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最后还是接了这弟子服,荆阳羽先去禁地之外等她,宴春换好弟子服,梳好了发髻,虽然依旧清瘦,再不比十几年前那一副鲜活动人的少女情态,但好歹因为内府恢复,唇色和面色都不再青白如鬼。 她长发半披在肩头,头上只系了母亲给她炼制的发带,看上去病容未尽,却因为弟子服肩头上繁复的风鬼花符文,别有一番羸弱的清丽。 宴春整理好,蹲在涤灵池边上摸了小阴和小阳,这两条鱼就在这里泡着吧,反正宴春觉得,要是莫秋露不识相,她很快就还会回涤灵池泡着的。 宴春出了禁地,荆阳羽站在门边,回头看了宴春一眼,由衷露出了欣慰笑意。 宴春也勾了下嘴角,自由和健康,谁会不喜欢?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莫秋露,以及莫秋露身边站着,朝着这边张望的一个眉目温婉的女修。 宴春看到这个女修本应该高兴的,本能地眉梢扬起,但是很快宴春的喜悦就消失了,因为这个女修挎着莫秋露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忐忑中带着陌生,早已经不复当年的热络亲昵。 这女修正是宴春从前玩得最好的师姐,是她母亲伏天岚的弟子,名叫怀余白。 她头几年看过宴春,后来知道了莫秋露的存在,知道宴春的抵抗,劝过宴春几次,最后一次在一年前。 怀余白为莫秋露不平,两个人不欢而散。 宴春早已经忘记那日不欢而散的不愉快,可现在看着莫秋露和怀余白亲密的样子,却已经名白,这个昔日好友,已经不是她的好友了。 “师妹,你要回康宁院吗?我送你。”荆阳羽说:“我……” “是你把她们叫来这里的?”宴春和荆阳羽才缓和的一点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荆阳羽不知道宴春怎么突然又火了,张了张嘴,一阵语塞。 莫秋露这时候连忙上来,解释道:“水云,是我要来的,我那天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惹你生气了,我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莫秋露拉着怀余白上前,看着宴春,站在台阶之下,显得格外的弱小无助又可怜。 但是宴春发誓,莫秋露绝不是什么“知错了”。她们如今魂命相连,两个人之间没太邪乎的共感,却有模糊地感知。 莫秋露绝对是故意来恶心她!她竟然不知死活还没放弃! 宴春负手而立在台阶之上,神色阴鸷。 莫秋露还带着些许可怜相看了一眼站在宴春身边的荆阳羽,又看到宴春繁复的弟子服上绘制的守护符文,心里别提多嫉妒了。 这弟子服品阶,都能挡住脱凡境致命一击了。 至于吗!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连本命灵宠都快薅秃了给她画守护符文! 莫秋露可是亲眼看到荆阳羽从灵盾上揪花叶的,他的本命灵宠是风鬼花,薅花叶等同残害他自己。 凭什么? 莫秋露那天被宴春给拖进涤灵池,不光没被吓着,反倒被激出了凶性。 她这辈子也没跟谁低过头,人脑浆的滋味她都尝过了,她怕个丫头片子?! 来啊,大不了互相伤害!她就不信荆阳羽和双尊会看她们一起死! 她压抑住心中妒恨,柔声说:“我希望以后跟你好好相处,水云,我们毕竟共生一体,一损俱……啊!” 宴春忍无可忍,居高临下抬脚狠狠照着莫秋露肚子上踹去——宴春这一脚用了全力,又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无所顾忌,莫秋露直接被踹飞老远,脚一崴,从台阶滚下去了。 “啊!”怀余白的惊呼。 “啊啊啊——”莫秋露的尖叫。 她想到自己这时候来,还带着宴春昔日的好朋友怀余白,肯定会把宴春气得发疯。莫秋露就是要她疯,要所有人都看着她怎么“残害”帮她续命的自己。 但是莫秋露没想到心思那么纯善的宴春,疯起来简直如同疯狗。 莫秋露和宴春彻底共生之后,修为和她差不多,再加上她之前在涤灵池里面泡了一遭,确实这几天是在养伤。 因此狼狈至极滚了好几阶台阶才被怀余白扶住,荆阳羽震惊地看向宴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的小师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虽说这些年性情大变,可荆阳羽能够看透她心性柔软,甚至是懦弱的,她舍不得双尊和自己,才会只是竭力抗拒共生之术,不曾真的做下极端之事。 虽然利用她的心软迫她就范很卑鄙,但为了给她续命,荆阳羽和双尊都别无他法。 她这次是当真准备不顾一切了吗? 荆阳羽没有出手干预,更没说什么,他和宴春之间才好一点,他……不敢。 他一个代掌门,门中说一不二,却不敢再劝阻一句从前最听话的小师妹。 宴春踹完之后,放下脚,森森笑出一口白牙。她缓步拾级而下,姿态散漫又桀骜。 走到被扶起表情绷不住扭曲的莫秋露面前,还作势要踢她,说道:“滚远点,好狗不挡道。”
