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常还要掀开大锅盖,锅盖一开,热气扑鼻,用筷子扎一扎炖的猪头烂没烂。 小豆、小麦在旁边当当当剁菠菜、切胡萝卜丝,也是在这热气熏天的灶房里闷出一脑门汗。 小稻洗完手急忙来到灶房帮忙,甜水之前尿炕啦,她才给闺女换完褥子,顺手就给褥子还有昨日家里人换下的衣裳洗了。 小稻才露面,就被小豆给推出去,“大姐,去睡,你双身子,洗衣裳就累够呛,快些去眯一眯。” 左家人都是一宿没怎么合眼,别人能继续熬,双身子的怕出岔头。已经提醒好些回了,大姐就是不听话。 “没事儿,”小稻愣是从小麦手里抢过菜刀,让最小的妹妹坐边上喝口水歇一歇,笑着说:“我咋感觉这胎比怀甜水那阵还稳当呢。别看我一宿没睡,我真挺有精神头。” 白玉兰一边揉菜团子一边头也没回道: “稳当也要加小心。 你别干啦,将那锅盖打开,猪头捞出来端院里晾晾切喽,单切出一碗送到你五爷爷家。 这回又用到人家骡子车,人情越欠越多。 也就你五爷爷吧。换别人家都得膈应,会给人家车板子染的满哪是血,更会心疼那骡子。” 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没对比就看不出谁好。 以往家里也借过别人家车,又要给喂骡子,又要洗车。 等秋收时,借牲口车的人家还会念小话给咱听,恨不得人情怼在脸上讨要,问咱要豆饼子和玉米秸。 再看那左五叔,人家是大里正,有啥可求到咱的,倒是这么些年没少帮咱家。 像今日,天没亮那阵给送来药油,没等咱家开口求,就牵来骡车让用。每次借车也不要人情。 白玉兰支走大女儿,让送完肉回头必须进屋睡觉,又对小女儿,小小声道:“麦啊,你也别切啦,将我单独留的那菜给你二姐夫还有峻熙送去。” 除了大姑爷在招待朋友,二女婿和小女婿早就被白玉兰打发去小屋眯一觉。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一宿啦,都没咋合眼,尤其小女婿待会儿还要玩命跑。 而且白玉兰怕小女婿是读书人,是上等人,二女婿倒是好说话,咱庄户人没那些讲究。怕小女婿会嫌弃和大姑爷那些朋友一个锅里搅食,她还特意甭管做啥,先留出一部分。 小麦端着饭菜,来到小屋将罗峻熙叫起来。 没等她男人说话,小麦先嘘了一声,外婆正睡的香,别说话。 罗峻熙睡眼惺忪坐起身,看眼躺在炕头搭件衣裳睡着的外婆,吃菜团子都不敢大声,一边盘腿坐在炕上小口小口的咀嚼,一边顺手拿起蒲扇还给外婆扇两下。 那蚊子明晃晃在外婆脸上趴着,外婆愣是睡的一动不动。 小麦用眼神问罗峻熙:“二姐夫呢。” 不知道啊。 杨满山压根没睡,怕丈母娘磨叽他,非让他休息。 特意从后窗户跳到后院,在默默垒撞坏的鸡窝。 没敢修理倒下的茅房,怕动静太大,影响外婆、外甥女还有小妹夫休息。茅房得回头夜里抽空再弄。 …… 没过多一会儿,大屋招待客人的饭桌上,就只剩一盆白菜炖肉的菜汤,筷子散落在桌边,干粮笼里也只剩一个菜团子。 能看出来,最后一个干粮,朱兴德那几位小兄弟谁也不好意思吃,怕又空了,左叔又去端菜团子,这才剩下。 后院旮旯,左小豆手里全是水囊竹筒,才给打完水的满山亲醒,“你要小心些,别总觉得自己是猎户就应当应分做那最危险的事儿。和大姐夫小妹夫这些自家人有啥可难为情的,猪来了和姐夫一起上。” 小豆嘱咐完,来了前院特意水缸附近背着人晃悠一圈儿,假装在水缸这里舀的水,然后才将水囊竹筒递给大姐夫。 让朱兴德给大伙分分。 朱兴德可不止分水,他还分镰刀,铁钎子等等,朝车上扔绳子。 六子和二柱子合力将院落肢解的野猪一大块一大块扔车上。 这一使劲,六子一摸屁股:“哎呦,我得去趟茅厕。” 后院朱兴德笑骂他:“没人稀得瞅你屁股,俺们还怕长针眼呢,你别贼眉鼠眼的。” 岳父家这茅厕成了露天的。 而罗峻熙这面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小麦蹲下身正在用布给他缠腿,是杨满山告诉的,说这样跑的快。 罗峻熙今日出息啦,还将杨家传家宝、杨满山随身带的匕首塞到腰间。 头一回身上带刀,说不上来,他莫名有点儿振奋。 …… 左撇子在没门的大门口,对三位女婿挥手,还要假装说:“大姑爷,让他们卖肉,你快些将你爷接回来。” 实际上,眼下接朱老爷子已经成了“不正经的事”,打猪才是正经事。 左撇子送走这些人,看眼他老婆子,老两口很默契的拎起锄头下地。 不是自家的地头,是打算趁着还早去趟大姑爷家那八亩地头。 这样等姑爷们约莫回来,他们也差不多浇完水能赶回来啦。 小豆和小麦嘴上嗯嗯应着:“我们会歇一会儿。” 但是爹娘前脚一走,小豆和小麦就用布斤围住头发,拎着水桶就去了自家地头。 小稻悄声下炕,来到后园子拾掇被野猪糟蹋的菜,能抢救的抢救,不能的,摘下来晾晒或是下晌男人们回来吃。 秀花是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起身了。 秀花脚边躺着呼呼大睡的甜水。 只看那老太太默默掀起衣襟,疼的直咧嘴,拿那药油正在给自个后腰抹药。
