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凛的手指抬了抬,只见那些碎块随即悬起,相互嵌合,未几,一方残缺的司南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竟是已经完成了大半。”阿娆又惊又喜。 沈戢道:“千竹确实帮了大忙。若是再将天庭那一小半拿过来,这司南便可大致完成了。” 说到天庭,阿娆的脸上兴奋的神色消失不见。 “我等真的要去天庭偷么?”她嗫嚅道,“那可是天庭……” “我倒觉得,千竹此举未必是好意。”荼靡忽而道。 众人都看向她,只见她神色沉静:“他定然也知道收集碎块之事,最难对付的是天庭。白凛是神君,让他来将这经纬司南完成,是最为快捷的办法。千竹若是留下了什么阴损的招数,到时使出个什么计策来,让白凛将经纬司南交给他也未可知。” “他能使出什么计策来?”阿娆不以为然,“神君乃上神,那千竹就算纠集全部魔族,也未必能动神君一根汗毛。” “那是他有神力的时候。”荼靡道,“莫忘了他脚上还戴着镣铐。” 阿娆张张嘴,无言以对。 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白凛,讪讪问道:“神君,你能跟天庭说说情,将这禁咒撤了么?” 白凛没有回答,却看向沈戢。 “魔族的事,我知道不多。”他说,“依你所见,这毗迦果真有本事复活普度么?” 沈戢沉吟片刻,道:“魔族的魂晶在我手中,此物,确可用来复活已死之人。但除了魂晶,世间也有许多奇术。毗迦乃来自于三界之外,他会一些我等不曾见过的手段,亦不出常理。那血阵,就是用来为千竹重塑肉身的,如今为血阵神君所破,千竹又将碎块交给了神君,他无所依托,想来已是魂飞魄散。” 白凛眉头微蹙。 阿娆听着,只觉心悸,瞪着沈戢:“你们魔族怎这般凶残,比天庭还狠。” 沈戢一年无辜:“我可不曾做过这等事,我在位时,魔族最多洗劫洗劫正道,勒索勒索财主,戕害无辜之事可是从来不干的。” 阿娆怀疑地看他:“我不信。” “不信你可问问神君,我当权之时,魔族是不是人最多?”沈戢一脸傲娇,“若总是多行不义,又怎可招徕天下豪杰投奔?” 阿娆一脸鄙夷:“都堕落到投奔魔族了还说什么天下豪杰……” 荼靡又道:“如此说来,毗迦竟是心甘情愿让千竹将这些碎块交给白凛?” “毗迦如何想,我并不知道。此事,我以为最要紧的,并非千竹做了什么,而是神君站在哪一边。”说罢,他看向白凛,“千竹所求,自是要让靖厄天尊重回世间,神君可会如他所愿?” “若辰元珠证实他所言不虚,我自会如他所愿。”白凛道,“便如你当年,明知帮助齐晏会违背师门,亦义无反顾。” 沈戢道:“我只做对得起本心之事。” 白凛淡淡道:“我亦然。” * 落雾山地底的深穴之中,沥青池汩汩蒸腾。 一张人脸从气泡面上露出来,未几,涌动的沥青聚作人形,从池子之中站起。 上方,一枚金丹泛着幽光,从空中落下,那骷髅般的人脸张开嘴,将金丹吞入口中。 那沥青人形往池边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沥青愈加凝固,如骨骼一般,褪去漆黑的颜色,生出血肉。 案上,已经有魔族弟子准备了香汤等候。 千竹接过瓢子,舀起一勺,从头浇下。 水顺着光滑的肌肤淌下,冲走了沥青残余的味道。 旁边的弟子恭敬地献上衣袍,为千竹披上。千竹将脸上的水轻轻抹去,睁开眼睛,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一人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红发碧眼,仍是毗迦。 他看着千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恭敬。 “上仙杀了普度。”他冷冷道。 “就算我不杀他,白凛也会杀他。我不杀他,又如何让白凛对我放心戒心?”千竹不紧不慢道,“普度在魔君眼中亦不过草芥,又何必在乎?” “他是个忠心的草芥。”毗迦道,“服侍我多年,从不曾让我失望。” “可魔君也并不满足与此,仍是将我找了来,还为我重铸了身体。”千竹观赏着自己那新生的手指,颇是满意,“用仙人魂魄练就的元丹果然好,我心甚慰。” 毗迦还待说话,一名侍从突然来到,在他耳边低语。 千竹见毗迦的脸色变了变,微微笑了笑。 “方才,我出面对付了白凛神君。”他不紧不慢道,“现在,该轮到魔君去对付天庭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毒虫 落雾山之中,黑夜比别处更为浓重而漫长。 皑皑白雪之下,无一棵草木能存活,从山峰到山脚,只有嶙峋而坚硬的岩石。 黑色的蝴蝶飞入风雪之中,一众仙官追随而至。 突然,四周号角声低鸣,长长的,不知方向,却响彻山间。 景南正四下里张望,突然听得旁边有人清喝一声:“当心!” 他未曾回神,已经被推开。 再看去,只见他方才站着的地方,一支羽箭直直钉入。那箭显然是附了魔,一整块岩石随即朽坏碎裂,在寒风中化为齑粉。 仙官们皆是一惊,忙撑开法障。 景南看向身旁,却发现推开自己的人是萼罗。 他瞪了她一眼。 萼罗一脸无辜。 前方,只见慈窨手中化出一把长剑,往空中一划。上方登时绽开巨大的光团,足以将方圆数十里照亮。 