的凝冰君,活生生的凝冰君,秘境开启和关闭,是他做的吧? 芙嫣是跟着他走的,怎么还会死? 难道她的死与他有关? 是了,一个五百年前就该陨落的人突然出现,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好事,若真是好事,他不会这五百年都隐姓埋名,定是出了什么事,定是有什么原因…… 可那又如何。 芙嫣还是死了。 不渡脸色苍白如纸,面上的悲悯与绝望几乎淹没了元和法师。 作为佛修,他们都心怀慈悲,普度众生,可像不渡此刻这般悲怆的情形仍是少之又少。 “你到底怎么了。”元和法师有些错愕,“是因秘境内死伤太多,亡魂的不甘与怨愤感染你了吗?” 佛子的通感敏锐,这可以帮他更直观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却也有弊端——他也更容易被那些情绪左右。 但也只是“更容易”,这么多年,不渡一次都没有真的没被左右过。 这是第一次。 元和法师想不到什么儿女私情的方面,便认为是此次伤亡过多,佛子怜悯往生者。 众人也这么以为,纷纷上来劝说,甚至有人因此垂泪。 所有人都沉浸在哀戚里,芙嫣看着这群人,心里麻木得很。 她看见佛子挣开了元和法师,坚持地回到秘境前,面对着封闭的无尘居,用尽全力,甚至是透支力量,试图再次打开秘境。 但不可能的,他意料之中地失败了,且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这次秘境打开和关闭都是谢殒所为,他的修为远不如谢殒,怎么可能打得开? 不渡没有想过放弃。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芙嫣真的死了,哪怕有聚魂灯和水幕为证。 他想,他至少要亲眼看见她的尸体。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聚齐魂魄前往轮回就已经可以了,尸体如何……并不重要。 可那是芙嫣。 那是他亲手救起却又辜负了的家人。 不渡诞生时是个孤儿,从来没有家人,也没说过要做他的家人,只有芙嫣。 是他将她送去了让她此后百年日子艰难的玉辰殿,是他没能留住她。 他至少……至少要亲眼看见她的尸体才能相信一切。 不渡本就在秘境中受了伤,此刻身上灵力已经不多,这般不要命地试图重启秘境,很快就不行了。 但他还是没停下,甚至没减缓过速度。 芙嫣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凝聚灵力,每一次凝聚得都更少一些,他宽大的僧袍被罡风吹得铮铮作响,她闭了闭眼,眼睛有些红,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现身阻拦的想法。 她想去的。 谢殒看得出来她想去,但她有所顾忌。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即便不去看,也能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大约和曾经被他拒绝时的样子差不多吧。 她隐忍克制的样子他太熟悉了。 可惜这样的模样现在与他无关了。 谢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化出一团灵力,灵力金百中掺杂了一丝丝黑色,这不是好兆头。 但是没有关系。 他如何都没关系,只要她快活就好。 哪怕是—— “去吧。”谢殒突然开口。 芙嫣一怔:“什么?” 他望着前方,不去看她的眼睛:“你想去不是吗。” “……不行。”芙嫣压了压眉峰,“我不能去,我还有……”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知道。”谢殒长及小腿的墨发与织金的昙花发带一起飘荡,“无妨。你可以去。” 芙嫣疑惑地看着他。 谢殒却依然不看她,只是说:“我在。” 他侧脸雪白,带着病弱温文的色彩,眉眼玉润秀致,亦有凌厉杀意之色。 “我在这里。”他肯定地说,“不会有事。” 芙嫣张张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并没立刻下去。 谢殒终于看向她,四目相对,他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拳,骨节苍白,手上毫无血色。 “……信我。”他哑声说。 照夜宫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洞穴,顶端皆是彩色的冰凌,他们站在高处,靠近石壁,冰凌的光明明灭灭落在他脸上,斑驳的光影令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破灭的冰玉神像。 他说这些话应该很艰难,她听在耳中,几乎觉得他每说一个字,都在克制着吐血的欲望。 他像在说服她,想让她去,可从语调神情——除了言语外的一切来看,都像是在阻拦。 像是在对她说:别答应,不要去。 