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喜欢荆阳羽的长相,喜欢他肃丽高洁,对他高山仰止。 可却从没有对荆阳羽起过什么过火的心思,下三路别说看,连那方面都没想过,总想着她还小,等到修为到了,大师兄和她结为道侣,自然会教她。 可她看着这萍水相逢的小师弟,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欲。 想要触碰和纠缠的那种欲。 宴春震惊不已,看看便罢了,对着堪称陌生人的人动太过火的心思可不行。 况且她现在的状态有些像她曾经被压在涤灵池底,被灵雾卷着游荡的时候。 她试图操纵自己的意识,从这里离开,但并没有成功。 她真死了吗?她没法再乐观的这么想了。死去的魂魄是不会被束缚的。 过了好久,天色渐亮,尹玉宸澡都快洗好了,要从水中上岸穿衣服了,宴春还是贴在他的后背上。 有点要命啊。 尹玉宸长发如藤蔓一般,湿贴勾缠在他精瘦的身躯之上,迈动着长腿上岸,从之前练武穿的湿衣服里面勾出了储物袋,又在储物袋里面找出了一身外门弟子服。 宴春怀着复杂心情,看着他一层层穿衣服,岸上比水下看得更真切,若不是她现在状态飘忽,并非是真人,估计早就烧得面红耳赤了。 幸亏尹玉宸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否则真是……真是…… 衣料窸窣的声音停止,尹玉宸已经将衣服穿好了,宴春看到尹玉宸弯腰,将之前用石块压在溪水边的那块纯白的手帕,贴在了脸上。 宴春只以为他是在用那手帕擦脸,但是尹玉宸慢慢直起身,那手帕依旧按在脸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宴春又抻着脖子从侧面看,尹玉宸闭着眼睛,半张脸埋在手帕里面不动了。 宴春不明所以,压根没想起来这方白色的手帕之前她用过。 更不知道她用过之后,尹玉宸就将这锦帕当成了宝贝,至今并未涤洗过,哪怕这手帕上面,已经完全没了她留下的气息。 此刻晨曦乍现,一抹暖黄自天边直射而来,宴春只觉得自己身上一松,就从尹玉宸的后背脱离了。 她身体悬浮在半空之中,疑惑地看向乍泄的天光,尹玉宸正好这时候也将埋入手帕之中的脸抬起来了。 宴春连忙低头看向他的脸,却又还没等看清,就整个人在空中扭曲了。 她先是像一片被风吹皱的纸片,身体乱七八糟地折叠起来,而后彻底化为了一阵灵风,迅速被卷离了这一片山林。 晨曦之中,分崩离析的宴春被风带走,而尹玉宸从手帕之中抬起的眉目,却直直撞入了天光之中。 如果宴春再晚一点离开,就会发现,尹玉宸那天说谎了。 他并非是自小视弱,不可直视天光。 他现在就在直视天光。只不过直视天光的那双眼,一只清澈如泉,一只血红妖异。 迎着晨曦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眼中的红并非是什么异象,也不是密布的血管,而是他左眼的眼底,生了一片鲜艳的红斑。 那红斑覆盖了整个左眼眼白,让他的左眼看上去像是浸血一般,但他的眼球依旧和右眼一样是纯黑,却因此看上去更加的妖异。 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嗜血弑杀的魔族,才会生着红色的眼睛。 因此尹玉宸从出生开始,就因为自己的左眼受尽欺凌,无论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他的错,就连亲生母亲,也待他犹如牲畜。 他吃尽了苦头,学会了忍耐,可是因为他被打也不再大喊大叫,却让人更加视他为妖怪邪魔,因为只有邪魔是不知道痛的。 连他的名字都叫狗儿。他仿佛是个天生的畜生。 说来可悲,见过他这眼睛的所有人算在内,唯有一个宴春,肯将他当成正常人一样看待。 尹玉宸并没有直视天光多久,很快收回视线,如往常一样,戴上了四象面具。 他将手帕揣好,将地上的脏衣收好,循着石子路,去往外门弟子院的方向。 他心里盘算着,若是荆阳羽真的着人插手阴阳鱼的事情,那么今天外门应该会处理这件事了。 尹玉宸想起了这件事,就不由得想起宴春,想起了宴春,他面具之下的神色,就自然柔和起来。 哪怕宴春猝不及防出现,又不由分说帮忙处理阴阳鱼的事情,实际上是打乱了尹玉宸的计划,可尹玉宸喜欢这样,喜欢宴春插手他的事情,无论最后会怎么样都好。 他又想起那个利用意味十足的吻,心脏被撞击的鲜血淋漓。 尹玉宸并不知道,宴春昨晚整整陪了他一整夜,晨曦乍现才被灵雾卷走,否则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而被风卷走的宴春,浑浑噩噩一阵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在涤灵池底醒过来,睁开眼心就沉到了底。 果然她并没有如愿死去,此刻天光映入涤灵池,给灵雾镀上了一层暖黄。 宴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四处看了一圈,空荡荡的禁地里面,除了缭绕的灵雾,就只有她一个人。 宴春的心中涌上了一种难言愤懑,想到了命魂镜中,她看到的自己的未来,有种困兽般的绝望。 命运似乎从她胆敢伸手拉住那个即将被魔窟卷进去的孩子开始,便对宴春露出了险恶的獠牙。 宴春趴在池边,如同坠入冰湖一般,针刺一般的寒冷不肯放过她每条骨缝,让她的血肉冻结,让她的灵魂冻僵。 “当~” 突然间什么东西撞在池壁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宴春低头看去,瞠目欲裂地看到了自己脖子上扣着的精美颈环。