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找我说这个啊?”花向晚颇为失落,“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过生日的,想约你逛街呢。” 谢长寂不言,花向晚看了看外面的雨,拉着他:“雨这么大,咱们在这酒馆坐坐,小酌一杯,算是给我庆生怎么样?” “我不喝酒。”谢长寂垂眸,声音很淡。 花向晚“啧”了一声,似是有些不高兴:“你不喝酒,日后咱们成亲,我家里人可是不喜欢的。” “胡说八道。” 谢长寂听她说这话,便紧皱起眉,花向晚撑着下巴,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眯眯道:“喝嘛,我每年生日,逸尘都会陪我喝的。今年他不在,你陪我好了。” 听她说这话,谢长寂眼神微冷,他站起身来,只道:“回去了。” “啊?那……那不喝酒,你要不等会儿雨停陪我逛街?” “不去。” “谢长寂,”花向晚追上来,有些不高兴,“我生日啊,你就不能迁就一下我?” “自有人迁就,与我无关。” 他走下楼梯,花向晚追着他出了酒馆,细雨扑面而来,少女伸出手挽住他。 谢长寂动作一僵,一时竟是忘了避雨诀。 秋雨细细密密扎在脸上,少女仰头看他,笑眯眯道:“可我就稀罕你迁就,你就迁就一下我嘛。” “我……” “你要是再拒绝,我就讨厌你了。” 谢长寂声音顿住,风有点冷,片刻后,他扭过头,捻了一个避雨诀,为两人挡住风雨。 “走吧。” 听到他的默许,少女高高兴兴挽住他,他带她走在雨里,走过大街小巷。 他想,还好,他没再拒绝,她应该……不讨厌他。 他在梦境里一路走进黑暗,在一片安宁中,慢慢有了几许意识。 他身上黑气被法阵一点点吞噬,花向晚也管不了太多,她坐在他旁边,一口一口将一坛酒喝完。 等喝完之后,她将酒坛子放在一旁,撑着自己起身,借着酒劲儿,伸手去拿装着药的瓷瓶。 瓷瓶取出来,在她手心里,仿佛是一团火,灼得她手心开始有些疼。 她不敢多想,只颤着手将药倒出来,不知是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快了,吃了就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说完这句,她又顿住,她恍惚意识到,他吃下这个药,若她死了,那晚晚和谢长寂发生过的事,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谁都不记得,谁都不知道。 她这辈子像飞蛾扑火一般这么用力喜欢过的一个人,这么认真付出过的一段感情,就烟消云散,连个笑话都算不上了。 钻心的疼涌上来,比当年谢长寂在新婚之夜离开、比当年听到他说那声“抱歉”从死生之界跃下时都要觉的疼。 但想到他入魔时的样子,想着众人口诛笔伐的模样,想着当年她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在人群里仰望着天剑宗长辈开坛布道时,他平静中带了几分向往的目光,她眼眶微红。 她克制住所有情绪,还是低下头,将药送到谢长寂唇边,哑着的声音里故作轻松,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你一忘,你我都轻松高兴,别怕。” 说着,药丸触碰在谢长寂干裂的唇上,就在她打算用力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下方突然传来:“这是什么?” 听到声音,花向晚脑子一白,随后她就看见谢长寂缓缓抬头,露出一双冰冷审视的眼,如蛇一般盯着她:“毒药?” “怎么可能?”花向晚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回神,她勉强笑起来,尽量找回神智,骗着他:“这是给你疗伤的药。” 谢长寂不说话,他定定看着她,他的眼睛仿佛是能看透世上一切谎言,直逼人心深处。 花向晚被他审视着,心上微慌,她正想说什么,就听谢长寂开口:“为了沈逸尘?” “别乱想,”花向晚垂下眼眸,安抚着他:“你被邪气所侵,所思所想都是被刻意放大的,你先吃药吧,等我……” “你想甩开我。” 谢长寂开口,花向晚动作微顿,就看他定定盯着她:“沈逸尘复活,我入魔伤了他,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 花向晚不说话,她一时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该顺着说下去,绝了他的心思,哄着他吃了药。 理智她该这么做,可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声。 “说话!” 谢长寂观察着她的神色,骤然提声,花向晚低下头,她捏着药,沙哑开口:“我……打算和沈逸尘成亲。” 谢长寂一愣,花向晚垂眸:“这颗药可以让你忘记我,你把我忘了,自己回云莱。你的道心并不在我,在于情,你虽忘了我,可你有情,便可以把这条道修下去。” 这话让谢长寂颤了颤,他看着花向晚拿着药的手,头一次露出几分惊慌。 花向晚说着话,半蹲下身,她勉力保持微笑,劝着他:“你别怕,没事的,吃完就好了。” “你别过来。” 谢长寂听着她的话,警惕看着她,慌忙后退。 可铁链和法阵束缚了他,他能动作的幅度极小,花向晚随着他上前,看着他的样子,她红着眼,伸手去捏他下颚:“没事的,长寂,你之前不也吃过绝情丹吗?你别怕,这药……” “你别碰我!” 谢长寂身上灵力猛地爆开,她错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灵力震飞,狠狠摔到地上。 不等她反应,谢长寂便手足并用爬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我错了。” 