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知道权力越大的人无耻的概率越大,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无耻! 女王还没死呢,他们就敢碰王都的治安权?! 紧攥着的右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按下,稳重的青年对他轻轻摇头。 “我明白了。”他双手接过卷轴,查看后微微挑眉,看向人群中的一名守卫,“这几日我会呆在家里。马克, 你暂时担任队长的职务。如果又决定不了的情况,就派人到卢布鲁姆的宅邸送信。” 那守卫精神一震, 立刻并拢双脚行礼道:“是!”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使者顿时变了脸色:“奥路菲欧斯!你……” “我的任命书是女王殿下亲自签的字。”青年冷着脸将卷轴朝外展开, 震声道,“恕我消息闭塞,我还没得到女王宫已经换了主人的消息, 还是说……” 他向前一步,逆光阴影中,幽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使者的面部表情。 “威廉姆王子觉得,自己已经是女王宫的主人了?” 这话谁敢接啊?就算是王子殿下本人在这儿也不敢点头。 “不……你不要胡说!”使者被他的威压震慑到,色厉内荏地大喝,“你不要污蔑王子殿下的名誉!” 他有些慌了手脚。 原本以为是个简单又能得殿下青睐的任务,万万没想到会在第一步就摔了跟头,连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都没唬住…… 对上这位年轻人的视线,就算是见多识广的使者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是说他进入守备队后就接连出了好几个大纰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吗? 方才还恨不得上天的使者,此时却弯着腰,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般遛走了。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食堂里顿时传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混合着阵阵起哄的口哨声。 “队长果然是最厉害的!” “他们也不看看队长是谁!卢布鲁姆可是守护王国玫瑰的七剑之首,怎么会被一个破落户吓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到那人的脸色没,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丑!” 卫兵们有了新的谈资,不断为自家队长献上彩虹屁。 奥路菲欧斯没有阻止他们,向自己的副手招招手。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按照我刚刚说得做。”他将卷轴卷起收好,拍拍守卫的肩膀,“这两天要辛苦你了,马克。” 守卫有些不解:“既然不是女王殿下的命令,您还要按他们说的话做吗?” “威廉姆王子毕竟是即将成为王储的人,我们不能跟他起正面冲突……”奥路菲欧斯神色一冷,“可我们也有自己的底线。女王殿下没发话前,不能把王都的治安权交给任何人。” 守卫神色一凛:“我明白。” 艾伯坐在一旁,看着他迅速又有条不紊地交代接下来的工作。 青年的神色有些恍惚,思绪不由回到很久之前…… 露易丝夫人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 当时他的亲生母亲——特莉雅夫人已经过世三年,父亲在这个时候续娶是很寻常的事。 他不记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家里甚至没有一张母亲的画像供他幻想。 父亲说,他一直深爱着母亲。 所以在母亲去世后,他无法承受这份悲伤。就把家里所有的画像都销毁了,甚至连庄园里的仆人都不能提及母亲的名字。 就连“特莉雅”这个名字,都是他从墓碑上看到的。 他那时真的相信了父亲的话。 认为父亲依然深爱着母亲,因为害怕睹物思人,所以选择逃避。 直到露易丝夫人成为他的继母。 母亲存在过的痕迹似乎被这个女人完全抹去,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清除。 如果露易丝夫人按照父亲的吩咐,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抚养的话…… 这位远嫁而来侯爵小姐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 她对他的恶意,连六岁的孩子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也是因此,他一直没能忘记母亲的名字。 他的母亲是特莉雅,一个除了名字他一无所知的女人。 可这就足够了,他能够以此在梦里幻想出一个温柔的母亲。 她会像书里说得那样,给自己念睡前故事,为他轻声哼唱摇篮曲。 肚子咕咕叫时,会给他做美味的小甜饼,跌倒时会抱着他,软声说着安慰的话…… 然而,梦越是甜美,每次从梦里醒来,现实给他的打击就越大。 公爵为他请来王国最好的学者做老师,教授他各种知识。 他都不喜欢,每天想各种办法惹怒那些老头子。再加上露易丝夫人的宣扬,他很快就成为贵族圈里有名的“废物少爷”。 艾伯不喜欢露易丝夫人,当然也不会喜欢她所生的儿子。 他宁可跟霸王似的小姑姑薇娜玩,也不想跟奥路菲欧斯说话。 那个幸运的孩子一出生就有母亲疼爱。比起他,被亲生父母当成空气的薇娜跟他更有共同语言。 直到有一天,他和薇娜日常逃学的途中,偷看到露易丝夫人训斥男孩的场景。 “你怎么会这么笨?