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得点人头了,其他村落这几日心也悬着。都回来了没?” 其实不用左里正提醒,此时村里就已经人声鼎沸炸了。 白玉兰、秀花、罗母头上插着鸡毛,风尘仆仆刚刚撵走两头小野猪带小跑过来时,就听到有人嚎哭起来。 嚎哭的自是为没回来的孩子。 喜极而泣的是激动于孩子平安归来的。 这功夫就觉得哪怕缺胳膊少腿都不打紧,就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气氛简直渲染到极点。 然后罗婆子和白玉兰就毫不犹豫加入了嚎哭队伍:“娘的稀饭儿呀。” 白玉兰是一把搂过左小麦,摸来摸去的直抹泪:“你个傻妮子,瞧你造的。” 朱老爷子拄着拐,嘴唇激动的有点儿哆嗦。 老人家刚要应景的喊:“德子啊,平子啊,安子……” 朱兴德急忙扶住他爷胳膊,让打住,并且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这外面挺冷的,啥时候不能叙旧。 “都先听我说,听我说,先不着急哭!” 然而没人听朱兴德讲话,越是熟悉的乡亲父老,越是不拿他当盘菜。诉说哭泣的那叫一个投入,想插嘴都插不上。 朱兴德泄气。 他其实很想告诉大家,一个都没少、都没死。 游寒村及其附近村落身手极好的小子们,当初虽然被选中十位跟着满山走了,但可以说运气也是极好,受的伤就不提了,那是难免的,但命有保住,且还立了功。 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跟着他。 当初跟着他的这些人,一部分年轻力壮敢拼敢打的,虽然上了战场,但由于没有战斗经验,人家谭家军和李家军都是有阵型的,不能打乱,所以这部分人是放在队列的大后面。前面的兵将在没死完的情况下,他们就没啥太大事儿。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更安全,是跟着那些后征上来的勇士和猎户一起在城楼上把守。 所以说,大家都全须全影着哪。 但让朱兴德没想到的是,他嘴巴只慢了一拍,这就能见到一出闹剧。 感觉就眨眨眼的功夫,有那情绪激动的妇人,忽然指责起他岳父岳母道:“就为给你家运酒,现在人没了,你们家要怎么说,给补偿多少银钱。” “别说和你家无关,啊,合着你们家眼下名声好的不得了,眼瞅着你家要借着我儿子的人命飞黄腾达起来了,好处全是你们家的,丢命成了我儿子。你们老左家这不就是在吸人命血呢嘛。” 朱兴德脸上的笑,随着这番话僵住。 “你哪家的?你儿子叫啥名。” 小稻拽朱兴德都没拽住。 朱兴德往前又走了几步,且对变了脸色的秀花、白玉兰以及已经掐腰的罗婆子道:“咱家人不用生气,也都别拉我,我得问清楚她儿子叫啥。” 左里正眉毛拧的死紧,叹了口气提醒:“不是咱村的人,应是着急等她儿子消息,近两日就借住在咱村哪个亲戚家。能快过年还赖在这里吃住,可见是那没脸没皮的。” 妇人却不怕:“哎呦,好大的口气,你是要打我不成?欺侮老百姓啦,都出来看看哪,老左家人还没做打官呢,这就要骑人脖子上拉屎。我告诉你,回头你家要是对我家没个交代,我们就去衙门告你。我有啥可不敢说的,我儿子叫大毛。” “对,娘,咱可不怕他家,他家这趟运酒得的银钱,是趴在小叔身上吸血得来的。也不怕遭天谴。” 这是想要钱,还想要个高价。 村里有人看不下去眼,帮衬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当初报名的时候就知道。你家孩子没回来,咱能理解,但你天不天谴的,你这话过了。谁不知道谁啊?你们报名那阵不知道官衙回头会给赏钱?说句不好听的,给那么多赏的就是人命钱。咋的,那钱能给到我们姓左的啊,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你说的好听,呸,赶上你家又能拿赏钱又回来人了。” “嗳?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朱兴德听着这些对话,有点儿心寒。 因为游寒村本村也有几户没回来人的,他们正一声不吭。 别说这几家没想法,他不信。 “大毛是吧?还别说,我对他真有点儿印象,他是跟着我二妹夫的,是吧,满山?” 运酒队的小伙子们知道咋回事,纷纷对自家人挤眉弄眼。 听听这语气,德哥生真气了,急忙暗示家里人别掺和,看怎么收场。 杨满山在火盆照耀下,点了下头:“是。后来打完仗,谭家军副将让我报人名,谁表现好就留下谁,我特意报了他。大毛眼下应该是个小官了,这才没回来。” 大毛娘、大毛嫂子一愣,眼泪还挂在脸上,就显得很滑稽:“……” 朱兴德说:“那我明儿就修书一封,让他赶紧回来种地,别干了。” 又望着另几家没回来人且之前一言不发的说道:“看来你们这几家也想儿子、想弟弟想得不行,那我让他们一起回来。” 现场有那么一瞬,只有炭盆子燃烧的声音。 左里正不可思议问道:“没回来的是都做上武官啦?不会是没死人吧?” 罗峻熙却没给朱兴德接话的机会。 大姐夫是谁?哪用得着费话,话多会显得没面子。 