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没想糊弄老人,等爷好了就给回去。 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他这不是还在王赖子家偷来四十多两。 一声九十八两,朱老爷子彻底相信了,是这个数。就开始着急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是给,给……” “爷,你?”这是要冒话儿? “给你!” 都给他最孝顺、最仁义、最出息的小孙儿,别人一文没有。 朱兴德一把搂住朱老爷子,眼圈儿当即红了,“我爷居然能说话了。” 朱老爷子脸上带着笑,用那只好使的手拍拍朱兴德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孙儿一般,似在说:是啊,爷一开口就给钱够意思不。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朱兴德很激动:“爷,你还会说啥。” 朱兴德可比教甜水那阵有耐心多了:“爷,你跟着我学,不,要,行,滚。” 朱兴德认为这四个字很有必要先学会。 生活里处处离不开。 不就是拒绝。我不吃,我不喝,我不睡,我就要钱。 同理,要就是有诉求,要吃要喝。 行是作为朱家掌舵者的权威,应了,你才能去办。 滚就更厉害了,最是实用,以免几位哥哥气爷坐着不走,嘟嘟囔囔的能把人恨死,所以要先练习。 朱老爷子也是真配合,在油灯的照耀下,被小孙儿搂着,笑的一脸皱纹跟着冒话儿道:“滚。” “哎呀,爷,等下次我回来,你就能俩字仨字的说短句子啦。” 小稻一边给老爷子铺上新做出的褥子,一边看着朱兴德在朱老爷子面前手舞足蹈,跟着开心地笑。 这就叫,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朱家老爷子这屋一片温馨。 是夜,老孙家的大黄狗忽然叫唤起来。 孙氏正朝黑乎乎的远处不停挥手。 其实她啥也看不到,就本能的在挥手撵朱老二,催促让赶紧回去。 这个点儿往家走,估么到家天快亮了。 那面朱老二穿着蓑衣像田地里的稻草人似的,望着媳妇敲老丈人家门,不亲眼看到进门不放心。而且他站在这里很安全,不注意看,真瞧不出来树下站个人。 好半晌,孙家院落才亮起来,可见之前早就睡熟。 孙氏的爹披衣裳顶雨跑了出来。 “谁呀?三更半夜的敲门,等会儿。” 孙氏立马转身,不再四处乱瞄,假装是自己一人回来的。 表情调整好,情绪调动起来。 门一开。 “爹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听说我哥哥们干的事儿了吧。啊啊啊啊啊,我不活啦,我也活不下去啦!” 孙老汉当即被吓的不轻:“谁呀,妮儿,是你吗?” 那脸啊,造的都看不出来是谁了。 “爹,我被休了,你儿子们该满意了吧。让我几个哥哥起来,还睡什么睡,全给我起来,再接着打去!多牛气啊。孙家屯一霸,给自己妹子打得被婆家休了!” 孙氏那嗓门喝亮的,下那么大雨愣是没挡住她尖利的声音。 朱老二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听得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功夫,孙家老娘还有孙氏的几位哥哥,包括那位受伤最重的大哥全出来了。 “咋的啦,是谁回来了?不是好动静地哭。” 当孙家老娘看到闺女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没鞋,一看就能猜到路上鞋掉泥里拔不出来了。 那脸也泥糊糊一看就知摔过大跟头,还摔的不轻,满身狼狈。 整个人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把挡雨的油纸伞都没有,破的伞也行啊,那朱家人,心可是真狠,心里一咯噔。 孙家老娘再联想到这个时分,半夜三更,还是在下这么大雨的情况下,老朱家全然不考虑她老闺女的安危,让穿杨树林照样给撵回来。 都不让隔夜就给撵走。 说明闺女口中嚷嚷的被休是来真的,而且是朱家大房那些看病的人今日回家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休弃她闺女。 孙家老娘一点儿没怀疑闺女口中嚷嚷的被休回家。 浑身凉的都没有底儿了,心也跟着突突跳。 她闺女可不能被休啊,她那女婿平日里囔囔不喘的,说啥听啥,这回却极为强硬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家说过就过,说不过就想不过啊?!”孙家大儿子好大的嗓门吼道。 孙氏也不遑多让,两手掐腰回吼道:“那大哥快去,趁着朱兴德在家,再把他们打服,逼得朱老二接着和我过啊,你不是能耐嘛!” 紧接着,孙氏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彻底放声嚎哭起来,真情流露,她那可是真的差点儿失去孩子们: “我闺女我儿子,我将来再不能见到啦。 我往后连个家也没有了。 你们给我大伯哥头打破,我小姑子上吊差点儿救不回来,十里八村都知道了,换成你们,你们不休能留着我这个搅家精?不打死我就好不错了。” 哭到这,还蹬了蹬腿,嗓门再高一个八度喊道:“我完啦,我让娘家哥哥们坑惨啦,好好的日子全毁了,你们赔我,赔我!” 