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君怒目圆瞪,被骂的老脸发青。 旁边一名气宇轩昂的大弟子立刻出列制止:“一早……” 只是他刚叫出名字,就遭到一早怒怼:“你少管闲事,反正你们要是敢动贞白,我就跟你们拼了!” “一早。”贞白开口,声音很低,也说得极慢,“我不能,拉着天下人陪葬。” 她并不想看到世人因她而死,更怕伤及无辜,却不知道连日来害了多少无辜,已经罪该当诛。 一早憋了一路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然而此时此刻,寒山君根本无心与这只小鬼计较,他看向贞白以及她身后的万千阴煞,几乎遮盖住天幕。 “你自长平乱葬岗出来,七七四九道天雷,不是无缘无故降在你头上,天雷劈的是祸世之人。”那是贞白堕入邪道的开端,寒山君早推算到今时今日,可又能怎么样,“天劫都奈何不得你,我太行又何德何能?“ 贞白整个人被裹在黑煞之中,鼻尖嗅到的尽是血腥和尸气:“我此生,循规蹈矩,没有违背过天理,却被天理不容……”她抬起眼睛,直直往进寒山君眼底,沉声说,“今日,也想违背一次。” 寒山君脸色蓦地一变,对上贞白的赤瞳,且见当空的万千怨灵也陡然睁开无数双血色眼目,狠戾地俯瞰众生。 太行道众弟子犹如惊弓之鸟,戒备森严的攥紧了手中长剑。 贞白周身的煞气开始向外围扩散,在山岭之间杂乱无章地窜动,她冷声开口:“寒山君,我此来,还想跟你求一支卦。” 滔天的邪气倾压而来,寒山君极力维持住镇定:“你想求什么卦?” 贞白音色冷厉:“怀信。” 寒山君浑身僵硬:“他已经——” “我要把他留在这个世上。”贞白说,“用任何方式。” 可是一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消亡于天地间的人,怎么去留? 根本回天乏力。 在寒山君眼里,她就是入了魔道,痴心妄想。 贞白在太行道的封灵阵中煎熬月余,日日夜夜受符火焚烧,可那漫天的怨煞气却只增不减,令太行山接连月余都陷入暗无天日的长夜。 千张机座下大弟子秦慕恭敬的立于一侧:“寒山君,有法子吗?” 寒山君望着煞气流窜回旋的暗夜,愁得不可开交,紧蹙的眉头就没一刻舒展过:“她执念太深了。”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化解?” “有啊。”寒山君口气不好,说了个不可能的办法,“除非李怀信活过来。” 秦慕无言以对,缓缓退出寒时殿。 殿门口守着一早和贞观,秦慕无奈地朝他俩摇了摇头。 两人其实已经听见了他和寒山君的对话,无声地盯着秦慕,一早开口:“大师兄,你师父千张机,不是,掌教,掌教有没有法子?他什么时候回来?” 打长安城出事后,千张机就亲自下山收拾那堆烂摊子了,自贞白来太行当天,就派弟子去送了信。 太行道人心惶惶,众弟子成天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生怕一个不留神,封灵阵里的魔头就彻底失控,到时候牵连整个太行,全都要给她陪葬。 往往怕什么来什么,当夜山坳里“轰”地一声震响,困邪的封灵阵骤然崩裂,黑气四散蔓延,疯狂肆掠般涌向山下的村庄…… 山川震撼,势崩雷霆,那场面实在让人胆寒,仿佛爆发的一次山洪,煞气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众弟子大惊失色,齐齐祭出长剑去挡,纷纷兜住涌泄而下的黑瘴,将其拦截在半山腰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封灵阵。 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远远地,就见封灵阵中一条庞然大物腾空而起。 不知是谁骇然惊叫了一声:“冥蟒!” 那条冥蟒发了狂,却并没攻击任何一个人,而是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虚空中的怨灵。 在贞白失控之际,她持沉木剑对准了自己,附在其中的剑灵化作冥蟒,撕开铺天盖地的黑瘴,一口咬住贞白的肩膀,将她叼在半空。 所有人都吓呆了,奔赴而来的贞观更是目眦欲裂,颤着声大喊:“贞白。” 贞白的鲜血顺着冥蟒的毒牙往下滴,她微微掀开一条眼缝,垂目扫过赶来的太行道弟子,最后将视线定在寒山君脸上。 贞白张了张口:“寒山君……” 她来求死,却让所有人束手无策。 一直令寒山君惶恐不安的正是这一点,贞白一心求死,可若她真的死了,就彻底沦为毫无人性的邪魔了,那后果只会比现在更糟,更加不堪设想,谁敢去杀? 煞气扫荡过来的瞬间,割裂了道袍,刀刃般划开皮肉,轻易就见了血,逼得所有人连连倒退。 寒山君迎着风刃靠近,咬牙道:“你现在起码还有一丝心性,只要你能放下……” 贞白斩钉截铁:“我放不下。” 爱恨嗔痴,哪有那么容易放得下,她本不问世事,无欲无求,唯独一个李怀信,成了她毫无挂碍的一生——毕生所求。 如果求而不得…… 贞白闭了闭眼,阴沉道:“于我而言,生或者死,都是万劫不复,无甚差别。” 寒山君拂袖,扫开刮至面门的风刃,瞧着外围的弟子正竭尽全力修护封灵阵,拦截涌下山去的黑煞,个个脸上都挂了彩,狼狈不堪。 寒山君别无他法,妥协般掏出贞白求的那支卦。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卦象,哪怕仅存一丁点儿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愿意不惜代价。 寒山君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心一横:“你打算怎么做?” 