第17章 破妄四 等到了!偷鱼郎正在入场。…… “宴春,你疯了吗!” 这次说话的是扶着莫秋露起身的怀余白,她从前和宴春最好了,还是宴春母亲的弟子,整天和宴春漫山遍野地疯玩,谁也不好好修炼。 现在宴春回想起那些事情,仿如还在昨日,这十一年虚度光阴,她灿烂又完美的世界,停留在了十一年前。 “是啊,”宴春看着昔日好朋友为别人愤而不平的脸,轻飘飘说:“早就疯啦,你不是后来都不来了?” 怀余白表情有些不自然。温和的眉心拧起来,正要再说什么。 宴春直接撞开怀余白的肩膀,朝着山下走,慢吞吞地说:“离我远点,这疯病传染哦……” 宴春回康宁院转了一圈儿,康宁院一如当初,大抵是父母亲为了防止她出涤灵池之后没有归属感,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包括阵法和符文令。 宴春回了趟自己屋子,本以为会很激动怀念,她头几年还在涤灵池想念自己的床想哭过。 现在……物是人非了。 宴春刚才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没瞧见几个眼熟的弟子。衡珏派是杂派,山上各院的长老弟子很多的,总不至于因为她从涤灵池出来,怕染上疯病都躲着她吧? 宴春在康宁院的门口,揪了个内门守门小弟子问道:“这山中弟子都哪去了?最近有秘境开启吗?” “没有,”守门弟子大多都是门中无长老肯收的弟子,对宴春很恭敬。 他说:“回师姐,是今天山下有外门大比,都去看热闹了。” “外门大比?”宴春顿时一拍头,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也得去,看看玉宸小师弟到底比得怎么样! 宴春说着就要走,但是想了想,她之前计划着拉拢尹玉宸帮她办事的,要是丹药化用的顺利,尹玉宸赢了,她总得给他点什么奖励…… 宴春回院子钻进自己的屋子里,打开她的“百宝箱”,在里面翻翻找找了一阵子,往储物袋里面塞了不少东西,这才出了康宁院直奔山下。 龙牙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衡珏派各个长老院环山峰错落而建,被钟型大阵罩在其下,所有的院落被一条盘云梯连接起来。 云梯掩映在仙植之后,涤灵池灵雾被大阵拢在仙山缭绕不散,远远看去,仙山如漂浮在空中一般,有人走在其上,很是有点腾云驾雾的意思。 但其实盘云梯若是赶上门中大比这种日子,隔个几日没有人打理,灵植被灵雾滋养,无人修剪,很快就会蔓生的到处都是,走起来都很艰难。 仙山之上因为有大阵压着,若非十万火急之事不可御剑,住在这山上奔着大道汲汲营营的弟子们,同凡间追名逐利的凡人其实无甚差别。 宴春拾级而下,脚步加快,这眼见着太阳要到头顶,外门第一轮估计已经比完了,她急着去看尹玉宸的状况。 外门大比在半山腰,和内门宗门大比是一样的地方,一块在半山突出的巨大平台,正在龙牙山仰天怒张的龙牙之上。 四周设下繁复叠阵,类似小型芥子空间,只不过是透明的,自下而上层层叠叠环对战台呈合围之势。 每一个小芥子阵之中,能容纳十几人不等,设有留影阵、回溯阵、通信阵、隔音阵、还有扩影阵。 无论身在哪一个小芥子阵里面,都能清清楚楚地将对战台之上对战的弟子招式功法看得真真切切。 而这些芥子小叠阵的最上方,是各个宗门长老的位置,长老们有的亲临,有的直接派门下得意弟子坐镇,甄选大比之后要收入门下的弟子。 宴春去的时候,鳞次栉比的芥子阵里面密密麻麻有许多弟子在观战了。对战台除了组织抽签和维持场中秩序,随时准备在危及弟子生命的时候进行干预的司刑弟子,剩下的观战弟子全都在芥子叠阵之中。 相熟的和不相熟的弟子们交头接耳讨论的都十分火热,但是一丁点声音也传不到场中,不会干预到场中弟子对战。 宴春顺着入场传送阵进去,在传送阵上刷了弟子玉牌,便直接被传送进了其中一个芥子叠阵之中。 场中对战被放大,宛若直接投射在眼前,不过现在场中对战的不是尹玉宸,宴春还没来得及朝着候场的地方看,不知道尹玉宸什么时候才会上场。 外门弟子分为各种堂,堂以龙的九子命名,弟子人数着实不少,否则也不会整整比上五天,才能选出进入内门的名额。 宴春对大比的赛制,内门外门的都不了解,她之前根本就不比……伏天岚和宴高寒也不指望她能成为同辈之中的翘楚。 宴春进入小叠阵之后,里面正在热烈讨论的弟子稍稍静了一下。接着就没人开口了,噤若寒蝉似的。 宴春自认绝没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而且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在宗门现身了,现在形容同从前也大不相同,她看着就像个普通内门弟子,顶多弟子服品阶高点。 不过很快宴春就又明白了,为什么她这小叠阵之中的人都不说话了。因为她被传送进外门弟子叠阵里面。 宴春:“……”虽然知道这传送阵不是真的随机,而是根据修为排列,在高处的都是门中翘楚,但她直接被传进了外门弟子这里,还是让宴春有点哭笑不得。 倒也不只是她一个内门弟子被传入了外门弟子叠阵,从她这第一层的叠阵看出去,也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身着淡青色弟子服的内门弟子掺杂在浅蓝色外门弟子的中间,看着一个个面色紧绷,不太自在。 宴春知道这些大多是内门中无长老肯收的,修为下成的弟子,过几年要是还没进境,寻不到出路,会再度在大比的时候,被踢出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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