这种事拿啥赔呀,还能再给你变一个朱老二出来呀。 孙氏几位娘家嫂子急忙过来拽小姑子,这个劝:“大半夜的,该将外人吵吵出来啦,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是干啥。再着,旁边院子叔伯他们也会被你吵醒。咱奶知道了,事儿该闹的更大了。” 另个嫂子哄道:“小姑子,快别哭啦,你看你手脚冰凉,连鞋都没有了,先进屋暖和暖和,换身干爽衣裳喝口热水再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事儿不一定没有回缓余地,毕竟咱家也吃亏了不是?爹还把你哥他们骂了。走走走,咱先进屋再商量。” 从这话里就能听出来,这位嫂子才刚刚知晓小姑子被休,一瞧来真的就被吓到啦,率先露出心思。 甭管咋样,都要让小姑子回去接着过日子。 要不然就这么位作神真回娘家,她们做嫂子的太糟心,会莫名其妙受很多气。 以往只一个月头,小姑子回次娘家,那都跟蝗虫过境似的。啥都吃、啥都拿,带着男人带着孩子的,大嘴叉子一咧,盘腿坐在炕桌前头不抬眼不睁的吃。可想而知,这要是真被休弃,还口口声声是哥哥们害的,爹娘再护着,那往后更会在娘家好吃懒做,那谁能受得住? 可以说,这位嫂子才见到孙氏就下定决心:宁可让她倒搭点儿赔礼银钱,也要将小姑子这个祖宗送回朱家。 还有孙氏的三嫂是打着商量:“小姑子,你小侄儿今晚本来就有点儿闹觉,才睡着。你又哭又喊再给他吓着,我还得给他叫魂儿。” 这个理由才让孙氏眼珠一动,小侄儿才一岁多不足两岁,她哭得直抽搭,顺水推舟被扶起身。 朱老二眼睁睁望着他媳妇像要哭背过气似的,脑袋后仰着,浑身没劲儿一般张着胳膊,被丈母娘她们扶进去了。 孙家门关上,他这才离开。 —— 第二日一大早,朱兴德就将骡子喂得饱饱的开始套车。 左撇子、白玉兰抱油布、拎行李、扛书箱放在车上。 本想在车上用竹竿绑四角,简单给车装一个雨布棚子,不可能搭太高,人挨人只能蜷缩坐在车上的高度。 虽然跑起来估么也顶不起啥作用,那雨顺风一刮,坐前排的照样被浇的呱呱湿,但是让白玉兰还有小稻小麦坐在后面就能少挨些浇,前面男人可以给挡着。 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 朱家伯母带着朱兴德的大嫂、三嫂起大早摘了好些萝卜白菜,一袋子又一袋子,十多袋。 “艾玛,你说你拿这个干啥呀,家里都有。” 朱家伯母在不是那么特别着急的情况下,知道自己说话漏风,睡一宿好觉有精神头了,这才想起要顾及形象。打算往后能比划就少说话,以免被人笑话。 她实实惠惠地一把拽住白玉兰的手,指指后园子,意思是我家那大园子你瞧见了,有许多白菜萝卜,不像你家那院子小。 没啥给拿的,亲家上门一回,多拉点儿大白菜回去吃吧。 “丫菜。”(腌菜) 啊,腌酸菜,白玉兰听懂了: “那也不用拿的,你说你可真是外道。薅掉那么多,你们留着吃呗,家里人多。你这是几时起来的呀?我都没注意你跑后园子摘菜去了。要是看到不能让你摘,白瞎了,再留几天多好,能留到上冻,冬日里留着吃口菜。” 白玉兰心里即便对朱家伯母不满意也要笑在脸上,该说的客气话得说。别看大姑爷和这大房大伯母分家了,不再一个锅里搅食。分家那阵还闹的挺不愉快。但是她做丈母娘就得装作啥也不知道,冲朱老爷子都不能给人难堪。 更何况,今儿也不好意思不客气几句。 因为朱家伯母带着两个儿媳,那一看就知是起大早顶雨摘菜。 这老话儿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手都像是冻了似的蜷着,估么摘一早上了,披着蓑衣裤脚子和鞋也湿的透透的,一脚泥给咱摘菜让拿走,装了足足十多麻袋。 朱家伯母这才又开口道:“肋只天……” 朱家三儿媳李氏在旁边急忙翻译:“婶子,我娘说,这几天秋收,给你们累够呛,来家没招待好你们不说,还反倒让你们跟着受累。我娘说,也让你们见笑了,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么多。” 白玉兰听完“翻译”,知道这个李氏自己添了点儿话,会说话。 立马爽朗地看向朱家伯母道: “一家人,说那些干啥,没啥笑不笑话的。 用我家老头子常念叨的话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有过那不顺心的事情。磕磕绊绊才是生活,哪有上牙碰不到的舌。 他伯母,你别太上火,昨儿我就想劝你来着,我大侄子那伤花不少银钱也好,包括兰草的事也罢,人这一辈子沟沟坎坎难免的,你看我家就是个例子。 那去年,他们爹血呼啦被人从山上抬下来的呢,村里郎中直接说救不了扔了吧。可眼下你看,他活蹦乱跳的。 所以说,甭管啥事儿都是,只要人在,就一切都好说。花钱什么的咱就当破财免灾。而且过两年你再看,也许眼前这些发愁的事儿就不算啥了,船到桥头会自然行,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在后面等着呐。你啊,放宽心。” 朱家伯母再次一把抓住白玉兰的手。 头回发现,左家人不但会做人,为人处世厚道,说话还怪好听。 她这憋闷的心呐,感觉亮堂不少。 朱家伯母热情的,非要送白玉兰上车,看着离开才行。 白玉兰推拒几次也没拦住。其实用不着,外头下大雨,都被雨淋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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