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那倘若,怀绮对少主的感情是真的,或是少主喜欢的不是怀绮,而是冥界一个普通的女妖,冥王会同意解除婚约吗?” 临渊想了想,道:“那倒是可以考虑。” 翩落垂下眼帘,“我明白了。” 他们再回到昱霄面前时,翩落道:“少主,要不这次就先算了,以后有机会再——” 昱霄打断她:“这么快就叛变了?” 翩落一愣,“不是少主……” 昱霄对她的解释不感兴趣,听也不听,直接道:“你放心,我就算不喜欢怀绮,也不会喜欢你,也不会跟你成亲。” 翩落僵住,全身血液瞬间凉了几分。 虽然她从不对此抱有期待,但是真的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她还是会觉得难受。 临渊见状开口:“你就真的执意要解除婚约,和那个星神在一起是吗?” 昱霄:“是。” 临渊不作回应,高喊一声: “来人!拿婚书来!” 昱霄微微蹙眉,不知他这是何意。 翩落垂着头,一时半会儿无法从昱霄方才那句话中缓过劲儿来,整个人都很消沉。 一个妖侍得了令,立即走进内室,很快捧着一个大红色的盒子出来,奉给临渊。 “冥王,婚书。” “退下吧。”临渊道。 “是。” 妖侍离去,临渊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大红折子,他唤道:“卿儿,过来看看。” 昱霄没动。 他意识到,这里面装的大概是他与翩落成婚的证据,他早已忘却的过去。 既然都过去了,又何必如此。 临渊将婚书拿出来,示意翩落拿给他看。翩落看到婚书,神色微动,过去的记忆一瞬涌入脑海,她伸出手,几乎颤抖地接过。 两千年了,她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她来到昱霄面前,将婚书拿给他。 他垂眸,看到一抹鲜艳的红,那折子很好看,大红色的,粘着金粉,只是封面上写着的“婚書”二字,有些刺目。 翩落轻轻打开折子,里面红纸黑字,密密麻麻,满满写着些什么。昱霄眼底有了细小的波澜,他不在意这上面具体写着什么,但他知道,这无不证明着他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过去——与某个女子缔结姻缘,结为夫妻。 上面红纸黑字,写着: 婚書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比翼同心,永結連理。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① 謹以,此證 新郎留卿 新娘翩落 在他们的名字上,还按着各自的指印,翩落的指印要大一些,而他的很小,绿豆似的。 这似乎……真的是他自己按的。 他冷眼看着,脑中毫无印象。 他的记忆开端是师傅,是晴雪山,是每日重复地习武,是寒霜峰,是那些孤独又单调的生活,在那之前,所有事情,他都毫无印象。 他早就没有过去了。 临渊似乎看了出来,道: “翩落,你给他讲讲。” 翩落抿唇,其实她也不愿回想那些过去,那些过去越是美好,就衬得现在的生活越是糟糕,她就越是难受。但她无法拒绝临渊的命令,咬咬牙,道:“是。” 如此,时间便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天和十九万七千八百五十九年,七月三十日,人间正值盛夏,却突然飞起大雪,昼神烁曦被仙界施以焚灵之刑,推下散灵台,形魂俱灭。一瞬,金色日曜普照三界,炫亮更甚白昼。那是他元灵中的一魂,焚灵之火无法摧毁,他肉身和元灵散去后,便留下了这一魂。 但这只是昙花一现,紧接着,光华散去,世界陷入一种比黑更黑的幻夜之中。 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万物的灵气悉数凋谢,草木皆枯、河湖皆涸,海面上波浪滔天。万兽哀鸣,整个世界仿似走向毁灭,又仿似在朝圣、在哀悼,为昼神之死感到悲恸。而这一日,同时也是冥界少主留卿的诞辰。 数道闪电降于青谧院的公主殿上。 凭借着转瞬即逝的电光,隐约可见青烟翻涌、飞沙走石,亦是一番骇人之景。 殿内一个声音响起:“药魔大人,小女胎月不足,这就要生了吗?” 黑纱遮掩下的床上,躺着一个黑裙女子。床边坐了两个人,说话的是冥王临渊,把脉的是药魔参灵——冥界一位德高望重的医者,临渊都敬他三分。他闭着眼睛,回答临渊道:“胎月不足也没办法,日之曜代代相传,烁曦逝世后便会融入他后代的元灵中,谁也控制不了。除非没有后代,才会永留于世。现在日之曜已经进入少主体内,公主妖体承受不住日之曜至阳至纯之力,无法再孕育少主。不过您放心,日之曜会吸收世间灵气来补全少主的。” 说到“逝世”二字时,床上原本平静的女子忽然颤抖起来。她咬住唇,双手紧紧攥住床单,面色如纸,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顺着眼尾滑至鬓角,浸湿了大片枕头。 她的爱人……死了。 这就像是一根钉子,穿透她的脏腑,刺穿她的骨头,将她钉在床板上,让她每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血肉。她痛苦不堪,却又挣扎不得,死死咬着唇,强忍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爱人……死了啊! 在她小腹上,酝酿着一个金色光团。世间散去的灵气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使这光团渐大渐亮,不用点蜡烛,便能照亮一方。 