花向晚喘息着睁开眼,就看谢长寂伸手握住她的的手,紧握着将她的手放在胸口,仿佛发誓一般郑重又急切,不断保证:“我不会再伤他了,你要留下他就留下,你想和他成亲就成亲,我都不介意,花向晚,我还有用,你别这样,你让我留下,”他带着血色的眼睛孕育着水汽,满是惶恐,“你别让我忘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晚晚……” “谢长寂!”花向晚猛地提声,打断他的话,死死盯着他,“你胡说什么!” 谢长寂动作一僵,他愣愣看着花向晚,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过去所有观察、聪慧,都在这一刻失了用处,他只茫然看着她,好久,才轻声问:“你还要我怎样?” “我知道是我不对……” 他眼神失了焦:“当年没有及时明白自己心意,是我不对;没有回应你,是我不对;山洞那天我落荒而逃,是我不对;新婚当夜没有喝合卺酒离开,是我不对;沈逸尘死我不在,是我不对;死生之界没有选你,是我不对;你一跃而下没有追随你,是我不对;合欢宫受难,我不在你身边,是我不对;两百年你受辱,我没有相陪,是我不对……可我千错万错,”谢长寂喃喃抬头,“我喜欢你,总不是错。” 花向晚没说话,她眼泪掉下来。 谢长寂看着她,似是不明白:“既然不是错,为何要让我忘了?” “这样你至少不会痛苦……” “我痛不痛苦是我自己决定!”谢长寂打断她,头一次带了几分激动低喝,“谁给你的权力决定我的记忆?” 花向晚答不出话,她看着面前人,他全然失了过往的风度从容,狼狈得像是一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兽。 他脚下是法阵,手上是铁链,仙道楷模,云莱魁首,如今却走到了这个境地。 她仿佛是突然惊醒,她怎么就把人逼到这个境地? 他要去哪里,他想做什么,轮不到她去做选择。 她怎么可以把他困在这里,逼死在这里? 她看着他,缓了好久,才沙哑出声:“对不起。” 这话出来,谢长寂有些茫然。 花向晚走上前,谢长寂还没想明白,就看她伸出手,替他解开手上铁链。 他愣愣看着面前女子动作,她将铁链打开,低声开口:“你没错,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当年没做错什么,你喜欢我,更不是错。” “晚晚……” “我没有权力决定你的记忆,所以我让你决定。我要你忘了我,不是因为沈逸尘,复活的那个人是魔主,不是逸尘,我要他成亲,是因为他告诉我,只要成亲,就会把另一半魊灵给我,这样我才能得到完整的魊灵,然后复活师兄师姐。可我放开魊灵,便无人能辖制它,而唯一能辖制魊灵的你,因为是虚空之体,如今没有问心剑相护,根本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可以重新成为清衡道君。” 说着,花向晚笑起来:“我不需要谢长寂,我要清衡,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谢长寂,”花向晚声音顿住,好久,她才沙哑开口,“这世上所有人期待的,都是问心剑最后一剑。” 这话像刀一样剜过人心,谢长寂微微捏拳:“你也如此?” “我也如此。” 听到这话,谢长寂笑起来,他盯着花向晚,只问:“凭什么?凭什么我生来就是一把剑,我做得还不够多吗?凭什么……” “够多了。” 花向晚打断他,谢长寂一愣,就看她微微倾身,伸出手放在他脸上:“所以以前我也想过,清衡做得够多了,日后你就只是我的谢长寂,我没有骗你,渡劫时我看到的是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活下去,可是我想到未来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想活了。我想和你一起回云莱,我也想和你一起有个家……” 谢长寂茫然看着她,他薄唇轻蠕,还未出生,就听花向晚打断他:“可我做不到。” “为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说着,拉开衣衫,露出胸口刀疤。 看到刀疤瞬间,谢长寂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紧缩,在她开口之前,慌忙出声:“不必说了!” “是换血留下来的伤口。” 花向晚没有理会他,轻点在疤痕上,平静用喑哑声音陈述着:“刀入胸口三寸,自心头交换周身血脉,十年一次,知道是为什么吗?” “别……” “因为我和你结契。” 这话出来,谢长寂动作彻底僵住,花向晚看着他,眼泪扑簌而落:“因为我和你结契,我的血可以同时打开锁魂灯和问心剑的封印,所以,当年魔主为魊灵所得之后,他策划了针对合欢宫的这一场屠杀。逼着我自愿奉血。” 如预料的往事浮出,谢长寂愣愣看着花向晚,一时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花向晚笑起来:“而在我合欢宫遭屠之时,你参悟问心剑最后一式,一剑灭宗,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魔主想要再度打开死生之界封印时,才没有成功。你做得很好,你守住了云莱和西境,你守住了天剑宗,而你能做到这一切,皆因你参悟最后一剑,是清衡道君。” “晚晚……” “我不是不爱你,”花向晚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可是你我都付出太多了,如果我爱的谢长寂没有最后一剑,那你我牺牲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问心剑一脉尽灭,你我分隔两百年,合欢宫因此被毁,我自毁金丹自断筋脉忍辱偷生,最后你告诉我,你不需要这天下苍生,你为了我可以舍弃一切,那你我亲友尽丧,沦落至今,又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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