贞白顿了顿:“他因国灭而亡,那他这条命,也该由国运来填。” 贞白言语间,是带了几分戾气的。 寒山君瞠目,浑身流淌的血脉几乎被冻住:“你——”脱口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 得一卦象,贞白此刻超乎寻常的冷静下来,眼中的赤色渐渐消退几分:“我以前并不理解,后来才渐渐明白,什么叫人心不足。” 冥蟒缓缓俯下身,将她盘绕在其间。 贞白形销骨立,站在封灵大阵之中,裹着符火焚身都烧不尽的满身业障,遥望绵延天外的太行山脉,看风云浩荡,她说:“我要用横卧天地的龙脉,来攒他的魂,续他的命。” 寒山君肝胆俱颤:“你这是逆天而为,他若能活,也会招来天谴……” 贞白沉声说:“我会去跪天,我替他担着。” 那一年,贞白拖着满身业障,踏上皑皑雪白的长阶,在太行金顶跪天。 后来,她就给李怀信做了个坟冢,和贞观跨三山五岳,行天南地北,燃香注入龙脉地气,凝聚烟魂。 他既然化骨成灰,又灰飞烟灭,那么她就用这千里江山,万里山河,来养这一炉香。 烟灭烟聚,都是李怀信。 再然后,贞白就把整个禹山给葬了,自己住在那座叫做不知观的坟墓里,压住一千三百年的八朝龙脉国运,来给李怀信陪葬。 到今时今日,终于盼回来这一缕烟魂,贞白说:“我要接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0 21:44:01~2022-04-02 16:4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达咩 28瓶;笑出鸭叫、niHil、35577496 10瓶;千里云烟、旧逐空香 5瓶;42166264、寒塘渡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山腰顷刻间刮起一股邪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催草折枝般卷入不知观,匆匆打散了刚刚凝聚人形的那缕烟魂。 供桌上的一炉香燃着三点星火,在狂风中明明灭灭的亮着。 “贞白。” 青烟四散,这声低沉的音调也一起散在肆掠的呼啸声中。 贞白怔愣须臾,有短瞬的猝不及防,下一刻她便回过头,望向山外逐渐隐现在虚空中的一道符箓。 上头的符纹异常繁复,仿佛罩下一道巨大的天幕,沉沉压制住整个北方。 贞白眉头微蹙,似乎不太认得这张符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辨别出每一笔符纹都是以墨色的殄文画写而成。 贞白缓缓起身,低喃道:“殄文。”那是来自死人的诅咒。 而诅咒中清清楚楚的罗列出条条罪状,贞白自身就是这世上万劫不复的存在,自然认得这些密密麻麻的殄文,如今囫囵扫一眼,就阅尽了此人所犯下的深重罪孽,身上担着数万命债的诅咒,最终落了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也叫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那是……” 贞白闻声偏过头,就见不知观的院外站着一男一女,她的目光清冷冷一扫,最后定格在唐起身上。 恰好此时唐起也转过头来,与贞白四目相对的瞬间怔住了。 贞白面无表情,却一眼就认出来,她见过这个人。 贞白思索间,又闻唐起身旁人再度出声。 “那是……”秦禾仰望天幕,辨认道,“辰州符。” 经人一提,贞白想起来了,她活得太久太久,中间又时隔千年,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与李怀信相伴的十几个年头,她们一起去过辰州,沿着武陵山脉,顺沅水而下,去解河洛图四方大阵压下的最后一个阵。 可是辰州符怎会平白无故的落在不知观上空? 贞白与世隔绝,在不知观一坐千年,除了等一个未归的人,早就记不清与尘世间还存有什么未了的恩恩怨怨,但也明白这道符的出现应该跟她有几分渊源。 然而上空的辰州符不仅仅北方一道,秦禾与唐起站在山间,头顶未遮半片屋瓦,能看见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压下八道遮蔽天幕的辰州符。 秦禾被这股子突如其来的邪风吹眯了眼睛,她忽然想起张家之前设在鬼葬山前的傩坛,傩坛上竖立着好几面旗帜大小的辰州符,秦禾当时没细数,但若记得没错的话,应当就是八面,正与此刻压在当空的祭山符纹如出一辙。 秦禾真是不得不叹服向盈这手准备,每一步都是机关算尽。 加之她处心积虑的布控千百余年,向盈绝对担得起一句深谋远虑,她要是不到处祸害,把聪明用在正道上,绝对是个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可惜这天纵奇才从不干人事儿,而且吃撑了熊心豹子胆,如今还敢跑到祖师爷的坟头上撒野,以八道辰州符,倾压在八幅贞观舆图之上。 且见其中一道辰州符缓缓沉下,倾盖山河,飓风陡然肆掠,掀起山间翠叶,绿浪千重。 向盈这是想干什么?妄图镇住八朝龙脉么? 贞白缓步迈出不知观,盯着沉下的那道符箓,冷若冰霜地开口:“来者何人?” 禹山沉寂千年,迎来的却是位不速之客,那八道辰州符不是寻常符光,它被阴雾笼罩,像一团密布的乌云,其间藏匿着无数只幽黑的暗影,挟着死不瞑目的怨气落下来,欲压制窜行奔涌往禹山的山脉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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