听闻公主临产,冥界大小妖魔全来看望,眼下都围在周围。“蝶蕊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临渊嫌他们碍事,将他们打发走了,只留下步青的好友——蝶蕊,带着女儿翩落。 “差不多了。”参灵看着光团里面小孩的轮廓渐渐清晰,片刻宣布道:“结束了。” 话落,金光像爆炸一样,骤然笼罩了整个卧房,这还不够,光芒又溢出门窗,迅速在三界蔓延开来,穿透云层,照亮天与地。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金光乍泄,化作无数萤火,飘向五洲四海。风停了,天亮了,雪化了,海浪静了,万物重焕生机。 众妖齐齐跪伏在公主殿外,高声呼道: “恭迎少主——” 小孩此时悬浮于步青小腹上方,周身淡淡金光环绕。他是神与妖的混血,皮肤雪白,火焰纹遍布全身,头发是浅棕色的。妖异,却又有种圣洁、无垢的美。后来他神与妖两种形态分开,但此时还没有清楚的界线。参灵伸出双手,穿过金光,郑重接过小孩。金光散去,他给小孩裹了毛毯,放在步青身上。小孩趴着,不哭也不闹,只安静地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他生下来还没有睁过眼。步青轻轻抱过他搂在臂弯里,指腹抚过他的眉眼。 这孩子像她。 从她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这么觉得了。 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眼中流露出温柔而细碎的光。她的指腹缓缓经过小孩的鼻梁,鼻尖,停留在他上唇角那粒痣上…… 烁曦这里,也有一颗痣。 她的心不禁泛起淡淡的酸楚,但同时又有些柔软,她在心里无声地道:“但愿我儿也能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剑胆琴心的人。” 临渊很高兴,“来!让外公抱抱!” 他伸手抱起小孩,让小孩趴在他怀里,笑道:“哟,长得和我闺女长得可真像!和我也有几分神似!哈哈哈!” 参灵适时地退了出去,翩落过来拽着临渊的衣服摇晃,“冥王冥王,我也要看!”此时她才六百多岁,还是个小孩。 临渊俯下身,“好好好,给你看看!” “好漂亮呀,这真的是男孩子吗?”翩落第一眼就惊叹不已,“我可以抱抱他吗?” “不行!”蝶蕊此时一把拉过翩落,“抱什么抱!这可是少主,岂是你能抱的?” “无妨,都是熟人,孩子要抱就抱抱。”临渊将小孩交给她,千叮咛万嘱咐,“但你可得千万小心着点儿啊,抱好了,别摔着他。” “嗯嗯!”翩落谨慎地接过小孩,像是收到了世上最珍贵的礼物,“哇,好轻啊!”她掂了掂,甚是欢喜。小孩在睡梦中感觉到颠簸,微微动了一下,本能地偏过头,贴近她的身体,依赖上了抱着自己的人。翩落因他这小小的动作惊喜万分,“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什么姐姐弟弟的,这是少主!”蝶蕊在一旁看着,火冒三丈。 步青坐起来靠在床头,含笑道:“没事儿的小蝶,让他俩玩吧,你过来陪我会儿。” 蝶蕊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步青。临渊站在一旁,目光一寸不离翩落怀中的小孩。 蝶蕊坐在步青床边,“我本来还说陪你过了月子再走,结果少主直接就出来了,也不是从下面生出来的,是不是不用坐月子了?” 步青忍俊不禁: “可能——不用?我还真没什么感觉。” 蝶蕊由衷地道:“那我可真羡慕你!你是不知道从下面生多痛苦!” “我还羡慕你呢,生女儿多好啊!” “这好说,让翩落给你当干闺女呗!” “还干闺女,当儿媳妇吧!” 两个女子都哈哈笑了,与此同时,翩落坐在椅子上,隔着毛毯轻轻拍着小孩,倒也是有模有样的。气氛一片和乐,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来了一妖兵,火急火燎地把临渊叫走了…… “步青姨!”过了会儿,翩落突然大喊一声:“弟弟叫什么呀?” 步青原本和蝶蕊闲聊着,听到这个问题,陷入了沉默,片刻她道:“叫留卿吧。” 翩落眼前一亮: “咦,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嘛?” 步青笑着摇头,“没有哦。” “哦。”翩落很开心,“这个名字我很喜欢,留卿留卿!”她欢喜地唤着小孩。 “住口!少主的名字岂是你能——”蝶蕊正要喝止她,却被步青拦住了: “没事,都是孩子。” “孩子什么啊孩子!不懂规矩!” 翩落吐了个舌头,便不叫了。 蝶蕊望女成凤,对她这个女儿向来要求严格,希望她大家闺秀,而步青在这方面却很无所谓,蝶蕊经常带着翩落来找步青玩,步青都是惯着翩落的那一个。蝶蕊有时候会觉得步青太温柔了,这样是带不好孩子的。 蝶蕊回过头去,看到步青正笑着看着翩落和小孩,似乎很开心,但是她了解步青,她知道她暂时还无法从失去烁曦的伤痛中走出来,不然她不会给小孩取名叫留卿。 留卿,多么明显的含义。 她忍不住劝道: “步青,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再找一个,孩子也不能一直没有父亲是不是?” 步青看向她,笑意更深,“不会了,世上没有人能取代他。”她虽然笑着,但眼底有浓重的哀伤之色,“或许哪日我想他了,我就会去找他。蝶蕊,到时候,卿儿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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