第五十三章 嘴光剑影 杏林村地头,朱兴德那伯母,见到左家两口子像见到仇人似的,眼睛都冒火。 昨日朱兴德一家三口前脚离开,后脚朱家伯母就跑到老爷子那屋里又一顿翻找银钱,立即发现柜子后面那墙被动过。 昨晚这位伯母憋气又窝火,气的心绞痛,把三儿媳又捶了几拳。 然后躺在炕上,咬牙切齿一遍遍咒骂朱兴德,咋不嘎嘣一下死了呢。 所以今儿一见左家两口子,朱兴德的伯母,连面上装都懒得再装,离挺老远扯脖子骂道: “还知晓来干活呀。 就没见过比我那好侄子还有福气的人。 打小,家里有点儿好的可他吃,养的他十来岁开始当闲汉。 游手好闲的四处招灾惹祸。 全家为他,和这个赔不是与那个点头哈腰。 换别人家那要脸的孩子,那么不孝顺恨不得撒泡尿浸死自己,他可倒好,一向脸不红不白,没脸没皮,真是上辈子欠了他。 眼下,家都分啦,他得现成的田地,他伺候过一日地没?草他没拔过一根,吃,他可不比谁少吃。 提着个大嘴叉子,头不抬眼不睁的,眼里一向没老没少。” 只骂这些小话埋汰朱兴德还不够,朱家伯母打骂大儿子给左家两口子看: “你就是个蠢的,天生为你堂弟卖命的货。 我算是看好了,往后他给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那家都分啦,你帮他伺候哪门子庄稼?你有力气没处使是不是? 咱家倒八辈子霉摊上那么个东西,不可着他心意来,还要被人骂薄待。 老天真是瞎眼,谁敢再背后嘀咕我,骂我薄待侄子的也是个该挨千刀的货。 睁开你们那狗眼瞧瞧,都分了家啦,又要我这大傻儿子帮他干活,是他朱兴德的长工啊,还没有天理?奴役自家人,窝里横的货。” 这给白玉兰气的,心话儿:你咋不把你亲儿子打死呢,反正我是一点儿不生气。 给谁小话听呢。 白玉兰要上前和朱家伯母对骂,被左撇子拽一把衣袖摇摇头。 左撇子皱眉,小声道:“咱今儿是帮大姑爷干活的,拾掇拾掇庄稼就走,别打嘴仗让人议论纷纷。朱家的事,那老爷子也要回来了,多一句少一句的忍忍。” 白玉兰甩开左撇子的手。 虽没像刚才一般,想跑到朱家大房的地拢沟里吵吵,那也忍不住。 都咒到她大姑爷头上,她还能当听不着是咋的? 扯脖子回喊道: “我呸,你个心脏的老货,薄没薄待,看赶明老天来个大响雷劈没劈死你就知道了! 我大姑爷为啥没来伺候地? 你们一家子都忘了老爷子被扔在镇上,只有我家大德子心里记着。 你们眼里只有粮食和银钱,别说的帮俺们伺候半天地就像咋回事似的,往后用不着你们。 见钱眼开的东西,分家就对啦!” 朱家伯母当然要继续回骂,没想到白玉兰敢和她对着干。她俩儿子还站在这里呢。 奈何大儿子朱兴昌很不给力。 不但没有给予亲娘火力支持,而且朱兴昌还急忙上前,着急忙慌绊倒脚边水桶,恨不得伸手捂住亲娘的嘴,就怕老娘回句老天爷打雷劈死左家人,那不等于和堂弟的岳家干起来啦。 他不想将事情闹大。 老二朱兴安可不像大哥,在另一亩地头直起腰,冲左撇子和白玉兰不是好气儿喊道:“闭嘴,爱待待,不爱待赶紧走,这是老朱家地头!” “让谁闭嘴呐,啊?” 左撇子忽然将白玉兰拽到了一边,他往前上了一步吼道:“回头你敢不敢当我大姑爷面儿,再让我们老两口闭个嘴。站你家地头啦?没老没少的东西!” 左撇子大半辈子都没咋和人吵过架,经验极其不足。 才开口,就给自己气的身上打颤。 给白玉兰倒造一愣。 “消消气,咱是来干活的。” 老头子刚才还拦着她呢,不让吵吵把火,结果老实一辈子的人自个儿上啦。 这回两面都稍稍消停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自动熄火。 左撇子却干着干着活,和老伴儿唠起磕,说了大实话:“换往常,我指定不吱声。可是,老婆子,大姑爷今早不是说,往后要和咱家亲嘛,倒是要和朱家大房那些人远着。” 白玉兰明白了,有了大姑爷那话,老头子的意思是就等于有了底气。 往常她们两口子给人当岳父岳母的,又不是亲爹娘,隔着肚皮呢。也担心闺女们在人家房头底下讨生活被难为,所以甭管是对上朱家还是罗家,总感觉要矮上半截,自然不争长短。 白玉兰笑着白了老头子一眼:“那你最初还拦我。” “那不一样的,那是德子的伯母,和咱一个辈分,比咱俩岁数还大。 德子在外面也不能和他伯母对着吵吵,会被人讲究。 你和她吵吵啥?反正家也分完啦。 可那朱老二,他是个什么东西,再咋地在我们面前也是晚辈,都敢冲咱俩嚷嚷啦,我要是再不吱声,我大姑爷会被人瞧不起。说他老丈人是个窝囊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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