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这行的毕竟少见,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姑娘是个斜木匠,原桥多少觉得有些反差。 外头的天色越发阴沉,几乎完全被乌云罩住,像一片黑天。 秦禾说:“我也做殡葬业,在殡仪馆打工,入行十几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尊重每一位逝者,送他们最后一程。 秦禾自小在这行探索学习,最擅长的就是倒腾这些阴间的东西。学校里正儿八经的殡仪教材学过,外头乌七八糟的歪门邪道更是自学成才,因为天生就有这种兴趣爱好,也因为受家里的影响。她自小就很有觉悟,很知道自己比身边人另类,哦不,她这叫特立独行。小学课堂上写作文,别人都写长大后想当一名伟大的科学家、宇航员,只有秦禾打小就务实,写自己想当棺材铺老板,并且不负所望的实现了目标,说到做到。估计那些个好高骛远且痴心妄想的小天真们,没几个圆了曾经的痴人说梦。 秦禾问:“你家里有蜡烛吗?” “干什么?” “破木匠钉下的厌胜术,我需要几根白蜡烛,一小碗鸡血混朱砂。” 原桥默默走进房间,到一个表面焦黑的木柜前,躬身去拉最底层的抽屉。抽屉似乎卡住了,一用力直接将手柄拽了下来,原桥扣住缝隙狠拽了几次才拽开,在一堆零碎中翻出几节长短不齐的白蜡烛,大概四五根,表面有些发黑,他全部挑拣出来,问秦禾:“这行吗?” 秦禾点头,伸手接过来:“行,再弄一小碗公鸡血,我包里有朱砂,但是放在车里的。” 唐起道:“我去取。” “下雨呢,有伞吗?” 原桥去找,但唯一的两把雨伞被大火烧坏了,只剩一堆伞骨架,好在衣柜背后的夹缝角落里还有一顶完好无损的斗笠。 唐起拎着这只斗笠左右观看,边沿某一处的竹篾条支棱出来,有些硌手,他犹豫几番才往自己脑袋顶上扣。 秦禾一打眼,竟也不觉得戴斗笠的唐起违和,甚至还有点个性。毕竟唐起的样貌实在出挑,乍一看无比惊艳,甚至越看越养眼,完全不会让人出现审美疲劳,至少秦禾看了他这么长时间,依旧百看不厌。哪怕戴个斗笠,也压不住他风度翩翩,所以秦禾真心觉得自己撞了大运,白捡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大美男。 大美男迈过门槛走进雨中,秦禾则跟原桥到院角的窝棚里挑了最抖擞的那只大公鸡,羽毛蓬松发亮。她捏着那对翅膀,用一条细麻绳把两条鸡腿绑了,扔在屋檐下,又进厨房从碗柜里翻出一只缺口的小碗。 原桥默默观察秦禾,怎么看她也不像是干这行的人,可这不是闹着玩儿,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听信这女人的话:“你真的会?” “绝对不会忽悠你。”秦禾说,“只要你不是自己想不开,以后就能知道有没有用,况且我也不收你的钱。” 原桥垂着头:“我也没钱给你。” 这些日子为了给孩子治病,早已经负债累累,他甚至连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秦禾看向他,心里头不落忍,怎么有这么惨的人呐。 兴许都是被这座房子给害的。 没一会儿,唐起拎着她的黑色背包回来,斗笠的帽檐虽然宽大,衣裤还是被淋湿了一些。他走到屋檐下,把背包递给秦禾,自顾摘下斗笠立放在墙边,顺便还在车里带出来两把雨伞。 邻里之间开着窗,不时有人往原桥家探望,有些是好奇,摸不清这两个年轻人在原桥家里干什么? 秦禾拉开拉链,里面装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物件儿,原桥站在一侧旁观,甚至看到一沓符和一吊铜钱。铜钱是用红线串起来的,她挨个儿翻了翻,各种样式或各种朝代的铜钱一应俱全,唯独没有方孔的九宫八卦币。 果然即便自己准备多么充分,出门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事件,还是有各种缺漏。 唐起问:“找什么?” “压胜钱,背后是九宫八卦的图制,用来压梁镇宅,可镇八方,但是我没带出来。” “那怎么办?这附近能买到吗?” “不着急,我一会儿发个地址给夏小满,让她往这里寄四枚,之后让原桥压上梁也行。” 说着,秦禾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密封瓶,里面装了大约五十克朱砂粉末,她倒出来少许进碗里,又把瓶子密封好。 唐起无意间在包里看到一块表面乌黑的木尺,长一尺二寸八分,他伸手取出来,发现刻度上写着“财、失、兴、死、官、义、苦、旺、害、丁”等字样,下头还有一列小格,里头分别刻着小字:“这个是……?” 秦禾说:“丁兰尺。” 这是专门用以测量阴宅、牌位及神龛等尺度的工具,原桥闻言看向那把尺子,终于信了秦禾的职业,若不是专业人士的话,谁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唐起有点怔愣:“这就是丁兰尺?” 秦禾颔首:“对。” 唐起细看道:“是阴沉木。” “真有眼力见儿,识货,这块起码上千年的阴沉木,堪称植物界的‘木乃伊’。”秦禾说,“咱祖传的宝贝,老值钱了,可惜不能变卖。”多值钱也不能拿出去去变现,否则祖师爷要从坟墓里爬出来用这块“戒尺”抽死她。 但这并不是唐起识货,而是他以前见过一块同样色泽材质的木尺:“我家祖上传下来的那块鲁班尺,也是这样式的阴沉木。” 