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也吃完又去了后院。 她将爹娘的炕席都给拽出来,打算刷完,趁晌午太阳大晾晒。被子褥子也拍一拍,掸一掸。 姐妹俩隔着窗户各干各的,还不耽误唠嗑。 一边说着家常话,互相问对方过的怎么样。一边还有商有量,要忙完这些摘园子菜,帮娘全切成丝晾晒到房顶上。 她们多干一些,娘往后就能少挨累一些。 而罗峻熙也没白来。 他吃完西瓜随岳父去地头干活了。 罗峻熙正蹲在左家地头,单臂给老丈人家的田地拔草浇水。 惹的附近乡亲们直打趣左老汉:“我说,你家地有福哇,那握笔杆子的手,给它们浇水,你也舍得?” 左撇子感觉贼有面子。 感觉此时此刻,甭管说啥谦虚话,好像都像故意显摆似的,那不如给大伙演一个。 “他胳膊伤啦,其实我不用他干,就是不听话。” 然后冲罗峻熙特意喊话,一副不信你们看着的,“女婿啊,别干啦!” 罗峻熙在田地另一头,头戴破草帽,直起腰回吼:“爹,我还干得动。倒是您老回去吧,天热歇个晌午觉。” 真孝顺呐。 周围人看的眼热。 这得多看重媳妇,才会到岳父家像毛驴子似的傻干。 别和他们说那些传言。 肯定是一帮娘们闲出屁胡说。他们又不瞎,今儿这一幕不会自己看? 再说啦,都是从傻姑爷、从年轻小伙子一路趟过来的。 你瞅那罗小子都单臂了,还玩命挣表现呢。 要是不乐意,他们有经验,应是被抓壮丁似的表情。 而不是这种明明累的脚底直打晃,却一副:我能行,我可以,我还要干的虎了吧唧样。 左老汉微露愁容,对周边人摊手:“你看,说不听。今晚还要在这住。” 刚显摆完,心里的爽快都要溢出来,二女婿又到位。 只看杨满山,推来满满一车水桶。 别人家小子,用担子挑水浇田,满山是用车推。 “我说,难怪你二姑爷是打猎好手,看那身板厚实的。今日脱光衣裳,咱才瞅见。啧,全是肉筋子。” 左撇子恩啊笑。 自己平日里爱自谦。 但是夸姑爷子们,他不想再谦虚:“俺们家满山确实有把子力气,人更是实诚的很。” 说完,拐着腿带小跑去迎二姑爷,感觉今儿腿也好使啦。 “快歇歇吧,满山,和你小妹夫坐地头喝口水。” “不,爹,我再去推一车。”杨满山言简意赅,调头离开。 就冲满山这么个推水方式,谁家地旱,左家地头都不带干旱的。 而平日里和左撇子交好的汉子,知晓左撇子这老小子今儿有点扬眉吐气,不能雪中送炭,还不会锦上添花吗? 也挺配合,捧场大声问道: “哎呦,老哥,前段日子咱几个还说,你腿坏啦,咱忙完自家再去帮你家忙。 让俺们这几家的小子,到时帮你张罗张罗。 你说不用,俺几个还纳闷。 原来是女婿们会抢着干。 这可真看出来,动真格时,你家姑爷就全上来啦。 就差你大姑爷了吧?” 立马有人附和: “赶明掰苞米,他大姑爷也定死会抢着来孝顺的。我和你说,那大德子谁不知晓,咱这个年纪的都知道他。” 知晓他混不吝,但不能说实话,眼下在聊喜磕。 “大德子备不住能呼朋唤伴的,给他岳父带来一堆帮手。” 左撇子笑的满脸褶子,“恩那,大姑爷确实说过,忙完他家那头,也来。唤啥伴啊,咱家就五亩地,来了还得供饭。” 想了想,低调惯了,怕太嘚瑟给孩子们惹出口舌。 像罗峻熙,就容易各村瞎传,到时传到罗母耳朵里引起嫉妒,被罗母挑理。 大德子那头也是。 要是被瞎传,说大德子不在家干活却跑到岳父家挣表现,又没分家,让朱家人知晓该对大女婿有意见啦。 左撇子急忙往回找补,“这不是他们外婆来啦,都来看长辈,最近才来的勤快些。” 长辈外婆在哪呢? 此时外婆秀花正在镇上银楼,和小二哥大眼瞪小眼。 “你这里也没有玉兰花的银簪呀,你还拽住我干啥,瞎耽搁功夫。” “婶子,非得是玉兰花吗?你看咱家这么多样式。” 小二没说完,秀花就打断道:“叫大娘,别叫婶子,我只是面嫩。” “大娘,你要想买玉兰花的银簪,别说咱镇上没卖的,就是县城我打包票也没有。您得去府城或许能买到。那多麻烦,路还远,买什么不是买啊。” 秀花摇摇头,推开小二哥。 她站在银楼门口,一边吃包子一边叹气,心想:就要玉兰花。 府城有卖,那赶明找机会,她就去府城。 秀花脑中回忆着,曾经和女儿的对话: “娘,我到左家,为啥要说自己叫玉兰,我在家不是叫小丫?” “闺女,往后你叫白玉兰。玉兰花是娘见过最好看的花。听人说,叫这名,男人家不会变心,你也能吉祥如意。” 那时,她将女儿送到左家后,特意改嫁。 她和左撇子的娘早就商量好,只要左家肯认下这门亲事,放心,她绝不是闺女的负担。她会嫁的远远的。 后来,当闺女和左撇子依婚书成亲传来信儿,她改嫁的那个男人正巧出事,被过路的泥石压在下面,瘫在炕上一年半。 她也就没赶回来为女儿盖上红盖头,没给孩子准备过嫁妆。 她眼下只想要个有玉兰花样式的银饰。 想着:补啥嫁妆,都不如银子能放得长远。 将来她死了,闺女日子好时,可以戴着美美。玉兰在她心里,仍是那个十岁且爱美的女儿。还有玉兰花那个好寓意在。 要是等她死了,不怨恨她,能平日里摘下来摸摸看看就好了。 而人这一生三灾八难的,日子要是不好过时,银簪更能给女儿女婿当救命钱。 玉兰花银簪,一簪三用,最实惠。
