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过梦魇让他以人类形态待在自己身边,闻黛不会食言。江魇是他的新名字,假身份则是闻黛在少女时期认识的好友,两人多年后重逢。 “江魇……”陈伯乾将那个名字放在嘴边滚了一圈,恨不得把它咬碎后吞进肚里。 他目光从梦魇脚底移到头顶,随后定格在他俊朗的五官上。 陈伯乾猛然意识到不对劲,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这个男人,他的五官和自己竟有五、六分相似! 乍一看,宛如在照镜子般。 陈伯乾咬住下唇,师父说他和她是旧时相识,一场饥荒将两人分散,直至最近他们才又重新相遇。 那自己呢?原来他才是后来者。 难怪师父从一开始便对他多有照顾,只是因为自己这张神似江魇的脸吗?原来自己才是小偷!还感在正主面前暗暗吃醋! 陈伯乾在闻黛疑惑的目光中后退半步,他脚下踉跄,江魇会知道他叫“陈伯乾”,也是师父告诉他的吧,因为她发现了一个神似他、可笑的替身! 瞧,多有意思。 “伯乾,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闻黛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徒弟了,她很困惑,梦魇却心中得意,嘴上善解人意地说道:“既如此,他不舒服就让他下去多休息一会儿吧。” 梦魇低头,闻黛正巧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后者露出一个温柔缠绵的笑,“好,都听你的。” 陈伯乾感觉自己的心被那个缠绵的笑硬生生剖成了两半,他指尖一抖,仿佛再也待不下去般,低声说:“弟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哦。” 闻黛忍了忍,没有过多关心他的丹田情况。 她心中叹气,他大概是到了叛逆、不服管教的年龄,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又通常都很敏感。 按照凡人夫妻的经验,这时候她应该实行放养政策,反而不能对他多加约束,毕竟越约束越逆反。 看来以后不能拘着他,闻黛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完美做到极致,同样,她也一定会成为名优秀的师父! 陈伯乾失落地看了眼言笑晏晏的闻黛,难掩心中悲痛,随后他拖着沉重步伐独自回到自己小屋。 她如此冷淡,是因为已经找到江魇了吗?也对,有了江魇,自己这个替身还有什么作用。 他在正主面前应该有自觉才行。 不、不对! 陈伯乾狠狠摇头,他反驳自己,师父绝不是那样的人! 即、即便是因为自己这张脸才让师父初时对自己格外照顾,后面的相处中……他也愿意相信师父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 一定是这样没错!师父不会骗他的。 陈伯乾呆呆地坐在小屋中,连自己丹田到底恢复得如何都懒得去看,不知什么时候起,“闻黛”这两个字已经完全取代了“修习”,成为他心中最看重的东西。 他一连坐了三天,除了江魇不曾有任何人登门,就连往日关心他的师父也再没有出现过。 江魇昨日登门,亦是眼神轻蔑:“黛黛说你像极了我,我倒不这么觉得,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比。” 梦魇说这话时一点都不心虚,打击情敌,他最拿手了,非要把他打击到尘埃,烂在泥巴里不可! 陈伯乾一语未发。 梦魇双手环胸,又不客气地继续捅刀子。 有时候他只需要隐晦地提上一嘴,对方已经眼眶发红,脑补了一大串虐文戏份。 “师父,什么时候来看看我?”
第37章 隐忍而克制 陈伯乾垂下眼睫, 一排卷翘的睫毛遮住他眼底晦涩的情绪,但抿得发白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看你?”梦魇闷笑一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笑声让陈伯乾的脸色又白一分, “我呢, 劝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麻雀就算飞上了枝头还是麻雀, 怎么, 你还想变成凤凰不成?” 他看着陈伯乾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中暗爽, 看样子计划很成功, 不枉他特意学习了那么多民俗小话本,对待这种小野花男人,就该如此! 陈伯乾自始至终没有反驳他,能反驳什么?人家江魇说的不是事实吗?自己才是小偷,偷走了属于江魇的偏爱。 “我明白了,请你离开这里。” “你明白就好。” 梦魇面上不屑,随后趾高气昂地离开。 他走后,陈伯乾这才慢吞吞地关上门, 随后彷佛被抽干浑身力气般, 倚着门缓缓坐在地上。 一切都宛如是一场梦。 明明前一刻, 他仰慕的师父还会温柔对他笑,为他丹田一事耗费心思, 而如今这一切,都被那个叫江魇的男人毁了! 彻底毁了! 陈伯乾咬紧牙关,他眼眶隐隐泛红,心中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戾气, 只要所谓的正主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就算是替身,也没人能替代了吧...... 他忽然握住旁边的长剑,短短一息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咚”,闻黛交给他的月牙玉饰掉落在地上,上面一个小小的“闻”字曾被他抚摸过无数遍。 陈伯乾盯着它,心中的暴戾突然彷佛被一股清流洗刷干净,他一怔,手中的剑也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狠狠砸在他心中。 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是讨厌江魇没错,但江魇是师父儿时的好友和伙伴,他怎么敢、怎么能对他下手! 