秦禾其实早有所料,因为之前就怀疑过,但此刻抓住关联,还是会感到意外,她怔了一下:“我就说吧!你当初还以为我在忽悠你,咱们真是失散千年的同门!” 丁兰尺沉甸甸握在唐起手中,又与他家的鲁班尺材质相同,二者合称阴阳尺。据秦禾之前讲述,阴阳尺曾被贞观老祖传授给坐下两名弟子,一个建阳宅,一个量阴宅,千年之后分别落到他家和秦禾手上,还都在从事这两个行当,并且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如此铁证如山,唐起没理由不信。 “这就是缘分吧?”缘分之深,千年后居然还能认个亲,秦禾觉得想当玄妙,“回头你把鲁班尺拿出来给我辨认辨认。” “这个倒是没问题,只是鲁班尺在我哥那里,等回去我去找他。” “成。”秦禾把丁兰尺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又从侧包摸出一把手术刀,端着装了一小戳朱砂的碗走到公鸡旁。她蹲下身,掰偏鸡头,挑了脖颈一块地方,拔掉那簇护颈毛。任凭公鸡挣扎,她手稳,一刀下去,残忍地抹了鸡脖子。然后整个儿把公鸡倒立起来,将鲜红的血液放进碗中,最后还取了一滴鸡冠血,混着朱砂搅拌均匀。 将一切准备就绪,秦禾拆一支毛笔,踩着桌子板凳攀上去。 她把碗平搁在大梁上,用抹布扫干净周边灰尘,右手勾着木梁一个翻跃,身姿轻盈敏捷地蹲上了梁。 这动作太利索了,看得底下的原桥一愣,才惊觉她竟然身怀功夫。 秦禾提笔,笔头泡进碗中,来来回回蘸满朱砂血。她低头垂目,无比沉着冷定,在钉棺材钉的位置下笔,心无旁骛地开始画符。 符要一气呵成,朱砂血墨不能断。 棺材钉已经拔了出去,绝迹是不能再钉在梁上,只用血符盖在那处,然后秦禾点燃蜡烛,将烧融化的蜡油一滴一滴浇在符文上,令其覆上一层薄膜。 大约半个多时辰,她从房梁上下来,提笔蘸鸡血朱砂,只用最细的笔尖,在棺材钉上画下与房梁上一致的符文。 然后到原成桂的棺材前,吩咐原桥找来工具,撬掉其中一根棺材钉,□□弃之一旁,替换了这根画了血符的棺材钉。 钉牢之后,再重复在上面画一层符文,滴蜡油覆盖,就算做完了。 看起来并不复杂,主要是画这几道符。 原桥问:“这就可以了吗?” “我的活儿干完了,但这木匠的厌胜术还没破,”秦禾说,“从你爹的忌日开始算起,到至今埋在山上有多少个年头,这道符就必须镇满多少个时日,一天都不能少。切记,他的棺材和遗骨也要在家中安置那么多年,之后才算彻底的破解,才可以选地方重新下葬。” 原桥确认问:“也就是说,我爹过世五年,就必须在家中安顿五年?” 秦禾点头:“对,只能多而不能少,否者即便你搬到天涯海角,也始终摆脱不掉这个诅咒一样的厄运。我还会让人给你寄过来四枚压胜钱,收到之后,你记得压在房梁的四角。” “谢谢。” 秦禾摆手,宽慰一句:“节哀顺变。” 原桥没应声,形销骨立的站在原地。 “我们该走了。”再晚天就该黑尽了,趁现在雨不大,他们要尽快上山。 与原桥简单道了个别,二人撑着伞往外走,唐起在刚才的斗笠中塞了两千多现金,身上只留了两百块以防万一。 南斗的手机依旧拨打不通,不对,秦禾拨了两个之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分明是自己的手机没了信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18 20:27:45~2021-11-21 19:1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能为力的小透明、啊哈不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草莓 79瓶;月半妞XL、奥尔良烤鸡腿、吃药 10瓶;更更更 5瓶;步行街等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他们应该早有所觉的,唐起平时电话信息没断过,但自从进村以后,兜里的手机一直悄无声息,总不该一天一夜,连条新闻推送都没有。 村子里没有信号,秦禾也没怎么注意,偶尔闲来无事或者百无聊赖她才喜欢玩手机,要不是给南斗打不通电话,她可能还不会发现给夏小满的微信也没能发送成功。 秦禾并没过多纠结,就凭村民们看见原桥死去多年的媳妇儿回来哭,基本心里有点数了。 如今这世道清清白白,与死去的人阴阳永隔,哪有平白无故就闹灵异事件的。除非一些非常特殊的特殊情况,比如烂尾楼那次,也是因为罗秀华与叶忠青居心叵测布下的阵法,唐起才会时运不转步入“阴阳路”,那其实也是一种只会局限在阵内的怨煞,一旦阵被打破,纠缠唐起的那道影子也会随即消散。只不过秦禾当初有些顽劣,乐得看见唐起担惊受怕的样子,就想着吓唬吓唬他,借助外因把人吓破胆,自己再稍微施点压,这样真正把人整害怕了,就省得他出去胡说八道。 秦禾曾经自认为如意算盘打得精,没对唐起动过半分半秒的恻隐之心,哪怕对方长得再好看,她也没有因此手下留情。而且小时候的唐起就长得特别乖,皮肤又白又嫩,哪怕在鬼葬山摸爬滚打,摔成泥人儿,都掩饰不住小朋友是个美男胚子。但即便如此,也没能逃过秦禾的毒手,她甚至看不惯似的,用力去掐人脸蛋儿,把那颗脸蛋儿掐红了,小唐起却也忍着没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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