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身着华服的年轻女人满脸怒容,扭曲狰狞的脸就像绘本里的恶魔,“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可能比不上那个废物!” 只有四岁的奥路菲欧斯仰着脑袋,哽咽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还哭!你都学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哭!” 女人尖利的声音刺进艾伯的耳膜,震得他久久回不过神。 他呆呆地看着女人指示自己的女仆挥起短鞭,狠狠抽向男孩的手臂。 “不认真学习的下场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男孩再也忍受不住,哭声越来越大。 他的哭声惹得女人更加烦躁,居然让女仆有加大力道。 那位女仆都有些下不去手了,犹豫着想要停手,却被女主人喝令继续。 十一岁的艾伯被这副场景震惊了。 在他的认知里,母亲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身为保护者的母亲要殴打自己的孩子? 奥路菲欧斯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吗? 他扒着窗口没有动作,身边的薇娜却是再也忍不了了。 这位七岁的小姑娘比艾伯的路子野多了。 她先是抓了好几只毛虫包在自己的手帕里,光着脚爬上窗台后,趁里面的人不注意一把推开窗户。 “日安,露易丝。母亲托我来给你送件礼物!” 她将包满毛虫的手帕展开,往发狂的女人身上甩:“喜欢吗!” 这下不光是露易丝夫人,屋内的女仆们纷纷发出刺耳的尖叫。 就在她们乱成一团时,艾伯也从窗外爬进来,一把拉起跌坐在地上的男孩:“愣着干嘛?快走啊!” 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眼还在尖叫的母亲,握住那只拉起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跳出窗户。 薇娜不用艾伯提醒,她扔完虫子就跑了。 三个孩子像是把一切都抛到脑后般,不顾一切地往庄园后的小树林跑。 空荡荡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离那个窗口,越远越好。 扑通。 年纪最小的奥路菲欧斯没跟上,摔了个狗啃泥。 艾伯也顾不上他身上还有未干的泥渍,抱起小孩继续跑,直至跑进小树林的阴影里才停下。 薇娜警惕地四周望了望,用尚且稚嫩的声音严肃道:“没人追过来。” 艾伯抱着奥路菲欧斯,一屁股坐到地上:“累死我了!” 薇娜嘲笑他:“你连女孩子都跑不过啊,废柴艾伯里恩。” “你是女孩子吗?你就是只野猴子!”艾伯愤怒地抓起怀里小人的胳膊,将他举起来,“再说我是抱着人跑的,他可重了!” 小小的男孩吓得打了个嗝,成功制止了两人无意义的争吵。 艾伯将他放下来。掐着腰,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男孩习惯性地瑟缩一下,可艾伯和薇娜刚刚救过他,他又不自觉地想要跟他们亲近。 “我、我是奥罗福欧司……”男孩口齿不清说着,与二人相似的绿眼睛怯怯地看向他们,“我……我……” 艾伯无语。 他连自己名字都说错了…… 男孩说完自己的名字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眼看着那双碧绿的眼睛里沁出水汽,又要哭出来。 “好了,奥路菲欧斯!”艾伯拍了下男孩的肩膀,指了指薇娜,不自在地说道,“虽然薇娜像只猴子,那也算是母猴子。你作为男孩子,不能总再女孩子面前哭哭啼啼!” 薇娜大怒:“艾、伯、里、恩!” 女孩一个飞踢,将身量还没长开的少年踹翻在地,翻身跨上他的后背,揪起他的头发怒吼道:“你说谁是母猴子?!!” “痛痛痛!薇娜你这个暴力狂,以后是会嫁不出去的!”艾伯不怕死地锤着地面,大喊道。 男孩看看被压在地上金发少年,又看看骑在他身上的红发少女,不知所措地呆住。
第77章 迁怒 红玫瑰骑士16 可想而知, 艾伯勇于挑战极限的精神得到薇娜的高度回应。 具体表现为,少年的惨叫声更上一层楼。 “不……不要打架……” 艾伯与薇娜同时凶猛转头,看向奥路菲欧斯。 就见那个唯唯诺诺的男孩正捂着嘴, 触及到他们的视线后, 又惊惶地低下头。 打闹的姑侄俩对视了一眼,薇娜率先松手,从艾伯身上站起来。 “我说你啊……别总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艾伯拍拍身上的草叶,自以为很帅气地撸了把头发,“你怎么被打都不知道跑啊?” 男孩遗传了他母亲的黑发,平时被仆人打理成整整齐齐的妹妹头。 漆黑的发丝衬得皮肤愈加瓷白, 一双碧眼水润润的, 显得他整个人格外乖巧。 此时, 那双眼里只有怯懦, 小手搓揉着脏兮兮的衣角:“可、可是……你刚刚也…没跑啊……” 艾伯震惊。 看走眼了, 这只小白兔居然还会怼人! 薇娜大笑着走近,手肘搭上艾伯的肩膀:“他才不是不跑,他是跑不过我!” “你不跑也该反抗两下吧?”艾伯也红着脸转移话题,一把拉开男孩的袖口,“还有,你都被打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肉乎乎的小胳膊上有好几条红痕, 有些甚至开始发肿。 小孩被他有些粗鲁的动作弄疼,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伤心。 “父、父亲不会管的。他、他说我不能哭, 卢比鲁鲁家不能有酿酿腔……” 男孩吐字很模糊, 鼻音也越来越重,最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另外两个孩子面对这种场景,都是不知所措。 作为在场最年长的人类, 十一岁的艾伯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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