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宴春低下头伸手摸上颈环,隐隐约约地想起,她昨天修复灵府疼得恨不能去死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扣上了这颈环。 多可笑,她那么爱她,却在亲手抹杀她的存在。 宴春用手摸索着颈环之上的金包玉,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她手下散出一圈圈诡异的灵光。 这灵光如有实质地缠着宴春的手指,钻入了她的皮肤经脉,然后慢吞吞地钻入了灵府。 宴春追逐灵光自窥经脉灵府,内府果然大变样了。 她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一定欣喜若狂。 她滞涩开裂的经脉已然恢复如初,就连她灵府之上的裂痕也修复个七七八八了。 可宴春泪流满面,却不是因为痴心妄想这一次自己恢复了,只是屏息等待着,等待着身体什么时候,会彻底失去控制。 共生之法之所以有违正道,是因为要用另一个完好的神魂灵府,去滋养另一个灵府。 她本该像母亲一样,对着自愿帮她续命的莫秋露感恩戴德。 但偏偏她窥见了命魂镜,她知道这共生是邪术,虽然不知道具体如何邪恶,她却看到了自己被莫秋露操控。 莫秋露会越来越像她,等到她彻底变成她,宴春就会变成一具失去自我意识的躯壳。 生不如死不外如此。 她这么多年告诉了很多人,尤其是伏天岚,祈求她相信自己,不要这么对自己。 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宴春哭着哭着,便又笑出了声。 “谁也别想控制我!”她嘶吼着。 一刻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宴春粗略地根据天色估算着。她战战兢兢地自窥灵府,发现她的灵府不光没有开裂,反倒在缓慢的愈合,她的神智也没有被剥夺。 她冷静了一些,慢慢趴在池边,仔细回忆着共生之后的预言,脑中不断地盘算着,既然走到了这一步…… 贼老天不肯让她好好的去死,那便谁也别想痛快的活着! 宴春想到了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宴春像个疯子一样大笑,反正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再怎么癫狂嘶吼,声音也无法穿透禁制传到外面。 她像个落水的大幺蛾子一样,在涤灵池欢快地扑腾了半天,发现她这般激动,又这么大动作,她的灵府依旧在恢复并没有再开裂的趋势,她至少暂时健康了不是吗? 这份虚假的健康她得好好“享受”啊。 去他奶奶的命! 去他爷爷的命魂镜! 见过命魂镜的修士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她何不真的畅快疯一场? 命魂镜之中映照出她灵府破碎无法修复,在漫天大雪之中孤苦下山,血染前襟。 映照出她心爱的大师兄不再爱她,反倒爱上了一个偷她模样的莫秋露,凭什么! 宴春简直如同经年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挪开,那柄穿胸而过的名为“天煞孤星”的长剑,还滴着血,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宴春笑够了,狠狠抹了下脸。正午的天光映在池中,照在她素来毫无血色,如今却恢复红润的嘴唇上,正如同在山水墨画之上点了一抹鲜妍春色,让宴春整个人霎时间都鲜活起来。 荆阳羽进入禁地,正看到涤灵池里的这一幕,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小师妹随他一起下山历练,明明能够用清洁咒术,却偏偏要在山涧戏水。 那时宴春便正如此刻,鲜活又可爱,像一抹无法忽视的亮色,一抹恼人又无比娇俏的春风,将荆阳羽坚定的道心活生生撬开了一道名为“小师妹”的缝隙。 从此荆阳羽的求仙之路上,便多了一个牵动他心绪的宴春。 “你醒了……” 荆阳羽一时间竟然有些失态,连用术法瞬移都忘了,直接跑到了池边蹲下,按住了要从池中爬出来的宴春说:“别出来,你还得在里面待上几天。” 他非常忐忑,甚至不敢直视宴春眼睛,生怕宴春下一刻,便要闹起来。 “大师兄……”宴春叫了荆阳羽一声。 她仰起头,叫的缠绵悱恻,拉着荆阳羽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大师兄……”宴春拉着他矮下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循着他微抿的嘴唇吻上去,毫不客气钻入他因为惊讶微张的唇缝。 宴春并不擅长亲吻,但是正因为青涩和大胆,让这个吻如同洪钟一般,狠狠撞在荆阳羽的心上。 荆阳羽跌在池边,双眸巨震,冰凉的唇和脸一起泛上潮热。 宴春却有些心不在焉,她闭着眼亲吻着她曾经最爱的大师兄,脑中却闪过山下那小师弟妍丽的侧脸。 宴春心头一跳,皱了下眉睁开眼。 荆阳羽也立刻回神,推开了宴春,嘴唇微颤,眨了下眼,才勉强稳住声音,手撑在池边,出声问宴春:“师妹你……做什么?” 宴春看着荆阳羽,片刻之后笑了,笑的尤其干净单纯。 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笑过,这比她突然亲吻荆阳羽还要让荆阳羽震惊。 “大师兄,我好高兴。”宴春说:“我的灵府修复了,我终于好啦!” 宴春越说越高兴似的,“大师兄,我好了,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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