芙嫣看着他许久,在不渡如脆弱的蝶再次坠落的时候,认真地掩住面容,准备下去。 “我信你。”她说。 谢殒闭着眼别开头。 遮挡好面容,芙嫣准备找个不起眼的角度飞升下去,最好让不渡不着痕迹地发现她,尽量别让凌翾或者玉辰殿的人瞧见。 虽然有谢殒的保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只需要不渡别再飞蛾扑火就行了,她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芙嫣寻找角度的时候,谢殒朝她探过手来,她本能地闪躲,这防备姿态让谢殒手臂一僵。 她迟疑地望向他,他面色白得透明,不比下面的不渡好多少,唇却又红得异常,显出病态中的几分绮丽之色。 “不必遮掩。”他到底还是将手落下,轻轻摘掉她的面纱,撤掉她的障眼法,拨开挡住眉心红玉的额饰,声线低沉微哑道,“你总不能一辈子隐藏本来面目。” 他微凉的指腹按在她眉心炙热的红玉上,惹得她激灵一下。 他轻轻摩挲她的红玉,慢慢问:“你的特征太过明显,藏不了一辈子。” 这天底下虽然充满了奇人异事,但出生起眉心就印着一块红玉的也不过芙嫣一个。 这的确是太明显的个人特征,如果芙嫣想做什么事,都得顾忌这个。 她原先就是打算藏一辈子的,或者等她修为更高一些,足以对付魔帝大护法那种级别,也就不再遮掩了,那时候不管是谁,哪怕凌翾来了,也不足为惧。 她张口想说这些,谢殒却在那之前道:“有我在,不必藏。” 芙嫣怔怔地看着他。 这是第几次了,他说有他在。 她又是怎么回事,一听他说这三个字,就莫名其妙觉得踏实。 这大约就是绝对的实力带来的安全感。 谢殒认真地替她摘掉额饰,头纱,化出一支血玉玉簪绾起长发,做完这一切才慢慢道:“去吧。” 芙嫣嗓子发干,她抬手摸摸发间的血玉簪子,刚才只看了一眼,她却怎么都忘不掉它的模样。 它像极了她在秘境的寝殿里发现的那一抽屉血玉龙雕,簪头是精致细腻的龙雕,纤巧而精细,栩栩如生。 龙鳞……龙雕……谢殒一定很喜欢龙,芙嫣这样想着,再没迟疑,飞身离开。 谢殒站在那里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斜后方出现藏叶的身影。 “帝君不该如此。”藏叶蹙眉,“女君这里不该下去,她该就此离开,趁机去翻看照夜宫的藏书阁,尽快寻到突破境界达到冲虚的修炼方法。” 芙嫣若要避开玉辰殿,就不能再去寻他们的修炼法门,天心门毒修法门真的打起来又不是很厉害,若要说除魔卫道什么才是最强,那就是照夜宫的法修法门,当年的凝冰君就是个例子。 拿到他的传承后,她应该是只差一步化神,化神之后就是冲虚,若能再寻到凝冰君当年修炼的功法,就能彻底进阶——当然,寻找功法的事没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有设计,芙嫣会遇险,毕竟是历劫,她的每一步都该是千辛万苦的,但谢殒不断改变着一切。 他让芙嫣该吃的苦头没有真的吃到几个,藏叶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谢殒头都没回,只给了简单的回答:“本君不会让她历劫失败。” “可是……” “本君自有分寸。” 藏叶深呼吸:“好,那我不提这个,单说您,帝君现在不好受吧?” 谢殒面不改色,只看着下方,不回答。 藏叶:“自您下界,女君命格里的劫便一波三折,没有真的受过一个,她肯定是没事,您就不行了。” 他往前一步:“您的身体本就不好,现在还能撑得住吗?” 他紧皱眉头,叹息一声道:“帝君,您还好吗?” 谢殒表面看上去除了脸色白得透明外,一点变化都没有。 但在他的体内,无数种力量互相牵绊,互相冲击,数不清的反噬交织在一起,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一点点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注视着芙嫣,她已回到了人群中,站在最前方,在不渡又一次摔下来时,上前接住了他。 谢殒猛地咳嗽起来,藏叶立刻扶住他,替他撑着身体,他身上冷如坚冰,咳嗽剧烈到身子不断颤动,眼睛赤红,明明都快要睁不开了,却还是死死盯着与不渡对视的芙嫣。 “帝君还好吗?您得顾虑一下自己啊,您可不能有事,女君若知道您这样,想来也是不忍心的……” “她忍心。”谢殒开口,牙齿和嘴唇上皆是血色,“她忍心得很。” “……” “藏叶。” “……我在,帝君。” “你看她发间的血玉簪子好看吗?” 藏叶愣了愣,定睛去看,上神的修为让他即便隔着很远也依然将芙嫣发间的血玉龙簪看得清清楚楚。 “……好看,很好看。” 谢殒抿唇一笑:“我雕的。” 那时在十重天的丹房,她躺着疗伤,他便开了这块玉。 它本不是红玉,是刻刀划破了他的手,他的神血浸透了玉石才变成这样。 当时芙嫣问他想雕什么,他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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