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拖长了音调,留下了后半句话未出口, 凭池景元自行想象。 池景元自然也明白苏萤说的话不无道理,可他仍旧为难不已:“……这……苏姑娘说的话的确没错, 只不过……” 他看了看杜贡那五大三粗的莽汉脸, 第一次痛恨自己生的这般俊秀模样! 杜贡却舔着脸凑近了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搭腔:“池兄也别推辞了, 咱们总不能让苏姑娘一个弱女子去冒这哥险吧?若不是我这身材实在装不得像女子,我定然义无反顾!你也不必担忧,我同苏姑娘会随时守在你周围的,一旦事情有变, 定然不会留你一人身陷囹圄。” 池景元深深的看了杜贡一眼。 那眼神直让杜贡紧紧缩起肩膀,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躲得远远的去了。 池景元这才收回视线,对苏萤道:“我并非不信苏姑娘。只不过此事说来简单,其实复杂。如何混进迎亲的队伍中、又如何能瞒天过海替换掉鬼新娘,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从长计议才是。” 他哪知苏萤恰恰就在这里等着他。 只见少女面上浮出一个极狡黠的笑来,“这个嘛,就不用池公子担心了,我自有妙计。” 池景元:…… 到底什么妙计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啊!藏着掖着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样子他很心慌的好不好?! *** 青瓦白墙的一处宅院。 只见三道黑影悄悄的窜上了主屋的房顶之后,便小心的趴了下来。 苏萤小心翼翼的揭开几片砖瓦,腾出一方约莫手掌大小的孔洞来,而后朝房看去。空荡荡的房中只有一名身着红衣的姑娘正在静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扭头对趴在旁边的池景元比了一个手势,而后小心的挪去了一旁。 池景元倾身上前来,同样探头看了看房内的景象后,这才咬紧了牙根对苏萤点点头——他哪里能想到苏萤当真有这本事,不仅可以找到鬼新娘待嫁之处,甚至还能避过守卫在此的厉鬼们。 如此一来就好比是那在弦上的箭,已经由不得池景元说不了。 苏萤从手上的灵戒中摸出来了一个小瓷人来,若只是晃眼一瞧,想必只会惊叹于此物身上逼人的灵力。可若是再瞧上第二眼…… 两条黑眉毛又粗又短,眼睛就是圆不溜秋的两个黑点,端的那叫一个模样粗糙放飞自我。池景元觉的自己甚至都能想象出造物者下手点睛时的漫不经心来。 从眼睛再往下则是与黑眉毛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嘴巴,到身体的部分则更加敷衍了,总共五个大小不一的圆球,胡乱黏在一起就成了小瓷人的身子。 池景元看了看苏萤,欲言又止。 苏萤哪里能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她凶巴巴的瞪了池景元一眼,“不许问是谁做的!”说罢便再不言语,将小瓷人朝新娘子身上一扔! 房内闪过一片刺目的白光,等白光消失之后,房内又哪里还有什么新娘子?只剩下那一尊小瓷人了。只见小瓷人的黑眼珠子忽然间左右晃动了三下,紧接着活动开了手脚,突然就开始动了起来。 苏萤冲着池景元朝房内使了个眼色。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由不得池景元了,他一手扯过那红嫁衣,旋身跳入房中。池景元站在房间中央,也不抬头,直接道:“苏姑娘还不走?莫非是要等着看我换衣服?” 语气稍有点冲,毕竟扮作新嫁娘、又是要送给鬼王这事,寻常男人有这等反应也是正常不过了。 苏萤非常的理解,她伸手一握就将小瓷人吸入掌心。一时之间那短小的四肢扑棱挣扎的更加厉害,小拳头正拼命的扒拉住苏萤的拇指,想要将苏萤推开。 苏萤将小瓷人塞入怀里,犹豫着又看了池景元一眼,万分沉重道:“池公子……千万保重啊。” 前半句倒是演的还行,等说到“保重”二字时却破了音,笑意藏不住的接连泄了出来。惹得池景元的视线狠狠的扫过来,苏萤忙忙地闭紧了嘴,飞身而走。 飞至半空时又转回身来,粉嫩指尖朝身后一点,那被掀开的瓦片便自行复原如初,将原本的洞口遮了起来,看不出半点被挪动的痕迹。 苏萤倒也没走远,而是化作了宅院外的大槐树上的一片树叶,静候接亲的人前来。 等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空荡荡的巷尾尽头便有唢呐声由远及近。苏萤定睛一看,只见一队人缓步朝这处宅院走来。 槐树叶没忍住抖了抖——终于来了! 只不过虽是接亲的队伍,可所来之人皆是浑身黑衣,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唯一露在衣物外的双手上,遍布凸起的青紫色经脉。风渐渐扬起,将黑色的兜帽吹起一角,露出来的又哪里是人脸,鬼气森森的骷髅头赫然显露出来,惊得人一身冷汗。 鬼衣人悉数停在了门前,唢呐声骤然停下。突然没了这乐鼓之声,倒显得愈发的静默了,任谁都没有开口。 白墙青瓦的宅院前,两盏贴着红色喜字的白灯笼孤零零的挂在屋檐下,无风自动。 “吱呀”两声响动,深色的木制院门从内缓缓的打开,一顶深红色的花轿赫然静立在门后。 也不必谁开口,自有两名鬼衣人上前来,各自抬起花轿一侧的横木,稳稳当当的将其抬起,踏出院门后按着原路返回。 