第三十章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 秀花在镇上吃了两个大包子,噎得直打嗝。 “嗳?我说大兄弟,有去府城的拉脚车吗?一般一来一回多少银钱。” “啊,我就打听打听,我先不去。” “你瞪啥眼睛,我也没说啥呀,那还不能问问吗?” “天热,热急眼你也不能冲我瞪眼睛啊。你给我大点儿声,你在嘀咕我啥呢。” 游寒村里正,离挺远就听到秀花在骂一名车夫。 这女人给他的印象是特别能惹事。 才到村里没两天,非让他出面使唤人帮左撇子家干活,他被说的脑瓜子嗡嗡的就一时糊涂应了。 今日又非要跟车来。 然后他在问今年税的正事,那女人总在旁边插嘴。 一会儿问人家附近哪里有卖水稻田的,一会儿又打听买水田过户上税要多少银钱。 终于,这女人不再跟着他,像个正常婆子要去添置物什,挥挥袖就走。结果分开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在城门处与赶脚车夫又干起来。 “哪里来的疯婆子,滚一边胡搅蛮缠。” 里正下车。 别看五叔年纪一大把,但并不驼背。 人家家里干活的壮劳力多,家境自来就殷实。不用日日弯腰撅腚和土坷垃打交道。 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秀花前面,板脸呵斥回去: “游寒村的,怎的,不服气想找去游寒村? 你这人,年纪轻轻嘴里不干不净。 她一把年纪,你叫声大娘婶子都不为过。 她好信儿,多嘴问几句又不会少你块肉,你不想搭话没必要骂人,何至于叫她滚,你家里没有长辈?” 回过头,在城门外等村里其他人汇合时,秀花对里正感谢的直笑。 里正叔嫌弃般朝旁边站站,离秀花远远的,一本正经道:“往后不要和我说话,不要笑,让别人瞧见不好。” 秀花脸色一僵: “我就是谢你刚才帮我说话。也是谢你以前,听说你帮过我女儿女婿好些回。还有上次锄草灌田,和东院干架,我发现你这人真挺热心肠。摊上位好里正,是村里人的福分。” “那更不要和我说话,我是你女婿的五叔。咱两家是正经亲属关系。” “……” 秀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在心里呸一声。 你那一脸我不正经要离我远远的是什么意思。 都多大岁数了,土埋半截脖子,想得还挺多。 你不往那方面琢磨,你会往多了想寻思避嫌? 真的,有时她真心觉得,她虽三嫁过,但心思比那小溪水还干净。 跟车来城里卖鸡蛋的妇人们纷纷回来啦,多数都是各家各户的老太太。 坐上车,本是要依着来时的位置坐。 来时,秀花坐在赶车人的身后,琢磨坐那里能给她挡风,还能挡大太阳,也就是里正的身后。 俩人中间隔着一捆牲口车里常备的麻绳。 可这回秀花躲了,特意慢上车,坐在车尾处。 骡子车慢悠悠上路,这些老太太们提出让秀花再给唱个曲。 说来也怪,在村里老太太们眼中,大家同样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但那玉兰娘的脸上褶子却比同龄婆子少许多,还有一副好嗓。 再加上人家嫁过三家,走的路多,见识的也比村里婆子多,会唱的曲不是老调子。 路上闲着也是闲着,没听够,再来一曲呗。 秀花拒绝道:“不啦,赶明没有男人家在场,我再给你们哼哼。咱消停的,别打搅他叔赶车。” 她要避嫌。 里正在前面扬鞭子的手一顿。 …… 在秀花被游寒村里正叔拉回村时。 左撇子还不知他已一语成谶。 他大姑爷真打算忙完就来岳父家。 忙啥呢。 大姑爷在忙分家。 —— 左小稻木着一张脸站在堂屋,严阵以待。 脑子里反复重播她男人昨晚的话:“我做了个梦,梦里会分家。” 看向今日通通不干活,坐满一屋子的人,她:“……” 倒是朱兴德脸上似笑非笑,坐在堂屋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平日里,祖父坐的那个位置,今日大伯母坐在那。 朱兴德微挑下眉,问大伯母:“啥事儿呀,给大伙叫来。” 也不等人回话,侧头又对旁边位置的人道:“大嫂,起来,让我媳妇坐,你坐我旁边干啥。” 大堂嫂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啥人呀,说的那是什么混话。 男人家坐完,不就该轮到嫂子们啦? 她当大嫂的坐在这,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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