他来应道:“嗯,走吧,里正爷,娘,岳父岳母,还有朱爷爷,哥哥们,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大半夜可不在这里受冻。” 又一边搀扶朱老爷子,一边看眼那些闹事的人道:“真是别开生面。先不说没回来是做了官,就只说我还是不是个举人老爷了?你们跟谁俩呢那是,骂谁呐!” 然后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左家一队人离去。 还能听见罗峻熙追问的声音:“娘,我是举人了吧?我没说错吧?” 罗婆子欢快的大嗓门传来:“艾玛,你咋知道了呢,儿砸,你是啦,就前两天的事儿。你是正正经经的举人老爷啦,啊哈哈哈,儿媳妇,你听见没有,往后你是官娘子我是举人他娘了……”
第三百七十章 不三不四的上门 今夜注定只有左家人能睡好觉,别家会失眠。 因为朱兴德扔下的那句话堪比痒痒挠。 所以各家抓心挠肝地得问问归来的孩子们啊。 诸如: “一样出去的,同样俩腿支个肚子,大毛咋就能做官,你咋就回来了?” “你还有没有可能回去做官?家里哪怕卖房卖地凑凑银两,回头为你前程给左家送点儿礼呢。要知道咱家可和左家人一直处的不错。送礼,他们备不住能收。” 运酒队伍的小子们会回答道: “想啥美事儿,什么送不送礼的,跟那些都不沾边。我回来自是不如人呗,你当谁都能留下?像是那位许大毛,不提他那些家人今晚拖后腿,只说他本人是很有能耐的。他跟着杨满山几次出生入死,这才被杨满山举荐,破格被留下。” “那你们咋就没跟着杨满山出生入死?你不会是没杀过敌寇吧?” “杀啦。 咱们这些人,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白头山遭埋伏那一战,连煮饭的都拎着大勺子往上冲。大饭勺直敲敌寇脑瓜子。 对了,说起做饭的,朱兴德姥姥家那头的亲表哥做了一路的饭,累的都脱相了,到头来也没留下。。 还有朱兴德的三舅,包括这次他老朱家跟着去前线两位亲堂哥,那叫一个姓的,哪个不比咱关系近?可你看他们留下了嘛?所以说扯不上送不送礼和人情关系。 咱压根儿没出那么大力,也没那本事用命去换前程。” 直解释到如此程度,家人们才算是听懂。 合着在前线那里,杀几个敌寇不算啥出息事儿,太多太多的人比咱家的孩子有功。 这么一想,又觉得也算合理,难怪会打赢仗。 彻底歇了让自家孩子回去做武官的心,难免就会忍不住羡慕道: “那可是做官啊,彻底光宗耀祖。你说那些被留下的咋那么幸运,出去跟着左家送趟酒,晃悠一圈这就转身一变成了官,回头到月领军饷,俩月就能抵咱们吭哧吭哧种一年地的银钱。一年下来,攒攒钱再困难的人家都能翻身。去县里赶集时听那些人说过,比你们早先回来的那批人,县衙给了老鼻子赏钱了……” 运酒队的小子们听完心里却只剩下无语。 头一批回来的都是伤残兵,朝廷再穷不能穷治病的银钱。给那些人先运回来是要治缺胳膊断腿的。 但也懒得对家人说教,别只看人吃肉,不看那些战死的景象。那叫正规军死伤不计其数。 事实上,也不用他们接话。 因为那面又好奇地问了:“嗳?不对啊,要照你那么说,许大毛都被留下了,那左家三位女婿咋回来了?他们不比那大毛有能耐?”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那几位简直能耐极了。” 然后今夜好些家对话都是一样的。 回来的小子们,开始和家人们大致讲解一番左家三位女婿的功劳。 比如朱兴德出发没几日就被一升再升,没到地方就做了游弈使。阻止过断桥躲过山体滑坡,经常被叫进主账参与指挥。等到真上战场那天,又被提拔为很重要的左翼骑兵将军。 谭家军明明有左翼骑兵将军,却被临时换成朱兴德,就可见上面几位主将有多看好朱兴德。 至于杨满山。 如若说最开始是因为有个好姐夫,是朱兴德混能耐才能给杨满山露脸机会,那么之后人家一次次用实力证明了,即使他没有一位好姐夫引荐,也照样会靠着一身本事出人头地。 有运酒队的小子说到这处时,忍不住感慨道: “这趟出去算是知道了,在战场那种地方,一个人有没有真能耐是藏不住的,压根儿没有埋没之说。就可以想象杨满山的本事了。具体的他都干了啥,就不和你们细讲了,只说杨满山这次回来是为过年,他们几个都是过年,可不是做不了武官才归家。” 他们不敢和家里人讲杨满山带队救过公主以及几位大官。怕家里人出去乱讲话。 “啥意思,难道和他姐夫般,被看重也要当那个什么使?” “反正官位不会太差。”他们这些运酒粮队的人,私下有悄悄议论过杨满山最后会去哪里。还真不好猜。因为特有能耐的人就不是哪里要去哪里,而是搞好了,人家或许能选地方。 那叫救了那么多贵人。 所以此时,心里有成算的小子,急忙借话题敲打家里人道: “爹娘,听明白没?左家已经不再是咱家能说酸话的人家了,别觉得一个村里住着就不是外人。像是今晚的事儿,你们要真为我前程着想,也不要跟着瞎掺和劝左家善良,什么劝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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