炽光下,一人立在高高的山石之上,面容阴柔细腻,似男似女,非男非女。 看到那红发碧眼,众仙人都明白,那就是魔君毗迦。 “原来是仙娥驾临。”毗迦看着慈窨,微笑着施礼,“有失远迎。” 慈窨看着毗迦,冷冷道:“今夜那万寿宫之事,是你所为?” “我若说不是,仙娥可会信?”毗迦轻轻拨弄着长长的红发,道,“仙娥既是兴师问罪而来,还是少些废话为好。” 仙官之中,已经有人大怒。 “孽障,竟敢无礼!” 话音才落,一道雷火从空中劈下,毗迦方才站立的巨石已经裂作两半。 空中传来轻笑,众人望去,毗迦竟是变出了许多□□来,四面八方都有,将众人围在中间。 “萼罗,”只见那无数的毗迦都将目光望向萼罗,声音温柔,“你先前说过,要为我送上些美味的仙人来,我还说你自不量力。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不枉我疼你一场。” 萼罗一愣,面色登时煞白。 “你胡说!”她忙道,“你含血喷人!” 可这话说出来,在北风的呼啸声中显得毫无气力。萼罗望着周围,只见不少仙官已是目光不善。 忽然,一人将那些视线挡住。 “小心山背!”景南喝道,“莫让他扰了神智!” 说着,他使出法术,将远处也照亮,许多魔影在雪地中露了出来。 这毗迦确是有备而来,一众仙官已经陷于魔族的人海之中。 毗迦笑得愈加轻柔:“仙娥近来为了那些被揭了天灵盖的影差四处奔波,着实辛苦,今日,我便为仙娥现身说法,他们都是如何死的……” 话音未落,突然,慈窨将手中宝剑飞了出去。 只见剑光闪过,将其中一个毗迦的脑袋削落。 那无数的毗迦随即消失。 再看那身首分离的尸体,已经化作一道青烟。 “无影阵!”慈窨喝令道。 众仙官随即摆开阵势。 慈窨挑选的都是精兵强将,他们人虽少,却无方才的毗迦一般,变化出无数□□来,与魔族成旗鼓相当之势。 厮杀斗法之声,登时响彻落雾山。 萼罗躲在一块巨石边上,看着四周,眸中尽是惶恐之色。这落雾山被玄冰覆盖,底下早已冻得似岩石一般坚硬,遁地之术是用不上的。她脚步挪动着,未几,化作一只雪狐,蹿了出去。 对于萼罗而言,落雾山并不陌生。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小道,每一处洞穴,知道逃命时,该往哪个方向窜。 但今日不同以往,就算她熟门熟路,她也无法跑得飞快。 因为那脚上还戴着镣铐。 此物颇为恶心,无论她变成人形,或是本体的牡丹树,或是别的猫狗鸡鸭,这链子通通都在。天牢里的狱友曾告诉她,古往今来,唯有一人只需要在变成人形时戴上镣铐,那就是神君白凛。 天杀的白凛。萼罗在心中诅咒。因得他一时发怒,凡间翻江倒海,无数生灵涂炭。与他相比起来,她不过是个清纯小魔女,竟要忍受这等冤枉。 萼罗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奋力逃窜,突然,她听到一阵笛音,脑袋随即像被一根铁杵戳入搅拌一趟,疼得几乎炸裂。 她现出人形,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没多久,那剧痛缓下,她冷汗透背,气喘吁吁。 抬眼看去,毫不意外地,只见毗迦正站在面前,看着她,笑意冰冷。 “想逃么?”他缓缓道,“你有胆子回来,就该想到会遇上我。” 萼罗身上软得打颤,支撑着身体,往后面缩了缩,望着毗迦的眼神又是害怕又是厌恶。 “我待你不薄,你要圣姑,我给你了,你要人手,我也给你了。”毗迦轻叹道,“我还想与你做个长久夫妻,可你为何总想着离开我?” 萼罗眼中的恨意更浓。 “你不过想让我好好做你的奴才,为你卖命。”她的声音发抖,却仍说下去,“怪我萼罗有眼无珠,以为你真心待我。不想,你竟在我身上下毒……” “我告诉过你,我这么做,亦是不得已。”毗迦道,“这世间本是弱肉强食,越是亲近的人,便越要小心才是。你深谙此道,那牡丹园中的手足,你从不曾手软不是么?我这么做,亦是为了让你我信任更深,不想,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我。” 萼罗死死盯着他,一时竟反驳不得。 “休得拿我与你相提并论!”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萼罗。”毗迦轻抚着手上的玉笛,道,“我一直觉得,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不肯受人控制,不喜欢别人抢了自己的风头。自己想要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故而我器重你,甚至别人说你不配做圣姑,我也都驳了回去。我总觉得,在魔族之中,你该是最懂我的那个……” “谁要懂你!”话才出口,萼罗冷笑打断,“你这不男不女的怪物,我宁可跟昊海睡一百次也不想跟你睡半次。” 毗迦面色一变,登时暴怒,出手如电,直取萼罗面门。 萼罗说出方才的话已是求死,闭上眼睛。 可那索命的疼痛并未降临,面前却忽而拂来一道风,接着,铿锵声起,有什么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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