陈伯乾面色忽地煞白,他匆匆退后几步,彷佛只要远离了那把长剑,刚才那个满心杀戮的人就不是他一样。 他不能伤害师父,即便是作为那人的替身,师父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因为一己嫉妒而造成杀孽,这样的人不配再当师父徒弟,也不配被人所爱。 陈伯乾自己都说不清刚才为何会鬼迷心窍。 他重新捡起那把长剑,若是江魇不来主动挑衅,自己说不定还会哀怨下去,他一来,反倒是提醒他了,替身又如何?毕竟名义上他仍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弟子求教、师父指导,有何不可? 陈伯乾踏进师父小院,虽然他脚步放得很轻,但闻黛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气息,她迎上小徒弟目光,神色略显尴尬地将梦魇推开。 别说梦魇,她自己都习惯了梦魇跪坐在她脚边,温驯乖巧,但这一幕若是被外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梦魇是江魇,是她的童年好友!再像之前那样成何体统!是以闻黛反应迅速地将梦魇推开,心中难得有一丝丝羞赧。 彷佛是被孩童撞破羞事的家长。 不过任凭她动作再快,没有陈伯乾的眼神快,他将两人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自从得知自己只是个替身后,陈伯乾心里便多了丝怯懦,他自觉在江魇面前低人一等,自己应该算打扰了师父吧? 一时间,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消退大半,他转身想离开。 幸好,闻黛及时叫住他:“伯乾,怎么来了又走?是有什么事吗?” 温温柔柔的关怀让陈伯乾鼻子一酸,他忍了忍,没让自己当场丢脸,“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向师父求教一些剑法上的问题,师父若是有要紧事,那我改日再来。” “伯乾,等等!”什么要紧事能比剑法还重要?闻黛立刻来了精神,她径直走向他,目光中不禁染上些许笑意,“什么剑法上的问题,说与我听听。” 她一向欣赏勤奋刻苦的弟子,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心得和技巧。 陈伯乾看了看一旁因被忽视而有些不满失落的江魇,嘴角勾起:“师父,不如我与你比划几招,这剑法上的问题,光嘴上说说没用,只有真正动过手后才会明白。” “你说得对,就按你说的来。”闻黛对他的表现更加满意,原来这几日他是去钻研剑法去了,不错,是个好苗子。 陈伯乾欣然点头,目光不经意间触及梦魇,他低头避开,却乖巧地被闻黛带走,小院不适合比武论剑,他们要另换场所。 梦魇:“......” 陈伯乾果然碍眼,他想,几人中他最讨厌的就是他。 闻黛满心满眼是陈伯乾所说的剑法,她把人带出小院,连半寸余光都没留给梦魇,一走便是整个下午。 梦魇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他固执地等在小院,直到腿都站僵了,心心念念的人才回来,她独自一人回来的,陈伯乾没有跟着。 他心情好了些,还未开口,却听见闻黛笑着说:“伯乾这几日应该是去钻研剑谱了,你却说他整天无所事事,魇魇,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她语气并不重,估计是认定他又在添油加醋说别人坏话,毕竟,他在她心里一直是那样的人。 梦魇笑容一滞,心中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难堪,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闷闷不乐:“我不喜欢他的脸。” 其实不仅是陈伯乾,他自己也感觉到两人神似的五官长相,虽说他还可以幻化出别的模样,可是凭什么呢?这本来就是他最初的模样!凭什么要他改变? 所以他才将计就计编出一连串戏份,目的就是让陈伯乾羞愧、难过! 闻黛揉了揉他脑袋,梦魇可怜巴巴地抬头,这让她有一种是在揉大黄的错觉,“脸?他的脸怎么了?” 绝对谈不上丑,也算不得最精致漂亮,她觉得这种俊朗少年,没人会厌恶。 所以人家究竟哪里惹梦魇不高兴了? “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剑,你怎么会知道?”梦魇把脑袋埋在她膝盖上,嘴里含糊道,“反正就是讨厌他。” 闻黛:“......” 罢了,他这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 梦魇和陈伯乾之间的明争暗斗同样不是一天两天,前半段是梦魇占了上风,逮着机会就要给陈伯乾发刀子,后半段他却隐隐处于下风,自己也尝到了刀子滋味。 替身又如何?陈伯乾一天不犯事,就一天是闻黛唯一的徒弟。 每次梦魇抓住和闻黛独处的机会,这位“勤奋上进”的徒弟就提着剑来探讨修习,两人一讨论就讨论得没完没了,梦魇成了最大输家。 他不是没想过加入这个“家庭”,但他是梦魇,谁家梦魇懂得名门正派的剑法?他没掺和几次就被一脸恼怒的闻黛赶走,甚至还引得陈伯乾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梦魇被骂了一顿,终于安分下来。 另一头,闻黛虽然在感情上颇为迟钝,却也隐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尤其是两人碰面后,说不上哪里奇怪,就是不对劲。 她有心缓和这尴尬的气氛,随后慢慢摸索出一碗水端平的法子,对,谁也不偏袒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只要不影响修习和危及旁人,闻黛就不会花心思去多管他们。 临近傍晚时分,闻黛突然收到来自玉临的讯息:主峰,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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