花轿路过槐树下时,只见一片槐树叶忽然动了动,好似被风落,晃晃悠悠的一路跌了下来,飘进了花轿内。浅浅的光晕沿着叶子边缘闪烁,接着一变,幻化出了一名红衣少女。 苏萤跌做在轿中,龇牙咧嘴的揉了揉后腰,正想开口,视线中却突然闯入了两只粉嫩嫩的长耳。 …… 苏萤:? 她的视线缓慢上移,确实是新嫁娘的绣鞋没错、确实是新嫁娘的红衣这也没错,可是……眼前这个满脸娇羞,顶着两只长耳朵、满脸毛都还没能藏住的兔妖是谁?! 池景元人呢?! 兔妖看着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少女,粉嫩嫩的长耳晃了晃,忽然就抬袖掩住嘴,娇羞一笑:“讨厌,这样看着人家干嘛?” 声音雌雄莫辨,却透着一股勾人至极的劲儿。 苏萤默了默,忽然间极其利落的翻身站起,朝着兔妖伸出了手。 兔妖“哎呀”了一声,嘴上道,“可不兴这样急色,人家现在还是雌……”可实际上却是欲拒还迎,将满是绒毛的脸扬起来,主动朝苏萤的掌心凑了上去。 “——呀!” 原本蕴着满满娇羞的声音忽然间化作一声痛呼——竟是苏萤恶狠狠的捏住了那双兔耳! 软乎乎的绒毛握了满手,意料之外的舒服。苏萤一瞬间竟冒出了一个全然不相干的念头来:说起来……为什么吃麻辣兔头的时候从来没吃到过兔耳朵呢? 掌心的兔耳忽然间颤了颤,有点想要逃的那意思。 苏萤收回遨游天外的思绪,低声威胁道:“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把你耳朵给拔下来!” 小兔妖痛的双眼都泪汪汪的,一双红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苏萤:“我……我不说,痛痛痛,姑娘撒开手!” “原本的新娘子呢?!被你们弄去了哪里?!” 听了这话,兔妖眨了眨眼,红红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懵懂道:“我就是新娘子呀。” 一人一兔,大眼瞪红眼。 苏萤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又问:“屋子里有几名新娘子?” “——我说了,只有我才是新娘子,又哪里来的……”,说到此处,兔妖好像想到了什么,“哦,你说她们啊,她们都是用来给鬼王陪葬的侍女,只是按着酆都习俗着红裙而已,不是新娘子。” 苏萤:…… 池景元,我对不起你。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风忽的吹来,直接拂开了花轿的帘子。一名鬼衣人好似注意到了花轿中的动静,白森森的下颌骨微微转动,朝着花轿里面看来。 苏萤心下遽凛,猛地躲开了那视线,一手扯掉兔妖的红盖头遮在了自己头顶,又一把将兔妖藏入自己袖中。 她虽被盖头遮挡了视线,却能感受到那股子阴寒之气离自己愈发的近…… 苏萤搁在膝头的手慢慢的握紧成拳,心下权衡着到底是忍着还是冲出轿外去更好呢? 那骷髅头凑得更加的近了,若是再往前一点,便可直接探入花轿中。可鬼衣人却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似的,到底还是没这样做。只是抬起白骨手略微整理了一下帘子,将其小心掩了回去。 阴寒之气终于远去,苏萤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兔妖被苏萤的仙法缩成了小小的一只,不过半只手掌大小。这会子正从从苏萤袖中探出头来,仰起兔脑袋好奇的问:“姑娘也是为我的美色而来?” 说至此处,兔妖那满是绒毛的脸上竟也露出些许似人一般的得色来。 它啧啧两声,叹道:“可惜可惜啊,姑娘你为何不早些出现?自我被许给鬼王之后便做了抉择,现在是只母兔子,若要变回去得再花上半月……” 苏萤面无表情的再次揪住那双兔耳,毫不留情的塞进了衣袖。 ———决定了,这次就试试有兔耳朵的麻辣兔头罢! “唔!你……轻……轻点,我的耳朵!” 花轿一路行得极慢,路也走得弯弯绕绕,好似一直在原地转圈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萤的脑袋早已是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之时,伴随着“咔哒”的落地声,花轿颠簸着摇晃了一下,终于落了地。 大红的门帘被人掀开来,可苏萤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和动静,她试探性的迈步下了花轿。被红盖头遮挡住的视线中,她只能瞧见鬼衣人静静地排成两列的双脚,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条通道,往一处殿中蜿蜒而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萤眼角抽搐,实在没想到怎么这鬼新娘忽然变成了自己,当真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顺着鬼墙行至殿中的一处房内,又在鬼衣人的指引下小心的坐在了拔步床的床沿,才整理好红盖头呢,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门扉被人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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